脈搏里有只博美在說話
相親的事情趙晴子暫且放下,買房子的事情她沒少cao心。家里牛rou方子賣了,跟三木的欄目也在進行,柳大壯資金充足。 周末一家三口又去看了幾家房子,最后挑了兩套地段還不錯的,找風水大師算卦。柳枝枝也重回海市。 初夏早早到來,孟偵rou眼可見地沉默不少,這回她才意識到孟偵到底有多討厭夏天。 每次送他到高鐵站,柳枝枝都能感受到他那股子克制的陰翳。 私教訓練結(jié)束后,孟偵閑下來一陣子。她找柳大壯幫忙,剛好柳大壯一直想學拳擊,也能培養(yǎng)一下兩人關(guān)系。 就是兩人身上這青塊子吧...... 柳枝枝讓孟偵下手輕點,那是她親爹! 另一頭,柳大壯也不服輸。 身手不比當年敏捷,脾氣還硬,回回在孟偵微微放水時,對他拳腳相加。 “你說,你是不是看不起你柳叔?還想不想進門了?” 孟偵只好使真本事,每回在緊要關(guān)頭,換著法子的放水。久而久之,兩人皮膚快成中毒已深的綠巨人,回回運動完喝酒聊天。 晚上必須視頻一小時,是她和孟偵的硬性約定,現(xiàn)在逐漸變成三人聊天。 說幾句兩個男人轉(zhuǎn)到欄目上,柳枝枝腦子打結(jié),關(guān)靜音放一旁繼續(xù)噠噠噠噠敲鍵盤。 這個炎熱的夏天,孟偵cao心奶奶和店里的事情,也奔走在找柳枝枝和打拳的路上,買好迪士尼的票,抽空送枝枝公主回家。 住對門的嚴律,柳枝枝跟他接觸機會不多,只是偶爾在布丁和嚴律都有事時,幫著給狗狗弄頓飯。 長此以往,布丁和嚴律也談上了戀愛。布丁抱著狗不松,鐘嘉誠也沒想到是這么個趨勢,賠了夫人又折兵,次次無功折返。 這個夏天,鐘嘉誠找到了同父異母的弟弟鐘望。鐘望不愿意回去,父親鐘尉悲痛欲絕之下高血壓犯了,突然暈倒。 他們一家都是江城人,因為官爵的變化和調(diào)配,一家人后來搬到蓉城居住。 崗位在身,鐘尉只開了一些藥,答應(yīng)鐘嘉誠定期來復查。 下車前,鐘尉叮囑他,“元寶的事情,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爸不怪你。但你得再試試,讓一家人團聚。” 鐘嘉誠讓家里司機下去買包煙,在后座上枯坐想事情。 看條財經(jīng)新聞的功夫,司機慌慌張張開車門,鐘嘉誠不耐煩地放下手機,“你慌什么?” “鐘總,您父親前腳進大廳,就被公安局的人帶走了,說是涉嫌受賄,讓他協(xié)助調(diào)查?!?/br> 鐘嘉誠腦內(nèi)一陣眩暈,穩(wěn)下這口氣后打開車窗,“怎么回事?” 生在形婚這種家庭,他執(zhí)意不從政,父母當時沒有意見,只讓他好與壞都自己承擔。 到公安局時鐘母已經(jīng)率先到達,鐘尉的秘書說是有人舉報鐘尉收了兩張加油卡,警方剛在家里搜尋一番。 有次大家在外面吃飯,撈餐巾紙的時候好像把東西順走了,警察剛才在鐘尉車里找到的卡。 而這段時間,蓉城的收費站出現(xiàn)附加扣款現(xiàn)象,負責人被上面請喝茶時,發(fā)現(xiàn)與鐘尉聯(lián)系頻繁。 屁大點兒事! 秘書交代,“其實這些年盯著你爸的人很多,緊要關(guān)節(jié)查這種事情有點困難?!?/br> 鐘嘉誠氣得無語,“先找飯店的監(jiān)控吧?!?/br> “嘉誠,我們當時出差,一群人碰見了,你爸盛情難卻,說吃個飯也行。隨便找了家有包間的小餐館,哪兒有監(jiān)控?。俊?/br> “哪家餐館?” “江城城北的一家面館,叫三木。” 鐘嘉誠努力保持冷靜,“三木牛rou面館?” 秘書點頭,“是這家。