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5)
高知盈整個人瑟縮在被窩里,任由手機的來電鈴聲及此起彼落的訊息聲不斷重復(fù)響起,要是以前她絕不會漏接這些來電與訊息,然而現(xiàn)在的她卻恨不得讓它們遠離自己。 等到寂寥頂替這些聲音,高知盈才將頭從棉被中探出,她伸出手單用一根手指將手機螢?zāi)唤怄i,小心翼翼地滑看所有未接來電及訊息。 沉思一會兒后,她點開了和仲克楠的聊天介面,輸入幾行簡單的文字。 『克楠哥,對不起?!?/br> 『因為身體不舒服所以今天我想休息一天,這么臨時才通知,真的很抱歉?!?/br> 傳送訊息后不到幾秒的時間,高知盈訊息就被已讀和回應(yīng),不用看也可以知道是什么樣的文字。 一定是捎帶兄妹之情的問候與關(guān)心。 對回應(yīng)一點興趣都無的高知盈把手機關(guān)機放在插滿菸蒂的煙灰缸旁邊后爬回棉被里,用棉被遮住那雙原本單得好看的鳳眼變成水泡眼的臉,她凝望眼前一片黑,內(nèi)心想著的是奪走她一整夜睡眠的罪魁兇手。 「瞧你這一臉驚訝的表情,我可以判斷并不是你告訴他,而是仲克楠自己發(fā)現(xiàn)的吧?」丹尼爾收回笑容,表情沉重地凝視高知盈。 ──為、為甚么克楠哥會知道? 想問卻說不出口的話梗在喉間,高知盈瞠大著眼,叼在嘴上的菸因開闔的嘴而掉至地面,菸蒂在和地面接觸前,些許菸灰還撒上了高知盈腳著的白色帆布鞋。 「所以克楠哥他……知道全部?」高知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 丹尼爾面對她此問題,聳了聳肩說:「我不清楚他對這件事了解多少,但我想他應(yīng)該并未掌握到完整詳情?!?/br> 「只是你想想……要是如果仲克楠知曉你也是知情一切的共犯者,他往后還會像以前一樣將你繼續(xù)留在身邊,把你視作meimei般重要對待嗎?」丹尼爾彎著眼說,他雙手捻著菸步步逼近表情逐漸難看的高知盈,「為甚么當初要不顧后果地把真相告訴初弦呢?明明對你一點幫助也沒有,只會適得其反?!?/br> 「你不也很清楚明白,『甚么都不知道』比『甚么都知情』的生活還要來得幸福美好嗎?」丹尼爾的話塞滿高知盈當下的思考空間。 完全被反將一軍,這一次換高知盈被逼得走投無路,她無話反駁遲遲沒有出聲。 因為丹尼爾說的話母庸置疑,一字一句都鑽入她逡巡不前的心扉也喚醒了她一直以來堤防的恐懼。 丹尼爾充滿壓迫感的視線停駐在高知盈的身上許久,他放開手里夾著的菸蒂,讓它墜落在自己腳邊然后抬起腳尖捻熄它最后的火苗。 『倘若你還想繼續(xù)保全現(xiàn)在自己的位置,最好學(xué)學(xué)我,甚么都不干預(yù)……安靜地陪著他們演這齣戲。』 丹尼爾的警告響盪耳邊,讓高知盈的視線不經(jīng)意地往落在他腳邊那個被踩熄的菸蒂看去,它剛才的遭遇就和此時的高知盈處境相符,無任何迥異之處。 佇立于馬路兩側(cè)的高聳路燈,彷彿一一在指責她這八年對仲克楠的欺瞞。 原來打從高知盈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jīng)蹚入了這攤渾水,再也沒法乾凈無暇地全身而退。 丹尼爾說得沒錯,她與他們是一丘之貉,是一起欺騙仲克楠的共犯。 所以當將這場鬧劇的不合理之處拆穿之際,等同于是將自己和仲克楠的關(guān)係永遠畫下了句點。 然而這樣的結(jié)局,會是她想要的嗎? 還是就聽從丹尼爾所說,當個不說話的旁觀者。 眼睜睜看著現(xiàn)在的季初弦,就此取代他們回憶里的那個季初弦呢? 她翻來覆去,翻到天荒地老也找不到自己最想要的答案。 ? 「之后你打算怎么辦?」 「我想要在這里一直待著,陪在克楠先生的身邊,哪里都不去?!?/br> 當仲克楠問起,季初弦不假思索地坦然回答。 仲克楠沉默看著她許久后又問:「工作呢?」 季初弦笑了笑,舉起自己穿戴防水手套的雙手說:「在真正成為這間餐館的股東之前,必須要先從底層開始學(xué)習(xí)??!」 她的笑容與說話的內(nèi)容,并未引起仲克楠笑意,他深鎖眉頭神情凝重。 察覺到仲克楠表情上的嚴肅,季初弦旋即收斂笑容,放下自己的雙手,「怎么了?表情變得那么嚴謹?!?/br> 「沒什么,只是在想說你不打算繼續(xù)拉小提琴了嗎?」仲克楠手掌撐著下巴,一邊唇角微微上揚,「你拉小提琴的時候,很迷人的說。」 季初弦瞬間怔然,她轉(zhuǎn)過頭抿了抿唇接續(xù)原本洗碗的動作,背對仲克楠低語:「我討厭小提琴,你忘了嗎?」 仲克楠原本上揚的唇角,因她的這句話收回了角度。 「……是啊?!顾谅暬貞?yīng),「我忘了,你很討厭小提琴。」 從水龍頭汨汨流出的簌簌水聲,并未讓季初弦聽出,仲克楠藏在這句話里的心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