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入御云觀
翌日。 晏枎虞因房間晚上沒點燈,晚上睡的格外晚。 天蒙蒙亮才睡去,臨睡前還聽到薛策和諸葛久在院子里練武的聲音。 等她再次睜眼,天已經大亮。 “唉呀妧媆,你終于醒了,你知不知道阿娘和阿耶還有舅舅舅母他們都要嚇死了?!标棠副贾了磉叄呎f邊拭淚。 打她睡著的時候,晏父晏母就來了,已經等了半天。 晏父滿臉心疼和擔心,“你感覺怎么樣,傷口疼不疼?” 被親朋好友圍繞,絕處逢生的晏枎虞這時才掉下淚來,“沒事的阿耶阿娘,傷口不疼的?!?/br> “早知如此,為母就不該讓你出去買東西,你也不會撞破賊人劫財殺人,從而被綁,不過好在那兩個賊人被官府發(fā)現時已自殺,不會再禍害人了。” 晏枎虞聽出這件事里張氏已被抹去,結合薛策的話,很有可能是他們故意為之,她此時更加相信,張氏人肯定沒了。 不提張氏,大家只會以為她被趕出王府后就不知跑哪里去了,謝政玄也能省事,要被彧王知道張氏死了,還不知道會怎么樣。 在彧王看來,擅殺他驅逐的人,這是藐視他手中權力的表現,他最討厭就是被輕視。 何況他是父,謝政玄是子,兒子忤逆老子更不行。 “太好了,那個老板娘怎么樣,她還活著嗎?”她問。 晏父搖頭,“沒了,被鈍器打破了腦袋,人已經走了?!?/br> 聽此,晏枎虞心中一澀,她和那個老板娘雖只有一面之緣,但一條人命就這么消失,她實在覺得不公和難過。 同時她還有些內疚,張氏那伙人是為了綁架她,才出現在那間鋪子里。 她想,好了之后她要親自去祭奠一番老板娘。 “你也別難過,說到底還是那伙東西根本不是人,才有這樣的慘劇?!标谈钢獣耘畠盒能?,連過路的螞蟻都要繞著走,看見這種事肯定很傷心。 “別說這件事兒了,”晏母為了照顧她的心情,將話題扯到救了她的余家人身上,“我和你阿耶方才去謝了余家家主,他說多虧了那位給我們報信的諸葛小郎君,是他把你背了十幾里路?!?/br> “所以啊,我們想了想,準備備些重禮,再請人家去皇都城最好的酒樓吃一頓飯,好好表達下我們的感激之情。” “你覺得這樣好不好呢妧媆?”晏母詢問道。 晏枎虞一聽,同意父母的決定。 重要的是,城里最好的酒樓莫過笙饗樓,打遍天下無敵手,晏父晏母不知道晏枎虞清楚的很,前世謝政玄告訴她,這家酒樓余元甫算其半個掌柜。 以她的了解,余元甫肯定得高興死,錢都進他的腰包。 屬于是投其所好了。 “阿玉怎么沒來?”半天沒見聞玉身影,晏枎虞好奇問。 “阿玉她回豫州去了?!?/br> “甚么時候的事?”她大驚。 “昨兒晚上的事情,本來她和我們一起回去,沒成想她家哥哥來找她,說是她阿翁突然病重,你也知道,她阿翁最疼她,邊連夜趕回豫州去了,她走之前還放心不下你,但她哥哥說她阿翁沒多少時日,要是等著連最后一面都難見到,我便勸她回去了。” 晏枎虞霎時覺得心中空落落的,聞玉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說:“阿玉她,現在肯定很難過吧?!?/br> 晏母摸了摸她的頭,“唉,生離死別是每個人都要經歷的事情,你也莫在為阿玉傷心,到時候你們姐倆見了面,你好好抱抱她。” 晏枎虞點頭。 沒想到悲傷的事是一樁接著一樁來,晏枎虞一整天都心情低沉。 因她身體還不能受馬車顛簸,余家靠近山腳,和皇都有點距離,就只能繼續(xù)在余家休息。 