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再回明公館
五十二、再回明公館 方才明樓要上車之前,看見了明誠及梁仲春兩人不知道說著什么,梁仲春的表情有點像他以前陪著大姊去參加聚會時,那些愛道人長短的夫人們聊起別人家的花邊新聞時的表情。 而明誠只是陪著笑了笑。 他的小阿誠微笑起來就像是和煦的陽光,總會讓明樓看著就捨不得移開視線。 上車后,明樓問了明誠。 「剛才你跟梁仲春在聊什么,笑得這么開心?」 梁仲春眼毒,不想讓人看見的他都能發(fā)現(xiàn),更何況是明樓刻意演給人看的,明樓找了梁仲春及汪曼春開會,對汪曼春在指責(zé)中帶著用心良苦的柔情,梁仲春就明白他給汪曼春建議試一試明樓,不管結(jié)果如何都是白做工了。 但梁仲春倒也不是需要佐證,他相信明樓至少就是個情報販子,而且有往來的正是軍統(tǒng),至于明誠呢?梁仲春為了試探,也刻意的與他攀談,還聊了在開會時發(fā)生的事。 所以明誠即便沒有親眼看見,也聽見了梁仲春毫無保留的轉(zhuǎn)述。 明誠由后視鏡看了明樓一眼,氣度是學(xué)者風(fēng)范、外貌是溫文爾雅、開口是溫柔體貼,難怪剛才那場戲演起來,汪曼春立刻服服貼貼。 明誠輕咳了兩聲,把某人的語氣學(xué)了十成十:「只有親人才會當面潑你冷水,你……懂我待你的心了嗎?」 明樓被明誠氣笑了,探過身子伸手就往明誠的腦門上報復(fù)性的一通亂摸,惹得明誠抗議:「大哥,別把我發(fā)型弄亂了?!?/br> 看明誠笑得真誠,那么是真不吃醋了,明樓對汪曼春施展情計,最怕的就是明誠心里受不住,幾次安撫之后讓明誠放下不安了,明樓這才放心,但看明誠真的完全不吃醋了,明樓又有些悵然若失。 「我必須給汪曼春施加一點壓力,夜鶯已經(jīng)進監(jiān)聽組了,藉著訓(xùn)誡她情報處一直沒有破譯敵方密碼可以讓她重用夜鶯,也可以為毒蜂之后的計劃舖路?!?/br> 說到王天風(fēng),明誠玩鬧的笑容也收起了。 王天風(fēng)的計劃指的就是死間計劃,要藉著更換第三戰(zhàn)區(qū)密碼本的時候?qū)嵭?,這個計劃高層人員是知悉的,但具體計劃王天風(fēng)沒有透露,只知道會利用一枚死棋來完成任務(wù),明樓只需配合完成敲響喪鐘的初步任務(wù),并且在死間計劃開始后保住他自己的性命留在他的位置上就足夠了。 然而明樓雖然什么都不說,明誠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明樓提過王天風(fēng)可能想把明臺用在死間計劃上,所以明樓打算等明臺出軍校后將他拉出軍統(tǒng),但他卻沒有告訴明誠他正在安排第二套計劃,一套若明臺來不及抽離時屬于明樓版本的死間計劃,明誠都懂的,只是明樓不說,明誠也裝傻。 明樓有他的選擇,明誠自然也有,就像他在選擇代號時選了「桔?!挂话?。 明誠一直沒有跟明樓承認,明誠在自己那個離奇的夢境中見到的一對戀人,那個君臨天下卻不能只愛一人的皇帝,他將他看成是自己,而那個外表看似放蕩不羈,但對皇帝十分深情的白衣國師,他看成是明樓,所以,他對桔梗有種感情,不只是因為桔梗是那人愛的花,而是因為那人說過自己就像桔梗一樣。 愛一個人,就是活成他的樣子…… 所以,他選了桔梗為代號,活成了明樓的樣子,就是為了有那么一天……他可以替代明樓。 明誠怕明樓看出他的想法,所以他笑明樓對桔梗執(zhí)著,想讓他忽略他選擇了桔梗為代號的真正原因,明樓似乎還只把桔梗兩個字,停留在明誠只是移情的這個認知上。 