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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光隱在線閱讀 - 第五章失聰者的樂譜(完)

第五章失聰者的樂譜(完)

    尹若陽消失了一個禮拜。

    被帶走的隔日凌晨他傳了一封「我沒事」的簡訊給蘇季清,自此再也沒了音訊。

    為此我跟蘇季清交換了聯(lián)絡方式,相約只要找到他便與對方聯(lián)絡,可有時世界之小,在他鄉(xiāng)都能遇故知,卻也很大,只是手機一關,便人間蒸發(fā)似地再不見蹤影。

    再次見到他是隔週的禮拜五晚上,在市區(qū)一條巷弄中的餐館,找到他的契機也很妙,梁語瑤剛好約我到同一條巷子的另一家餐廳吃晚餐,九點左右我們在餐廳門口分頭,因為是第一次來,回程路上我不免邊走邊左右張望,而這一望,就不小心捕捉到了隔著餐廳櫥窗,坐在展演臺彈奏鋼琴的背影。

    事實上展演臺設在餐廳較為內(nèi)部的位置,鄰近出餐的吧臺,與門口隔了好幾組桌椅,燈光是昏暗而浪漫的鵝黃,將近打烊的時段,有幾盞燈已先行關上——可我還是第一眼就看見他了,模糊遙遠,卻又分外鮮明。

    在門外站了一會我走了進去,我覺得此刻的他不會希望我擅自與蘇季清聯(lián)絡。點了杯飲料,我坐在他斜后方聽著琴聲,真實,卻又不真實,心情五味雜陳,但我由衷地慶幸能在此時此刻,聽著熟悉的他的琴聲。

    他靜靜地彈,我沉默地聽,老闆似乎察覺了我是來找人的,即使打烊了也沒有急著趕我走,最后是尹若陽先停了手,轉過來的瞬間我們對上了眼,那雙總是狡黠的黑眸中閃過了難得一見的動搖。

    他似乎瘦了,也憔悴了,嘴角掛著不知怎么弄來的傷,尚未痊癒的傷口凝成深褐色的痂,看著這樣的他我突然覺得一陣鼻酸,好端端的一個人,怎么一周未見就如此失了光彩?

    「……你還好嗎?」對望片刻,我起身來到他的面前。

    「現(xiàn)在還愿意關心我?」他開玩笑似地挑眉,聲音卻出奇地沙啞。

    他分明笑著,卻勉強得令人心疼,我很想問他這段時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云雁的事是誤會吧?事情都解決了嗎?你怎么把自己搞成這樣?

    但這明顯不是時候,除了最后的問題,其他在此刻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可我還是什么也沒問出口,他看起來是那么脆弱,似乎隨便一個問題都能將他擊垮——

    「你的樣子讓人不得不擔心?!刮疑焓州p撫過他嘴角上的傷。

    下意識的舉動,他沒有閃躲,也沒有反駁,只是在我意識到這舉動的越界尷尬地準備收回手時,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不帶強迫地牽引我的掌心貼上他的側臉。

    有些冰冷,淡淡的呼吸拂過指間,像是在孤冷中索取一絲絲的暖意,他緩緩閉上眼,又緩緩睜開,雙眸中暗涌著無法解讀的思緒,壓抑卻又深切,同時也痛苦。

    「為什么……」

    沒來由地,我禁不住開口,像是把他所有的令人心焦的失常全怪罪在那確實害人不淺的相機上,也或許就是看不慣這樣痛苦而憔悴的他,我突然感到這一切都荒謬得令人生氣,「為什么你們當初要收下相機?」

    如果這一切不曾開始,他們也不用為能力的代價所苦,不用擔憂著遭人搶奪,不會失去朋友,更不會荒唐地在一不注意間就失去了生命,不用年紀輕輕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痛苦地度日——相機的存在根本是個錯誤,擁有異能又如何?根本不會因此得到幸福不是嗎?

    「……每個人都有辛苦的時候。」

    他垂下頭,拉著我的手捧在掌間輕揉,「相機的能力或許源自于一個在現(xiàn)在看來沒什么大不了的念頭,可那些毋庸置疑地影響了我們的人生,它不曾淡去,反而隨著時間根植于心……為什么要收下?或許是新鮮,也或許是不信邪,『一百』對于那時還是孩子的我們而言,是個熟悉卻遙遠的數(shù)字,『怎么可能用到一百張?』、『再怎么樣只要適時收手不就好了?』人類不都如此?相信著自己的自制,卻無可自控地沉淪,因為它確實填補了我們的空虛,就像毒品令人上癮?!?/br>
    松開手他抬起頭,那雙黑眸已然恢復了平靜,「相機的能力說到底,是內(nèi)心的投射,也是一種執(zhí)念的加強或變形,不論是怎么樣的形式,它一定程度地轉化了我們的渴望。一旦開始便無從收手,除非底片用盡,又或是我們在生前就徹底放下了那份執(zhí)著,否則即使死亡,它仍會存在——就像云雁的『解除』,以及……」

    他疲憊卻又嘲諷地輕笑了聲,「慕詠愿的『劇本』。」

    最后一句話來得措手不及,我禁不住一愣,再也無暇思慮其他,慕詠愿……慕詠愿的相機能力還在?那——

    「好了。」他雙手微舉,提前阻止了我的問題,「換你說了,去公司有什么進展?」

    怎么這樣……一聽就知道是很重要的資訊被懸在一半實在令人難受,可他的目光已經(jīng)重拾了應有的力度,狡黠而隔絕,他把愿意說的說完了,毫不給人追問的空間。

    不過,既然他還想打聽公司的事,代表他雖然知道慕詠愿的相機還在,可不清楚是落在誰的手中,又或是他回收了相機,但還不曉得那個仍潛藏著的「外人」是誰?

