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明家小祠堂
七十、明家小祠堂 「明樓,你說……咱們是不是能收留桂姨,我也不逼阿誠認她,就當她是我們明家找來的僕人,不行嗎?」 昨夜桂姨又到明鏡房里求她,說是她長年做農(nóng)活落下了病根,若再這么下去很可能會癱瘓,不得已才來投靠阿誠。 就算阿誠不要她這個養(yǎng)母也無妨,她請求明鏡收留她,她還能給明家干活。 就算是陌生人明鏡尚且同情,更何況桂姨曾在明家做了多年,當年桂姨的失常醫(yī)生說過是生了病的,就算當年在氣頭上趕走了桂姨,如今已經(jīng)十七年了,再大的怒氣也都消了,也難怪明鏡會想收留桂姨。 但明樓卻是知道明誠的心思的,不是明誠狠心,而是他被傷得太重。 「大姊,等會兒祭祀,我想讓阿誠跟我們一起?!?/br> 明鏡略帶遲疑,年節(jié)祭拜是家事,為什么要讓阿誠也拜?他的祖先并不在小祠堂里。 明臺在一旁聽了滿是好奇,都這么多年了,當初沒讓阿誠哥一起祭拜,今年為什么大哥會突然提起。 「大哥,我還以為你開口要帶人進祠堂,會是介紹我未來大嫂的時候呢!」 這小子,還真的說中他的心思了,但他如果在這當口說了「阿誠就是你大嫂」,怕是會把大姊氣得當場昏倒吧! 「你急著想往祠堂里帶女孩子是吧!那別等我,我記得大姊想替你談親事的,你很快就能給祖先介紹你的未婚妻了?!?/br> 明臺一聽也急了,連忙拒絕:「我還小,我不要談親事?!?/br> 「說到親事,蘇醫(yī)生的確跟我提過她有一個表妹程小姐,留過洋的,和明臺很配,想找個時間見一見呢!」明鏡提起這事十分的關切,因為一方面與蘇醫(yī)生認識這么久了,她保媒這女孩子肯定不錯,再者這女孩子聽來十分有個性,剛好可以管管明臺這歡脫的姓子。 「大姊,既然咱們家小少爺急了,就趕快安排吧!」 「明明就是大哥先提要帶人來祭拜的,怎么話題扯到我頭上了?!?/br> 「阿誠跟你說的情況能一樣嗎?阿誠是我們明家的孩子,住在明家十七年了?!?/br> 明鏡的確覺得讓阿誠進祠堂祭拜不妥,但又知道明樓執(zhí)著什么:「明樓,我知道你疼阿誠,但畢竟桂姨人還活得好好的,讓阿誠來小祠堂祭拜,你讓桂姨怎么想?」 「我不用擔心她怎么想,當年我就說過了,從此以后阿誠是明家的孩子,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怎么沒有關係,他們是母子……」明鏡見明樓的眼神堅決,甚至帶著不諒,明鏡也不再提這兩個字了,「母子」這個關係對明誠來說太過沉重。 「大姊,當年你沒有親眼見過阿誠身上的傷,我見過,所以我不能原諒桂姨,大姊可以不接受阿誠做為明家的阿誠,但他是我明樓的阿誠。」 「我沒說不接受他?!姑麋R看著明樓的固執(zhí),也急了,她也只是于心不忍,卻為何變得好似對阿誠太過殘忍? 「大姊、大哥,你們說的是什么傷??!阿誠哥他……」 「去!小孩子別亂問?!姑麋R、明樓異口同聲,倒惹得明臺不快了。 「大哥、大姊還真是親姊弟??!」明臺鼓著頰,坐到一旁生悶氣去了。 明鏡為難著,這是讓她二選一嗎?可明明能有妥善的選擇,為什么硬是要做出取捨? 「大姊,我們總是口口聲聲的說我們把阿誠當親弟弟,但我們真是嗎?我們甚至連讓阿誠進來祭拜都不曾有過,若是同樣的事情發(fā)生在明臺的身上,大姊你會接受桂姨嗎?」 明鏡望向了明臺,卻發(fā)現(xiàn)自己是無法容忍有人傷害明臺的,明臺是自小放在她身邊養(yǎng)大的,而阿誠是自小放在明樓身邊養(yǎng)大的,是不是她并沒有設身處地的為他們兄弟想過? 「我也只是希望阿誠能不要再被過去痛苦的回憶所苦,想讓他走出來。」 「大姊,這十七年我把阿誠養(yǎng)壞了嗎?他看起來像是那種總是怨天尤人、恨自己命賤、對所擁有的一切永遠嫌不夠的人嗎?相反的,他很知足,他對我們明家充滿感激,他的過去從來沒有改變他的心性,是我們在逼他走出他不需要走出的過去?!?/br> 明臺當年還小,又是剛到明家,當然不知道當年事情的始末,但可見的是桂姨是個可憐的女人,年紀大了又落了一身病,或許做過什么錯事,但如今也真心想彌補:「大哥,桂姨看起來很可憐……」 「你不懂就不要亂說話,尤其不許在阿誠面前說,知道嗎?」 