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意深
一個上午過去了,邱深還沒有見到邱潤清人一眼,他望著緊閉起的房門,心里又升起些焦急,這都快到進食午飯的時間了,就算在休息日放肆地睡也不能耽誤了吃食啊。 已經(jīng)做好了被小姐罵的準備,正打算推開房門,就見邱潤清大步地踏進院子,后面柳媽邁著碎步跟在她身后,總隔著個三步的距離,似是含著關(guān)切和憂慮。 邱深這才看清邱潤清臉上的表情,櫻桃般的小嘴幾乎被她抿成一條直線,像是牙齒咬緊了下唇的rou,逼著自己在忍耐著,整張臉都被漲得通紅,眼里還噙著淚水。她那踩在石磚上的步子都快將思慈苑給踏碎了。 他剛想開口問些什么,少女卻直接略過他,身邊刮過一陣帶著的風(fēng),給他吹起兩三縷發(fā)絲再搭落在額頭上,房門一開一合間,發(fā)出重重的一聲悶響,邱潤清就不見了身影。 柳嬤嬤在她身后追得也急,撐著雙膝躬下背不停地喘氣,扶著院中間的石桌緩緩地坐了下去,見她還在吃力地吸著氣,邱深連忙給她倒來一杯水,遞到她的手中。一口下去就見了杯底,邱深還要拿著壺往里加水,被婦人擺了擺手給拒絕了。他只好將茶壺放了回去,也挨著婦人落座在石凳上。 等著柳嬤嬤呼上氣來,就是一聲長長的吁聲。 “唉——” “柳媽,怎么了!”邱深急得又從凳子上躍了起來,險些就要抓住柳嬤嬤的袖子。 他鮮少看見邱潤清一副如此的委屈樣,在他眼里小姐總是樂觀的,是開朗的,有時也因她的頑劣會闖些禍,但落淚時又是放開來大哭一場,又怎會讓自己憋著往肚子里吞咽著難受。 “小姐讓邱老爺給訓(xùn)了!” 柳嬤嬤直接點明了原因,見邱深靜下來擺出困惑,她終又開口說:“不知道是哪個多舌的,將你的名字給老爺講了,老爺氣的一大早就叫我來喊清兒去他書房哪里,這不,才剛回來呢。” “我?guī)状稳瑥哪菚块T口前經(jīng)過,也不知他們在講些什么,倒是沒有聽見什么吼叫,但清兒從里面出來時就含著淚了,一路上我跟著她也沒理我,這不可就是被訓(xùn)斥了么。” 見邱深聽后沉下臉來緘默許久,她也深感無奈,只得又長嘆一聲,“唉——” 婦人剛提到他的名字,邱深心里咯噔一下,大抵就明白了緣由。 他的名字是小姐給他取的。 小姐初見他時只覺得他生得清秀,比那些叔叔伯伯家的公子少爺們好看得多,好奇的目光將他上下打量幾番,同柳嬤嬤第一天撿到他那般,一口氣問了他許多問題,他要不就是默不作聲,要不就是晃晃腦袋,邱潤清原以為他是個癡傻,不生嫌惡反倒對他起了憐心,將自己的零嘴都省下些往他的嘴里送。 后來潤清見到他開始說話,才知道他不是個啞巴,見到他能應(yīng)對她提出的問題,但他總歸是緩緩慢慢的,潤清就明白了,他只是不聰明,也并非個癡傻。 柳嬤嬤看到小潤清待他和氣,又發(fā)覺他站在小姐旁簡直像根蔫掉的豆芽菜,心里的母愛又泛濫起來,讓他做了小姐的傭人陪著長大,就由著他開始照顧小姐的院內(nèi)之事,十年如一日。 潤清問起柳嬤嬤他的名字,婦人才驚覺這孩子連名字都還沒有,女孩一時來了興致,激動地叫喊著說她要給他來取名字,柳嬤嬤想著這是清兒院內(nèi)的傭人,也應(yīng)當由她來決定。 她那時未曾上過學(xué)堂,能認得的字也不多,又想起自己名字的出處,“露氣潤清曉,方知秋意深”,爹爹總是抱著她在書房踱步時,總指著這一幅書畫讓她一字一字地識認。 潤清就打算從里頭摘下兩字給他當作名,面對著這句詩滿一整天,挑了個“意深”出來。含著滿意的笑一抬頭又看見他那眸子里清澄無比,像僅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溪池似的,怕他見這“意”字筆畫多,復(fù)雜得很,以后學(xué)不會,索性用筆一劃直接舍去了。 但單個“深”字又不上口,又念起還有姓可以定奪,就抓著筆在最前面添上了“邱”字,看著紙上的杰作,潤清稱心地點點頭,在心里不僅一次的夸贊了自己的聰慧。 待柳嬤嬤來問時,像是被這邱姓給威嚇住了,連忙提醒著潤清:“這是家姓,怎么可以用給一個下人?” “為何不能用家姓?難道因我一家姓邱,整個國家的邱姓人就都得改嗎?”邱潤清只覺得奇怪,“下人也是人,是人不就得有名有姓?有些人家的貓狗尚且還有姓呢。”她又想起傅羨宸給他的黃鸝取名叫做傅鸝,還信誓旦旦地和她說,是他的東西,一律都得姓傅,連死物都不可避免。 邱深這二字就定了下來,但只用在邱潤清的口中,只用在這小小的思慈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