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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寧穗歲站在排隊候車的隊伍里,她的穿著打扮格外引人注意。

    放票的大姐走過來小聲問她:“你去哪兒?”

    寧穗歲咧嘴一笑,用鄉(xiāng)音回答她:“去桐鄉(xiāng)?!?/br>
    聽到她的鄉(xiāng)音,大姐放松了警惕,又用方言問了好幾個問題,見她對答如流,大姐痛快地讓她買了票。

    說是票其實就是一張寫了價錢的薄紙,作為她已經買票可以上車的憑證。

    忽略左右打量的視線,寧穗歲縮在最后一個單人位置上,望著窗外不斷掠過的風景發(fā)呆。

    她九歲走丟的時候已經記事,她聽到人販子要將自己賣到山溝溝里,于是某天晚上趁亂跑了。

    但時運不濟,才出狼窩又進虎xue,那個人是受了別人的囑托,將她七拐八帶,換了好多次才最后將她交到一個婦女手里。

    那個婦女看著面慈心善,實際上折磨人的手段層出不窮,她沒有把她當成貨品售出,而是把她留在家里給她兒子當童養(yǎng)媳。

    中間種種忽略不提,等她逃出去的時候她已經長到十四歲,但還是太小,沒有人愿意收她做活,她一度只能通過乞討與狗搶食。

    后來她追著一條狗進了一座小院子,之后她就留在了那座小院,和小院的主人春芳相依為命。

    春芳是一個很傳統(tǒng)的中國女人,她勤勞和善,在丈夫死后努力拉撥兒子女兒長大,等他們有出息以后,卻開始嫌棄春芳,甚至孩子也不讓春芳碰。

    心灰意冷之下,春芳回到小院,接著寧穗歲就出現在她的生命里,大概是因為可憐,或者因為寂寞,她收養(yǎng)了寧穗歲,當作自己的親孫女看待。

    寧穗歲最開始只是想蹭一頓飯就走,可后來不知怎么,她留下和春芳一起生活了六年。

    這六年她好像重新活過一樣,不會再挨打也不會有責罵,更不會吃不飽穿不暖,她在春芳這得到了她不敢奢求的真心愛護。

    寧穗歲忘了要去找親人,她覺得這樣也挺好,有些寧家人的想法與她不謀而合,但寧有為一直都未放棄尋找她。

    在金錢的努力下,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寧有為帶著人找上了門。

    寧穗歲被寧有為抱在懷里,耳邊是他的痛苦地懺悔,對面嚴詠琴看向她只有憎惡和陌生。

    偶然得知的真相她一直從未忘記,兒時的家不是她想回去的地方,虛假的親情也不是她能應付得來的。

    但回不回去也不是她說了算,寧有為態(tài)度很強硬,一定要把她帶走,寧穗歲也很堅持,就是不想回。

    春芳的子女聞聲趕來,客氣地巴結討好,在寧有為面前極盡諂媚。

    寧穗歲不在乎他們,她只在意春芳的態(tài)度。

    原本她信誓旦旦春芳離不開她,沒想到春芳樂呵呵地把早就打包好的行李遞給她。

    “我走了,你就只有一個人?!?/br>
    寧穗歲焦急地提醒她,可春芳滿不在乎地說:“我兒子要把我接到城里去,他們都陪著我,怎么會是一個人?”

    為了留下來,寧穗歲口不擇言:“他們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等你到了城里,他們會找各種理由將你趕走?!?/br>
    “不會的,之前是因為條件不好,現在他們收了你爸的錢,有條件接我去城里?!?/br>
    春芳說的信誓旦旦,因為剛剛的話對寧穗歲都沒了好臉色:“你趕緊和你爸走,早點走了我早點去城里享清福。”

    寧穗歲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她臉上血色盡失,微咬著嘴唇,試探性地和她說:“我走了,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春芳擺擺手,將她推出門外:“不用看,我知道你肯定會過的很好,而我忙著帶孫子,哪有時間會想到你?”