    既然他沒有被警方拘留,云雁的死目前看來并非如洛景熙所述,至少,他們沒有充分的證據(jù)證明尹若陽涉案,只是他為何會被懷疑,甚至到被警方帶回調(diào)查的地步,這點仍需要釐清。

    我把那天與洛景熙的對話和心中的疑慮提了出來,尹若陽沉吟了聲,像在思考,也像在表示理解。

    「這件事沒有那么復雜?!顾f,「總地來說,雖然不怎么意外,但他的死并不在我的預期,那天我們確實有通過電話,是他打過來的,但你也知道我聽不見,自然不曉得他說了什么,通話到最后當然不了了之,結果只是他自說自話然后把電話掛斷而已。」

    「他不曉得你聽不見?」

    「所以才奇怪?!挂絷柌[起眼,「我是不曉得那通電話是做何用意,可這樣一通我聽不出內(nèi)容甚至沒有予以回應的電話也能被拿來作文章——」

    他冷哼了聲,「該說是警方,還是『那個人』江郎才盡了?」

    「那個人」……是指「外人」吧?我下意識地想到了洛景熙,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他是站在什么樣的位置?感覺得出他是有所目的,但比起相機,更像是純粹為了云雁而行動,這樣的執(zhí)念在無意間被人cao作也不無可能——我輕嘆了口氣,事情到底要變得多復雜?

    「還有呢?」尹若陽把話題拉了回來,「那天沒別的事了?」

    「還有……」他還想知道什么?

    「負責人讓我考慮清楚,決定好的話,禮拜日去公司遞交合約書,順便去跟沐暮打聲招呼?」我有些不確定地把左宣琦后來的交代拿來充數(shù)。

    「沐暮?你跟她見過了?」沒想到他比想像中來得感興趣得多,語氣甚至有幾分迫切。

    「還沒?!苟Y拜日中午剛好是洛景熙跟她和簡夢昕的廣播節(jié)目錄製,錄完沐暮當天的行程就暫時告了段落,左宣琦讓我那時間過去,畢竟確定加入之后勢必會跟這個大前輩合作,提早打過招呼也是好的。

    我把左宣琦的用意,包含那天節(jié)目錄製的事情都簡單明瞭地告訴了他,尹若陽聽了難得鎖眉沉思,當他的目光再次看過來,帶著一股下好決意的凜然。

    「那中午我們一起吃頓飯,吃完就一起過去?!?/br>
    不曉得是什么原因誘使尹若陽愿意親自跑一趟,總之事情就這么決定好了,隔天我收到蘇季清的消息,尹若陽回去望塵找他了,向他更新了一些情報,也不清楚他們討論了什么,結論變成蘇季清也要加入禮拜日的行程。

    轉眼就到了約定的時間,我?guī)е霞s到公司附近的車站等他們,可能是第一次跟他們約在忘塵之外的地方,我倚在車站旁的柱子上,等待期間莫名有種像是要見網(wǎng)友的忐忑。

    「噩夢好呢?還是美夢好呢?」

    在柱子旁等了一會,像是在哼著歌的話語自身旁傳了過來,聲音不遠也不近,在喧鬧的街上恰好而清楚地傳進了耳中。

    陌生,卻像是對著我說的,偏過頭往聲音的方向看,約莫五步遠的距離站著一個嬌小卻華麗的女生,漸層的粉紫色大波浪捲發(fā),哥德式紫紅色洋裝,小巧的臉蛋似娃娃細緻,妝容、耳環(huán)、首飾、手鍊——一個細節(jié)都沒有落下,繁瑣卻搭配得毫不累贅。

    她偏頭一笑,似童話夢幻,有股淡而好聞的香氣縈繞于空氣中,而她擦著指甲油的手中拿著的,是一樣旁人看起來普通,卻令人不禁頭皮發(fā)麻的物品——

    「壞孩子就必須嚐嚐噩夢的滋味,對嗎?」

    她的笑容漸深,像在徵詢我的意見,又彷彿我就是她口中所說的「壞孩子」,一股不祥的預感直襲而來,我向后退了退。

    「——小不點!」

    而就在她抬起手,舉起手里那臺粉色拍立得的剎那,身后傳來了一聲急促的叫喊,印象中,從來不曾有人這樣叫過我,但我還是下意識地回頭了,宛若一種早已養(yǎng)成的習慣。

    轉過去的剎那只覺眼角馀光有一道白光閃過,伴著清脆的快門聲,下一刻便被往這奔來的身影緊緊地擁入了懷中,瞬間的衝力之大,我們一齊跌倒在地,險些壓下來的他一手護住了我的頭,另一手及時撐住了地。

    他大口喘著氣,彷彿只要差了一秒便是世界末日地心有馀悸,那雙眸中的情緒彷彿會傳染,看得我禁不住跟著心慌——為什么?腦中冒出了一句疑惑,可這聲疑惑,涵蓋了許多我已無暇消化的情感與思緒。

    「沒有……看向鏡頭吧?」

    尹若陽笑得勉強,像在詢問,又像是自顧自地確認,逐漸渙散的眼神終是失去了光彩,沒等我回應,他手一軟,便再也無法支撐地倒了下來。

    「讓我……睡一會?!挂庾R迷離的他佯裝無事地呢喃,可在他閉上眼的瞬間,我全身上下的細胞彷彿都在叫囂著,眼前的男人會就這么一覺不醒。

    不行!快點起來!我想對他大喊,想大力地把他晃醒,質(zhì)問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到底怎么回事,可身體卻使不上力,就連發(fā)聲都顯得困難,眼皮愈來愈沉,視線也跟著模糊了起來——

    「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在意識完全消失前,我聽見了悲慟而歇斯底里的指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