晏母想要留下照顧她,又一想這是別人家,總不能一家人都住在這兒,太過打擾。 小七和舅母一家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沒一起來。 看著晏枎虞恢復不錯,于是當天留下了些禮品,傍晚就坐馬車不舍離開了。 因為她白天醒的晚,那時謝政玄已經走了。 晏枎虞有些后悔,又錯失一個接觸他的機會。 她在余宅繼續(xù)靜養(yǎng)了一周后,在方醫(yī)師的調理下已經可以自如行走。 離開余宅時,余元甫站在大門邊,肩上停了一只尾巴特別長渾身青藍的鳥兒,對她道:“有空再來玩啊?!?/br> “你真歡迎我啊?”她站在他跟前,一臉不相信。 見晏父和晏母已經上了馬車,余元甫用手擋住嘴巴,低頭賤賤道:“當然,你要帶伙食費來,我家不養(yǎng)閑人的,不過你我相識一場,我不會收你太貴?!?/br> “我看你就是想賺我的錢?!?/br> 這段時日,她跟余宅的人都熟絡了不少,余元甫說話方式天馬行空,人還是很好接觸。 除了摳點,其他沒毛病。 “有些人的錢我還不賺呢,賺你錢是因為我們關系好?!?/br> 晏枎虞:“……” 擔心晏父晏母等的著急,她不再跟他閑扯,“行了余郎君,我要先走一步,剩下的話我們笙饗樓再說吧?!?/br> 余元甫標準微笑揮手,“慢走啊?!?/br> 晏枎虞跟諸葛久還有佩姨揮了揮手,同時還不忘叮囑他們到時也要來。 馬車晃悠著離開余宅,進了城內晏枎虞還有些不適應,這些天她所處的環(huán)境非常靜謐,城內就要熱鬧很多。 街上人來人往,他們從東城門進的城里,路過那家棗糕鋪時發(fā)現已經換了人,是一對年輕的夫婦,看樣子是之前老板娘的家人。 她讓馬車停下,想要進去給故去的人上柱香。 晏父晏母表示理解,就在車里等她。 老板娘的女兒很好說話,在她細說來意后就帶著她去了靈位所在的屋子。 晏枎虞上了三炷香虔心拜了拜,老板娘的女兒在一旁傷心落淚,她說,那晚本該她守鋪子,只因那天她身體不適,丈夫又外出進貨,這才留了老人家一個在鋪子里。 她伸手安慰安慰了對方,不知該說甚么為好,無論說甚么都好像很蒼白,她總覺得,那天要是她沒進這家棗糕鋪,悲劇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了? 出了鋪子,晏枎虞被太陽照的有些睜不開眼睛。 她聽到有人叫她,“晏娘子!” 等她看清來人,原來是宋俱懷。 他身后背著草藥,身上還有泥土,看樣子是才從城外的山上回來。 “好巧啊晏娘子,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彼尉銘迅f話總是帶著股羞澀。 “宋醫(yī)監(jiān),你這是出去采藥了?” 她還在王府伺候謝政玄時,因為煩悶,她不時會和宋俱懷聊天,他對她說,太醫(yī)署沒他的活兒時,他就喜歡去山上采藥。 “嗯,今天師父放我假,讓我出來玩兒,可我還是喜歡采藥?!?/br> “想來王府一別,我們有很久都沒見了。” “是啊,我還以為再也碰不到你了,薛護衛(wèi)說你也不在王府待,我也不知你家在哪兒,沒想到我們竟還會遇見?!?/br> 宋俱懷看起來很興奮。 晏枎虞不討厭他,相反,她還挺喜歡宋俱懷的性格,無關男女之情,是可以當朋友的那種喜歡。 