又說他不懂,明臺當真氣悶。 「好好好!我不逼阿誠了,等等祭祀完我就讓桂姨離開,行了嗎?」 明鏡暫時放棄了,回身拿起線香點燃,明樓知道,他想讓明誠進祠堂的事也沒得商量了。 「大姊,總有一天,我會讓阿誠進祠堂,做我明家人?!?/br> 明鏡沒有聽出明樓的弦外之音,以為明樓還在氣她強要收留桂姨,明鏡一嘆,她真不是要傷害阿誠的啊! *** 明鏡既然與明樓談過,連明樓都不能同意,那么明鏡也無法再強要桂姨留下,只是桂姨哭得老淚縱橫,明鏡怎不心軟,哭得明鏡也跟著一起掉眼淚。 「大小姐,這是我在鄉(xiāng)下的時候給阿誠做的一件棉袍,粗針大線的不好看,但至少穿得暖和,麻煩大小姐幫我交給阿誠?!?/br> 明鏡收下棉袍算是讓桂姨寬心,明鏡把棉袍先放到一旁幾上,就塞了些錢到桂姨的手中,桂姨不肯收,明鏡拉著她的手硬是要她收下了。 「你收著吧!現(xiàn)在外面不比從前了,多少貼補生計?!?/br> 桂姨感激涕零的收下,給明鏡大大的鞠了一個躬,看她的身子顫抖、強抑著的抽泣聲,還有遲遲不肯抬起的頭,明鏡及明臺都知道,她這是哭得不能自己了。 明臺把行李交給了桂姨,讓她慢走,就見桂姨接過行李,終于抑止不住哭聲。 此時,電話響起掩蓋過了桂姨的哭聲,不多久電話被接起,明樓的房里傳來明誠接起電話的聲音,方才明樓似乎有事交代給明誠去做,桂姨不知道那是不是明樓有意支開明誠,她期盼地看著明樓的房門,仍沒有等到明誠出來送她一程。 她拿著手絹揪著領口,彷彿只要能多聽一些明誠的聲音也滿足。 就在桂姨要轉(zhuǎn)身離去時,她聽見了腳步聲走出來,明誠進了客廳,似乎是沒想到居然桂姨還沒走,他讓自己無視她,走到明樓身邊。 「南田課長讓我們?nèi)ヒ惶送糗睫∮龊Φ牟蛷d,要找大哥談話。」 明樓點頭表示知道了,臉色沉重的看著傷心的明鏡,明誠也順著明樓的視線看見了明鏡的反應,明誠見明鏡如此怎不難過,可要讓明鏡開心,就代表了明誠得違背自己的心情。 明樓看見了明誠的為難,昨天明誠既然告訴了他他的心情,那么明樓就不會勉強他,要不要原諒,由明誠自己決定,要不要讓桂姨留下,他尊重明誠的意愿。 于是明樓牽住了明誠的手,讓明誠望向他,給了一個支持他的眼神及笑容。 桂姨看見了,轉(zhuǎn)而向明樓鞠躬引得明鏡轉(zhuǎn)身,反應快得讓明鏡剛好可以看見明樓與明誠之間迅速放開的手,明鏡皺了皺眉頭,總覺得這個舉動不太合宜。 「大少爺,拜託您以后多照顧阿誠?!构鹨毯孟駸o心的一般,只是對著明樓做請求。 明樓收起懷疑的視線,開口讓她放心:「放心吧!阿誠是家里人,我們會照顧好。」 桂姨拿起一旁的棉袍,走到了明誠面前:「阿誠,冬天里冷,這件棉袍給你,穿了暖和。」 「不用了,我不穿棉袍?!?/br> 「阿誠?!姑麋R走上前來,把棉袍接過硬是塞到了他的手中:「阿誠,我知道你心中還有怨,大姊也不是逼你,只是要你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有mama疼的,你還有機會,就不要放棄……」 明誠抬起頭,先是看見明樓的無奈,后又看見明臺抬起頭望向墻上他母親的畫像,最后,轉(zhuǎn)過身看進了明鏡的眼里,他知道明鏡對于自己逼他接受感到過意不去,可他也看見了明鏡因為母親早逝,對他的遭遇產(chǎn)生移情,明鏡的心痛,他懂,因為她自己沒有母親疼愛,所以她希望他能擁有母愛吧!明誠知道自己拒絕在明鏡眼中看來是多么奢侈,而且也只是讓明鏡徒增傷心,最后……明誠還是屈服了。 「大姊……別哭了……你想怎么決定就依你吧!」 明鏡露出了希冀的表情,抹著淚水:「你同意了?」 「我跟她既然已經(jīng)沒有關係了,我又怎么能強迫你們讓她走或留?」 「可是……」 「大姊?!姑鳂菍χ麋R以眼神示意,明誠已經(jīng)退讓到極限了,不要再逼他。 明鏡也明白了,心結(jié)慢慢的總能解的,能先留下來就是好事:「桂姨,留下來,留下來吧!阿誠答應了?!?/br> 「阿誠……」桂姨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上前要喊明誠,然而明誠并未領情。 