我剛才找經(jīng)理問了,人家說沒有顧客和員工丟卡,包間也沒有監(jiān)控。” “好,我知道了。我現(xiàn)在回江城,你在這邊穩(wěn)住我爸的情況?!?/br> 說完他拐到休息處的鐵椅上,試圖與只顧整理脖領(lǐng)絲巾的母親溝通,“媽,您回去吧,這兩天跟外邊那位收斂點,別再出岔子了?!?/br> “嘉誠,家里的事情從來沒麻煩過你,但是鐘尉不能毀了你外公的名聲?!?/br> 鐘嘉誠眉間一緊,收了收表情,“我知道,您讓外公放心?!?/br> 到達江城已是下午一點。 助理在機場下面的停車場里候著,鐘嘉誠沒去城北的三木,直接讓他開到城南的三木牛rou面館。 包間里,黨入伏拿著一個沒拼完的卡通小樂高進來,門口看清是他后,眼神帶著虎視眈眈的敵意,問他過來干什么。 “又點一桌子菜,整什么行為藝術(shù)?” 入門后他面色自若,坐在對面,注意力集中在樂高上,活脫脫甩手掌柜的樣子,看起來從不過問店里的事情,與之前問他為什么點一桌子又不吃時截然不同。 多盯著他手里的樂高瞅了兩眼,鐘嘉誠發(fā)現(xiàn)這和柳枝枝包上的小掛件是同一個卡通人物。 眼前家里的情況火燒眉毛,他干滾喉嚨,顧不上其他,“加油卡是不是你找人放的?” 黨入伏頓指,抬眼問,“什么加油卡?” 鐘嘉誠簡單解釋事由,隨后強調(diào),“上次枝枝帶你去看望教授,她給教授孫女發(fā)紅包時,我在她的錢包里看到了同樣的加油卡。不是你還能是誰?” 黨入伏不疾不徐地倒了杯茶,故弄玄虛吹兩口,慢悠悠喝完直視他。 像死盯著什么獵物,眼角冰冷,視線直白,而后緩緩展露笑顏。 茶杯與桌面“噔”的一聲,黨入伏才開口,“我是說過我不要命,但沒說過我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跟你盯著我們一樣,天天盯著你。” 這股名正言順的燎原之火朝鐘嘉誠猛烈撲來,他快被這段話灼燒出一個洞。 藥物副作用上來,他胸口發(fā)悶,后背跟著竄細汗,砥礪清了清嗓子,牽扯嘴皮子,“什么條件,你只管提。” 黨入伏深吸一口氣,后背一倒,靠在椅背上,“你有空疑神疑鬼,不如趕緊回去找線索?!?/br> 鐘嘉誠凝著他右脖側(cè)處的一塊紅色吻痕,視線又劃向他手里拼著的樂高,胸口被千斤重的滾石壓得喘不上氣。 耳邊回蕩著黨入伏懶洋洋的聲音,“有需要打經(jīng)理電話,事發(fā)地在我們?nèi)?,我們一定配合公安部門,積極接受調(diào)查?!?/br> 線索中斷,鐘嘉誠結(jié)賬下樓,讓助理開到城北,一個一個問,也要問出來點東西。 不速之客離開后,孟偵給正在外面陪女友逛街的葉凡打電話,讓他回來。 休息室里,葉凡滿臉不情愿,又敢怒不敢言,“咋了哥?” 孟偵嘴里吁出一道筆直的白煙,接著敲兩記煙身,聊正事兒,“就說你執(zhí)意去城北檢查沒憋好屁,加油卡那事兒是不是你干的?” 葉凡耷拉腦袋,嘟囔著真踏馬點兒背,“偵哥,誰知道他爹這么脆?這事兒不能怪我?!?/br> “以后別整這些小動作?!?/br> “嗯......”葉凡點點頭,兩秒后又搖搖頭,“???嫂子的氣不出了?” 孟偵對著煙灰缸捻滅煙蒂,“我讓你查的事情怎么樣了?” “他爸平時結(jié)仇挺多,已經(jīng)有人比我們盯更緊了。哥你說得對,慢慢來,急不得?!?/br> 說著葉凡拿一塊果盤里的三角西瓜,咔嚓一口,嚼巴汁水,“還有那個鐘望,他同父異母的弟弟,當年那個倒霉蛋兒。鐘嘉誠跟他爸一直在求原諒,鐘望那邊沒理過他?!?/br> 孟偵顰眉,略微平復情緒,交代他,“這些事情別跟你嫂子說?!?