突然偶遇,讓她原本陰霾的心情也快樂了些許。 她從袋子里拿出一塊兒棗糕給他,棗糕是之前老板娘的女兒非要讓她拿著的。 宋俱懷無錯,清秀的臉上閃過一抹局促,不好意思道:“我外出歸來,還沒洗手。” 晏枎虞二話不說用手帕包住重新給他,宋俱懷耳朵紅了下,道了聲謝謝。 末了,他瞧見她手上包的紗布,關切問:“你受傷了,怎么傷的?” 他一心都用在醫(yī)術上,對她身上發(fā)生的事還不知。 殺人類的案件一般都是低調處理,以免弄的人心惶惶,他基本都在太醫(yī)署待著,沒聽到甚么風聲。 “摔傷的,騎馬馬兒不聽使喚?!彼S便扯了個謊。 “那要不要緊,我給你看看吧?!?/br> 晏枎虞張口正欲拒絕,對面街上的晏母掀起布簾叫她,“妧媆,好了嗎?” “好了好了,我馬上就過來?!?/br> 宋俱懷放心不,但兩人又沒有多余說話的時間。 他道:“你家在哪兒,改天我去給你看看。” 晏枎虞知道他是好心,她的傷的確已經不礙事,“沒事兒的,已經快好了,你要是想來找我玩兒,直接到城南興合坊找一戶姓晏的人家,我阿娘叫我,今天我就先走了,改日見?!?/br> 說罷,她向對面跑去,宋俱懷拿著棗糕站在原地,后知后覺對她擺了擺手。 目送晏枎虞離開后,他才驚覺她的手帕還在自己手里。 和他們相近的街道上,謝政玄一身騎行裝背著弓箭,他坐在渾身漆黑發(fā)亮的高頭大馬上,馬匹身上掛著的幼鹿還在滴著已經快要流干的血。 他握著韁繩,馬悠哉悠哉走在路上。 不是他喜歡慢,是他對身下這匹駿馬珍愛至極,不會竭盡全力用它,能休息時都會讓它過的舒服些。 晏枎虞所在的街巷和他所在的天街交叉,兩條街呈十字形布局。 晏枎虞上了馬車,晏母立即湊過來問她,“剛剛那位郎君是何人?” “太醫(yī)署的一個朋友?!?/br> “太醫(yī)署的人!”晏母驚訝道,世人皆知整個大亓最好的岐黃之術都在太醫(yī)署,非常難進。 “沒想到那郎君看起來年紀不大,卻有如此本事。”晏母贊嘆道。 晏母在她耳邊絡繹不絕夸贊著宋俱懷,晏父倒是沒言語,就說了下等她再休息幾天后準備啟程回豫州。 這話聽的晏枎虞愁緒萬千,搪塞著應付了過去。 她聽見車外有賣糖人的攤販聲音,掀起布簾準備想買點,沒想到這一掀就看到走在他們馬車前方的謝政玄。 正午的陽光將他的身影拉的好長,同樣的裝束,恍惚間她以為回到了從前。 想起往事,她打消了跟他說話的念頭。 楊遒一副道士裝扮坐在街邊的酒肆樓上,原本他是想跟蹤謝政玄,防止上一世的慘案發(fā)生,誰想竟然還會碰見歸來的晏枎虞。 自從那次卦攤前她悄悄溜走,楊遒找了她很久,礙于前世他只知她是未來世子妃,其他情況簡直如盲人摸象,尋找她費了不少功夫。 見狀楊遒立即翻身下樓,謝政玄好找,他想都沒想跟著晏枎虞的馬車一路南去。 到了晏家,舅母拉著晏枎虞又是哭又是笑,舅舅一個大漢也掉了幾滴眼淚,她的表姐早年外嫁去了西域,表哥不想守著鋪子選擇了參軍。 自己孩子沒在身邊,舅舅和舅母將她看的也跟自己家孩子一樣,疼愛到了骨子里。 看到她相安無事,一家人總算放下了心。 日昳,天邊余霞成綺。 眼下離開豫州的事迫在眉睫,她心急如焚,前些天她都在床上躺著,連尋找留下的機會都沒有,越想越覺得坐立難安,飯后她便借口去家中后面的河邊散步。 晏家離河不遠,晏母就讓小七跟著她一塊兒去,防止有事。 河上的石橋及兩邊的堤岸上賞霞的人熙來攘往,小七見她心情不佳,轉身去給她買了許多愛吃的小食。 