    寧穗歲想不到這是前不久還抱著她喊乖寶的春芳說出來的話,她以為春芳是被她的孩子脅迫,她以為是寧有為拿錢賄賂,可現實卻給了她沉重的一擊。

    “我養(yǎng)你不過是因為年紀大了,身邊想養(yǎng)個活物,剛好你吃的又不多,還能幫著干活……”

    春芳絮絮叨叨講述她會收養(yǎng)自己的原因,寧穗歲不知道是怎么聽完整段話的。

    聽完之后,她才明白不是春芳離不開她,而是她離不開春芳。

    回憶到這里,桐鄉(xiāng)已經到了,寧穗歲站在熟悉的路口,卻已經認不出。

    這和她記憶中的桐鄉(xiāng)實在差別太大,泥濘的石子路換成水泥路那是最基本的,鄉(xiāng)親們的房子都煥然一新,各個都是小別墅。

    越往里走,她的心就越下沉的厲害,往日無論她喜歡或討厭的地方,都已經看不到,這里被開發(fā)改造成生態(tài)度假村。

    寧穗歲沒有抱僥幸心理,所以當看到春芳那個熟悉的小院時,她猛地頓住腳步。

    而蹲在地上侍弄花朵的人此時也轉過身來,兩個人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你……你變了好多?!?/br>
    春芳的眼睛已經不行了,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拿出兜里的眼鏡,還沒戴上就因為手一直抖,眼鏡掉落在地上。

    寧穗歲先她一步拾起來,見她仍舊手抖個不停,忍不住問:“你去看醫(yī)生了沒有?”

    “看了看了,老毛病。”

    春芳顯然不想提,她轉過身興致勃勃地說:“這空心菜長得極好,今天中午留下吃飯吧?小花?!?/br>
    小花是寧穗歲的另一個名字,她和春芳相遇時,不肯說真名,春芳覺得她長得像花朵一樣漂亮,便給她取了這個名字。

    寧穗歲已經許久不曾聽到有人這么叫她了,再聽到時猶如有人敲了一記悶棍,心里實在堵的慌。

    “不好意思,我叫順口了,忘記你已經不叫這個名字了。”

    春芳見她這么久不說話,表情有些訕訕。

    寧穗歲搖了搖頭,見她這么拘謹,心想自己現在是不是應該離開。

    “留下來吃個飯嗎?”

    她小心翼翼地樣子看得寧穗歲微微有些鼻酸,想到她之前對自己說的話,寧穗歲又將眼淚逼回去,冷漠地搖搖頭。

    聽到她的話春芳顯然很失望,又抬起頭說:“那帶點什么走吧!”

    說完就急忙跑去給她張羅,寧穗歲跟在她身后,走進了這座生活六年之久的小院。

    院里樣貌和她走時區(qū)別并不大,門口的小院子里種著她愛的花,大門上還貼著她當時隨手畫的鬼畫符……

    看到這些寧穗歲往昔的記憶一點點被勾起,越是記憶深刻就越忍不住去埋怨。

    春芳大概自己也不好意思,并沒有選擇強留她,將家里的東西打包給她后,還嫌不夠,又拿東西跑到鄰居家去換其他的。

    鄰居離的近,又是個大嗓門,寧穗歲不用走過去都能聽到她在說:“你自己都沒多少還全給她,人家找了個有錢的爹,哪會在意這些?”

    寧穗歲聽罷什么反應也沒有,不知事情全貌,與她爭辯也只是浪費口舌。

    “她還能想著回來看看我,我已經很滿足了,當初也是我對她不住……”

    “屁的對不??!那是她親生父母,你敢強留人家就敢報警,轉頭就去坐大牢?!?/br>
    春芳不知道說了什么又引起鄰居開始嚷嚷:“你收錢那是你應得的,白養(yǎng)她六年?!?/br>
    聽到這兒,寧穗歲眼底的感情逐漸褪去,望著腳邊的那袋東西只覺得諷刺無比。

    果然沒讓她失望,來這里確實會讓她感到身心愉悅,寧穗歲沒有再繼續(xù)聽下去,東西也沒拿,快速出了院子。

    為了不讓春芳追上來,寧穗歲特意繞了另一條路,但這里已經大變樣,她原先記憶中的出口變成了一個休息服務區(qū)。

    她按著指示牌很快找到了出口的方向,路過一行人時,突然聽到寧有為的名字。

    寧穗歲停下腳步,轉過身默默跟在那群人身后。

    “桐鄉(xiāng)能有今天,全靠李總和寧家打好了關系?!?/br>
    “我也是踩了狗屎運,誰知道我媽她隨便養(yǎng)的流浪狗竟然會是寧家的女兒?!?/br>
    “確實奇怪,寧家的女兒怎么會流落在外?是不是私生女?”

    “不是私生女,在找來之前,她媽就偷偷找人驗了……”

    “驗了什么?”

    眾人皆好奇,寧穗歲也跟著豎起耳朵,這時春芳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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