/br> “哈????” 啪嘰一聲。 葉凡手里西瓜掉地,連忙抽紙清理,“你不怕嫂子再心軟?” “笨!”孟偵使勁抓抓發(fā)頂,“枝枝要知道了會自責,沒準又偷偷抹眼淚了?!?/br> “欸,也是?!?/br> 葉凡整好又捏一塊西瓜,“那查出來什么情況,我再跟葉隊吱個聲?!?/br> 孟偵有點困了,兀自往里屋邁步,留下一句話,“你好好談戀愛,別讓你嫂子cao心?!?/br> “知道知道?!?/br> 兩天后,葉凡拿著他小弟用他銀行卡買加油卡的購物憑證,開到城北店里。 半小時后鐘嘉誠收到消息,匆忙趕到。由“失主”葉凡出面,和他跑一趟蓉城。 訂機票之時,葉凡剛談的小白領(lǐng)女友說想吃他做的飯,說讓鐘嘉誠先去,他趕下一班。 鐘嘉誠怕他?;ㄕ?,索性讓司機開到城南,做完飯一塊去機場。 女朋友家離三木不遠,葉凡要去店里拿點東西,讓鐘嘉誠在這里等就行。 和往常一樣,他控制不住地看向窗外,不知不覺開車下車,到便利店買柳枝枝愛喝的葡萄烏龍茶。 前腳進店,鐘嘉誠再次看到黨入伏背著柳枝枝。不同的是,這次柳枝枝手里拿著一個烤紅薯紙袋,正和黨入伏討論哪個沐浴露味道好聞。 “誒呀不要這個!” 柳枝枝一手攀著黨入伏的脖子,一手往下夠他手里的沐浴露旅行裝,重新放貨架上,“孟老板,網(wǎng)上說這個味道一股狗狗拉粑粑的味道,我又不喜歡那只博美?!?/br> 黨入伏額頭堆成川字,斂了斂表情嘆氣道,“你倒挺有自知之明?!?/br> “對呀對呀,你不是快過生日了嘛,我?guī)阋娢覌?,好不好??/br> 黨入伏揚眉,“生日當天?” 柳枝枝擦擦吃完蜜薯后黏糊的嘴唇,腦袋窩在他右側(cè)頸,吧唧一口上去,表情滿足地深嗅他身上的味道,“以后會有更多人記得你的生日,我媽肯定會跟我爸一樣,特別特別喜歡你?!?/br> “行,聽你的?!?/br> “但是現(xiàn)在天氣涼了,你平時幫我留意一下,我怕我爸再犯腰疼?!?/br> 黨入伏把她往上面托,“奶奶的針灸醫(yī)生還不錯,等下我問問你爸?!?/br> “那我今天晚上還想吃螺螄粉火鍋?!?/br> “吃!” 鐘嘉誠腳步駐足,在沒人看到他之前,灰溜溜折回,關(guān)門上車。 所以柳枝枝是真的不喜歡鴨血粉絲湯,只喜歡螺螄粉。怪不得她以前旁敲側(cè)擊過兩回。 抵達蓉城公安局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 葉凡做完筆錄,警察通知鐘嘉誠去看守所接人。 臨走之前,他在公安局門外的車上,讓葉凡等一下。 “還等?我靠,真他媽煩!女朋友看我這么晚回去,又該問了?!?/br> “抱歉?!辩娂握\讓助理去后面拿東西。 葉凡嘴碎道,“為啥你爸這么倒霉?人家貪官都是幾百萬幾個億,你這,,嘖嘖?!?/br> 助理上車后遞給葉凡一個文件袋,“先生,辛苦您跑一趟?!?/br> 葉凡解開白繩,瞄了一眼,里頭10萬塊錢“感謝金”。 “我靠!你瘋了吧?”他指著鐘嘉誠鼻子破口大罵。 鐘嘉誠語氣平和,“您誤會了。只是耽誤您工作的一點心意?!?/br> 葉凡撂車座上,“我可不要!” * 鐘尉的秘書接他出來的,鐘嘉誠送走葉凡后,回到大院,正廳門外放著一個滿是灰燼的火盆,還是金元寶形狀。 管家說父親一回來就洗個澡睡了,讓人不要打擾。 走上二樓,一股刺鼻的玫瑰香水味兒直戳腦門,辛辣侵人。 鐘嘉誠曲著脊背,猛打哈欠。 “少爺,夫人說晚上不回來了?!?/br> 他緩緩這股膈人的氣味,“好,我知道了。” 不放心鐘尉的情況,他在臥室門口頓足,輕輕敲了兩聲臥室門,里面沒有任何聲音回應(yīng)他。 