晏枎虞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擠出一個笑,“你也吃吧,我沒事?!?/br> 小七比劃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小時候你不開心就喜歡耷拉眉毛,到底怎么了,是因為唐曜嗎?” 她搖頭,但在小七看來能讓她這么傷心的就是唐曜。 他比劃:“我知道唐曜負了你,可他那種人居然還能中榜,有天找你時阿耶阿娘遇見了他,他裝的跟沒事人一樣居然還想讓阿耶阿娘把你嫁到唐家,最后我告訴給了阿耶阿娘實情,他再登門時就被大家趕走了?!?/br> 晏枎虞驚訝,沒想到父母對唐曜的事情已經知道,他們在她面前沒有提起,是怕她傷心吧。 正想著,有人敲了敲她肩頭,她回頭,來人做道士打扮。 兩人不是第一次見,一邊的小七立即警覺起來,由于前世的事情她對道士沒有好感。 她冷冷問,“道長這是又要找我算命?” 楊遒順著坐在她跟前的石階上,“某姓楊名遒,在御云觀從事,娘子莫要害怕,某只是看娘子與某有道緣,才來與娘子搭話?!?/br> 御云觀為皇家宮觀,主纜一切為國祈福宗廟祭奠事宜。 “我對邪魔歪道沒有興趣,與道長也沒有甚么好說的?!?/br> 楊遒摸了摸灰白的胡須,“娘子此言差矣,我們道家只是遁出紅塵的出世人,不搞那些邪魔歪道的事情?!?/br> “呵,”她冷笑,“暗地里進行也說不定?!?/br> 楊遒心中有些慚愧,前世他的師弟就是為了官位和權力,背后給一些想走“捷徑”的人偷偷搞些邪術,才導致了悲劇發(fā)生,重生后他也在后悔,要是他早些發(fā)現,就能救很多人的命。 晏枎虞說這話他也沒資格生氣,因為她就是受害者。 楊遒解釋:“某以師門起誓,我們門不會有這樣的事情存在,娘子大可放心?!?/br> 晏枎虞:“道長到底找我甚么事?” 看楊遒這表現,她感覺沒有那么簡單,就算是算命也不可能追著她一人,想要他算命的人那么多。 其次,楊遒在皇都城的名聲很好,這個她前世就聽過,要是為了錢財就更不可能,看他的衣著已經進了皇家宮觀,且職位不低,哪兒會缺錢。 “我起先說了,娘子與某有道緣,不知娘子有入道的意愿否?” 小七一聽站起來就要趕楊遒走。 大亓出世入道的人不少,但也不是人人有機會,且道教又為國教,入觀有非常嚴格的規(guī)章制度,別說皇家的宮觀,哪怕一般的宮觀要是能直接入觀于常人來說都是莫大恩賜,屬于鳳毛麟角。 晏枎虞聽完楊遒的話只有一個想法,要不是他頭上的元始冠和絳色道袍證明著他的身份,她只會覺得這人怕不是江湖上坑蒙拐騙的蒙子。 入道是大事,不是兒戲,晏枎虞從沒想過進入道觀。 “我為甚么要入觀,入了觀道長能給我甚么?” 世人皆以進入宮觀為榮耀,她以為自己這么說,楊遒會覺得她不識好歹。 “只要娘子當我坐下弟子,娘子有甚么愿望某都能滿足。”楊遒毫不猶豫道。 見他不按套路出牌,晏枎虞想都沒想直接脫口而出自己面臨的難題,“道長要是能說服我家父母大人,幫我留在皇都,我就答應你的要求?!?/br> 她這么說本就沒有抱希望,給他出難題而已。 一個道士能怎么幫她,還能請道圣旨讓她阿耶阿娘遵從圣令不成。 說出這句話的晏枎虞確實沒料到,楊遒真的請了圣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