明誠很滿意,他知道明樓聰明且睿智總能輕易洞察人心,所以明樓以為他看懂他了,但明樓總是忘了一點,從小到大,明樓就只會在他身上吃虧。 在大姊面前吃虧、在明臺面前吃虧,那不是吃虧,是尊敬大姊,是讓著明臺,然而在明誠身上吃的虧,一直都是實實在在的。 明樓每次提到死間計劃,明誠總是忿忿不平,咒罵王天風(fēng)真是個瘋子竟想把明臺折進去還妄想他們兄弟會配合,明樓知道明誠現(xiàn)在的沉默是因為不愛聽,就轉(zhuǎn)移了話題。 「今天大姊鬧得太大了,而且汪曼春還在吃你的醋,我得安撫安撫她,所以才會說了那樣的話,你……不會吃醋吧!」 明誠的確不愛聽明樓提汪曼春,可是明樓總是不厭煩的解釋深怕他吃醋也的確讓他感動,于是他半真半假的說了:「吃?。≡趺床怀源?,我氣死了,我今天早上說的永遠都作準,我隨時可以抹了汪曼春的脖子。」 「你?。∥覀兊挠媱澥情L期潛伏,不是能殺多少就殺多少的游擊隊,殺,要殺不能為我們所用的。」 「知道了,我就做個小娃娃寫上她的生辰八字,拿針扎它咀咒她總行了吧!」 他的小阿誠總是這么可愛,明樓在明誠把車子停在明公館院子里后,把明誠扳過身子,狠狠的吻了上去。 明誠知道聽到車子引擎聲阿香肯定會跑出來接人,明誠怕被看見這一幕,連忙又搥又推明樓,明樓這才一臉不魘足的放開明誠,一臉討打的笑容。 「我今天回來是來受刑的,古代的犯人上刑場前都有頓好吃好喝的,而你……是我吃過最好吃的?!?/br> 「我是吃的嗎?當心我反咬你?!姑髡\作勢要咬。 「哎哎哎,做什么,擔(dān)心阿香看見的不是你嗎?」 此時阿香已經(jīng)來到了車門旁,還在奇怪阿誠少爺及大少爺怎么不下車來。 明樓下了車,阿香便立刻上前來迎,接過了他手上的公事包,明樓想著當年離開上海去了巴黎,阿香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現(xiàn)在都是大姑娘了。 「阿香,幾年不見,長高了?!?/br> 阿香笑得靦腆,看著阿誠少爺與當年無異的笑紋,覺得時間只在阿誠少爺?shù)哪樕狭粝鲁墒欤]有留下歲月,不過……大少爺就不一樣了,要是放在以前阿香跟mama住的那個弄堂里,怕是早該有孩子而且過幾年都該給自己的孩子講親事的年紀了。 明樓帶著明誠走進了明公館,十年不曾回來的老房子依然還是像記憶中的一樣,雖然每一處都有著歲月的痕跡,但也每一處都有著回憶。 明樓緬懷的笑容在看見明誠看著鋼琴的時候收了起,心……無預(yù)警的揪了一下,很痛、很難過。 門口旁的鋼琴,是他買給明誠練習(xí)用的,后來明臺看了也想學(xué),可是嫌棄明誠的老師是個洋人老先生,說想要個大jiejie做老師,明樓好不容易給明臺找到了一個,明臺看了也喜歡所以學(xué)得也勤快,也真的學(xué)出一點樣子,還被女老師夸過。 明誠學(xué)出了點成績被洋人老師報名了比賽,明臺聽了也想?yún)⒓?,所以請女老師加強練?xí),女老師來上課時聽見了明誠彈奏夸了明誠說不輸明臺,明臺不樂意了,說不想學(xué)了,明樓聽了當下就十分生氣,還是明鏡勸了好久又夸了好久,明臺才說愿意繼續(xù)學(xué),還說比賽一定會贏明誠。 可當時大家的心思都在明臺身上,沒人發(fā)現(xiàn)明誠在聽了明樓生氣的說為了聘請這位女老師花了很多心思時的自責(zé)。 后來那個比賽,明臺得了個優(yōu)選,明誠別說得名了,坑坑巴巴的才勉強把一首曲子彈完,明臺可開心了,這時就很大方了,說洋人老師教得不好,讓明誠跟著自己一起跟女老師學(xué),可明誠說,他沒興趣學(xué)琴了。 明樓好像明白了什么卻也沒確定,直到有一晚夜深人靜,大家都上樓睡覺了,他晚上出房間要去廚房倒水喝,看見明誠站在鋼琴旁邊掉眼淚,明樓全都懂了,明誠是故意輸?shù)摹?