「大哥,我先上樓拿外套,然后去備車?!?/br> 「好,你去吧!」 看著明誠走上樓去沒有給她一點回應,桂姨有些失落的看著明誠的背影。 「慢慢來,總會改變的?!姑麋R托起桂姨的手輕拍,臉上盡是欣慰的笑容。 *** 「我讓你辦的事你辦得如何了?」在前往汪芙蕖遇害地點的路上,明樓問了明誠,方才就是明誠說要電話聯(lián)絡,他才讓明誠留在他的書房里與對方通話。 「特高課抓獲的那個共黨叛徒名為許鶴,為了上海地下黨不遭受損失,潛伏在特高課里的日本共產(chǎn)黨員開鎗襲擊,但一鎗打偏了,人沒殺死自己卻丟了性命,不過,雖然滅口不成,但目前也已經(jīng)陷入昏迷?!?/br> 「能開得了口嗎?」 「不好說,這個人太重要,南田把消息壓得死死的,但既然還在醫(yī)院,想必就還有希望。」 「看來……這個許鶴不能留?!?/br> 「我安排行動組去處決他?!?/br> 「處決一定要處決,但不能急,得好好計劃,你先去安排他的上下線撤離?!?/br> 「是?!?/br> 「大姊的事呢?」明樓不相信明鏡會安分,更何況她還大方的讓明樓可以派人跟蹤他,明鏡最近的行程很一般,但明樓自己就是特務,他知道怎么在看似平常的行程里安排地下活動,明鏡或許也有這個能力。 明誠由西服外套內(nèi)袋拿出一張便條,上頭寫了一個保險箱號碼,這是他讓言默去查出來的:「大姊前段時間在匯豐銀行租了一個保險柜,當天下午就存放了許多東西在里面,估計是大姊以存放家中貴重物品的名義向別人傳送物資?!?/br> 明樓沉吟,這倒是一個慣常使用的方法,只是大姊對敵經(jīng)驗不足,不知是否妥當。 「大姊這個保險箱安全嗎?」 明誠臉色凝重,言默雖然沒有證據(jù),但他相信他的直覺:「經(jīng)我的人觀察,汪曼春已經(jīng)派人混進了銀行,守株待兔?!?/br> 「這個汪曼春,一直在調(diào)查大姊?」 「還有一件事?!?/br> 明樓的頭又痛了,他伸手扶額,按壓著自己的太陽xue:「就沒一個好消息嗎?說吧!」 明誠也說得猶豫,可是這事十分重要,不能不說:「我上回幫梁仲春避過了他走私軍火的麻煩,梁仲春投桃報李,送了我一個消息,南田給汪曼春派了一個得力助手,代號孤狼,我懷疑這個保險箱號碼就是孤狼的見面禮?!?/br> 「你的人能查到的,身為南田的親信也想必能查到,看來南田已經(jīng)能確定大姊紅色資本家的身分了?!?/br> 「大哥認為南田已經(jīng)掌握了證據(jù)?」 「不!證據(jù)還沒有,所以她必須倚重汪曼春去查,因為她知道汪曼春恨大姊,所以肯定不遺馀力,這個汪曼春,還傻傻的做了他人的棋子?!?/br> 「人一旦愛上了,求而不得就容易瘋狂,桂姨如此、汪曼春亦如此?!?/br> 「你知道桂姨當年瘋狂的原因?」明樓放下按壓太陽xue的手,這個事情他從沒聽明誠提起過。 「她被一個男人始亂終棄,生了一個兒子,那個男人說服她把孩子放在孤兒院,等他說服了家人再來娶她,等了一年她沒等到,又承受不了思念兒子,就去了孤兒院把孩子抱養(yǎng)回來?!?/br> 「她雖抱養(yǎng)了你,但你想必并不是她親生子吧!」 「是!當年那個對桂姨始亂終棄的男人是個有婦之夫,妻子無法生育,早在桂姨把孩子送去孤兒院后,就與院長聯(lián)合起來抱走了孩子,院長騙了桂姨整整十年,直到人之將死,其言也善?!?/br> 明樓皺起眉頭,明誠何其無辜,卻承受了所有的苦難:「阿誠,你辛苦了,我知道你終是捨不得大姊傷心才留下桂姨?!?/br> 「罷了,只要能讓大姊心頭好過,我當桂姨不存在就好了,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傷害不了我了,也別想我能給她一絲絲孺慕之情?!?/br> 「你怎么會知道桂姨的這段往事?」 「因為桂姨的親生兒子就是我之前頂替身分的小于老闆。」 該是怎樣的孽緣才能讓他們這些人的命運緊緊糾纏?明樓雖然同情桂姨的遭遇,但她選擇了向最無辜的人下手,而那個人還是明樓深愛的人,所以他與明誠站在一個立場,他支持明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