他捻手捏腳,轉(zhuǎn)動門把進去。 臥室沒有開燈,窗簾緊閉。 床上的人安然入睡,鐘嘉誠放心大半,視線轉(zhuǎn)向床頭柜上的藥瓶和半杯水。 看著床上父親半白的鬢發(fā),他聞到一股死氣。不止是眼前這間昏暗房間,還有院子里那棵至今仍然枝繁葉茂的百年柿子樹。 那種帶著任務(wù)出生的紅色累累碩果,打碎骨頭連著筋,表皮的柿斑怎么洗也洗不掉。 沒有人悉心照料,鐘嘉誠這顆柿子也被蟲鳥鉆空,從根里開始腐爛。 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離柳枝枝很遠很遠了。 那是一種不在同一個世界的維度。 車禍時他以為,最痛苦的事情是生離死別,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是柳枝枝對他形同陌路,他止不住地在這段感情里無限沉淪。 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報應(yīng)接踵而來,鐘嘉誠終于明白這種鐫心刻骨的痛。 之前有次把柳枝枝弄生氣時,她下午上班后又恢復過來,努了努嘴跟他講,“永遠有人朝你走來,但是沒有人會永遠朝你走來?!?/br> 那天晚上鐘嘉誠瞅了一眼她辦公桌上的《夜鶯與玫瑰》,王爾德說“因為世界上沒有送不走的痛苦,也沒有迎不來的快樂?!?/br> 最終,柳枝枝選擇辭職,結(jié)束這份連綿不絕的奴役,轉(zhuǎn)身跳進快樂的人生。 可是王爾德沒有說,一個人既缺愛又恐懼,沉溺在打碎骨頭連著筋的垃圾關(guān)系里試圖周旋時,該怎么辦。 柳枝枝想得少,忘得快,特別容易開心,身上能量也高。 她在鐘嘉誠這座荒島上灌滿綠葉后,拍拍屁股走人,從此魚群海水再與他無關(guān),他只需要柳枝枝。 過量服藥的副作用上來,鐘嘉誠手心出汗,脖子發(fā)麻,心律突突突響,連忙關(guān)門躲回自己房間。 瀕死沒有窒息感,而是輕飄飄的,腦子像一臺方疙瘩電腦,時不時卡帶宕機。 他知道他又開始自我圈禁,依舊克制不住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這輩子鐘嘉誠最開心的日子是知道鐘望之前。 可他覺得不對,跑到衛(wèi)生間用冷水沖臉。 水聲嘩嘩流著,他依舊覺得詭譎。 照理說應(yīng)該是早期和柳枝枝互相支撐,和部門一起做項目分獎金的那段時光。 像是他的劫后余生,披著漂亮的皮,享受著眾星捧月,享受著柳枝枝不加修飾且沒有邊界的熱烈的愛。 天亮了,夏天走了,他也該退場了。 嘩嘩的水聲停止,鐘嘉誠在抽屜里翻東找西,完全沒有平日里那副清雋自持的模樣。 握著這個冰涼的銀片,他屈腿坐在門后。 刀片對準沾著水珠的左腕,鐘嘉誠伸指摸兩下動脈的位置。 以前柳枝枝偷偷摸過,此刻他總感覺里面有只可愛的博美在和他說話。 聽不到。 還是聽不到。 鐘嘉誠右手使勁一滑,偏白的皮膚裂開一條直線,緊接著一道腥紅的血液慢慢暈開,散至兩邊,越流越多。 無形中聽到幾聲汪汪汪,接著他聞到一股熟悉的熱拿鐵味道。 拿鐵撒了,他伸手去摸,眼前只有一灘腐臭的血泉洋洋灑灑。 鮮血染濕衣袖,滴至地板。鐘嘉誠倚著衛(wèi)生間門,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沉首靠門昏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