/br> 有些觀念根深蒂固的存在在明誠的心里,明樓無法改變,他知道一次次的跟明誠解釋他跟明臺一樣都是明家人,明誠還是知道本質(zhì)上是不一樣的。 明臺是落戶在明家的,但明誠沒有,明臺是能進小祠堂祭拜祖先的,而明誠不行,所以明臺不樂意自己比不過明誠,明誠便讓自己輸了。 明誠十二歲以后就不讓明樓抱他了,可那一晚,十三歲的明誠讓明樓抱著他,在明樓的懷中哭得十分傷心,明誠撫摸著鋼琴的手慢慢的移開,從此,明誠不曾再碰過這部鋼琴,就連不經(jīng)意的擦身而過都沒有。 「阿誠……」 明誠聽見明樓的聲音回頭,看見明樓一臉擔(dān)憂的看著自己,他沒提鋼琴,倒是指著鋼琴旁的樓梯好像他剛才看的是樓梯而不是鋼琴,搪塞了另一個故事。 「好久沒回來了,好懷念呢!大哥記得嗎?我小的時候得站在第三層階梯才能跟大哥搭著一起唱梅龍鎮(zhèn)給大姊聽呢!」 明樓當然不會忘了,對于明誠怎么開始學(xué)戲的也一直記著,那是在明誠徹底放棄了鋼琴的三個月后,明鏡帶著明臺去聽戲回來,說是想起了以前明樓給她唱戲的事,明樓興起給她唱了一段,剛來到明家沒幾年的明誠及明臺第一次聽見明樓唱戲。 明誠聽了那一雙總像揉著天上星子的圓眼睛又亮了起來,說他去學(xué)京胡給明樓伴奏好不好?明樓自然是同意的,還說若明誠想學(xué),他還可以教他唱戲,明誠開心得不得了,站起身才只有坐著的明樓高的明誠跑到了明樓身邊,搖著明樓的大腿問真的嗎?明樓說當然是真的,還說京胡也得學(xué),他明天就去給明誠找教京胡的先生。 愛聽戲的明鏡聽了讚好,這時明臺看見了大姊喜歡,說了一句:「我也想學(xué)?!固蹛勖髋_的明鏡聽了知道明臺學(xué)唱戲是為了自己當然開心,但明樓卻發(fā)現(xiàn)自己腿上的那雙小手握起了拳頭,正慢慢的想要收回。 明樓握住了明誠的手,像平常鄙視明臺那樣的冷冷看了明臺一眼,說了:「我可不想教你這熊孩子唱戲,我沒耐性?!?/br> 不知道明誠心思,也不知道明樓是為了明誠的明鏡白了明樓一眼,拍著明臺的手背說:「沒關(guān)係,我給你找先生教?!?/br> 明樓就又說了:「除非你想學(xué)旦角,要不然可沒有大jiejie教?!?/br> 明臺的小臉糾結(jié)了起來,他想唱戲給大姊聽,但并不想跟老先生學(xué)京戲,明鏡看出了明臺的猶豫,笑了:「明臺?。〔粚W(xué)京戲沒關(guān)係,要不然你陪著姊姊聽戲好不好?」 明臺想了想,對呀!這樣也能讓大姊開心?。【徒邮芰耍骸负冒?!讓大哥跟阿誠哥給我們唱戲,今天我陪大姊去聽戲,大姊說她最愛聽梅龍鎮(zhèn)?!?/br> 「說什么呢你,誰給你唱李鳳姐??!」 明臺毫不猶豫的指著明誠說了:「阿誠哥??!」 「你讓你阿誠哥給你唱李鳳姐?」 「不行嗎?」 明誠看明樓準備罵人了,抓著明樓的手笑著:「大哥,我學(xué)得很快的,只要能跟大哥一起唱戲,什么我都學(xué)?!?/br> 明樓知道明誠是真的開心并不委屈,這才摸了摸他的頭應(yīng)好:「好,那我給你找京胡及學(xué)戲的先生?!?/br> 明誠的小臉垮了:「大哥不教我了?」 「能教的大哥就教,可你覺得大哥會唱李鳳姐嗎?」 明誠在腦子里轉(zhuǎn)了一回,覺得不行,傻笑了起來。 很多年過后,在明臺接受了自己的大哥不是娶了大嫂而是娶了阿誠哥成了夫夫之后,他終于明白為什么小時候聽大哥及阿誠哥唱梅龍鎮(zhèn)時,會覺得雙眼有些刺痛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