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喪鐘響,鞔歌起
七十七、喪鐘響,鞔歌起 明鏡藉著這回蘇州的廠子出事過去處理的機會,順便安排了她先前就打算做的囤積無縫鋼管的計劃,這事畢竟機密,就連桂姨她都沒讓知道,把桂姨安排在廠子里住,明鏡自己親自監(jiān)督,看著那些貨運進了老宅的倉庫里。 回到上海,打算把老宅倉庫鑰匙放到保險箱里,所以也沒回家就先去了匯豐銀行,怎知一打開保險箱,會看見半張紙幣及一張紙條。 「中止一切生意,等待下一個經(jīng)銷商持幣來見。」 明鏡知道這張紙條的意思,就是保險箱已曝光讓她終止租約,組織會派人持另外半張紙幣來見她,暫時保持靜默。 于是她將保險箱解約,就像沒發(fā)生過什么事的返家,在約定好的日子,帶著明臺去相親,明臺似乎很喜歡程錦云,明鏡心頭落下一塊大石,安排好明臺,就該安排阿誠的婚事了。 其實……明鏡最想安排的是明樓的婚事,但他做了這工作……怕是很難有好人家的女孩子要他,但若親日的……明鏡自己也不喜歡。 然而明樓這邊則同時收到了兩份文件,一份是安排了假明臺鬧事,而取得的港大退學通知書,另一份,是朱徽茵送來的軍統(tǒng)方面的電文。 「喪鐘即將敲響,各方配合?!?/br> 喪鐘,是為死間計劃所奏的輓歌。 明樓早就打定了主意破壞王天風的死間計劃,換上自己的版本,在先前安排明誠的任務中埋下了伏筆,他沒讓明誠知道太多,就是怕他破壞,但如今越接近他的計劃核心,是越不能讓明誠介入了。 可不讓明誠介入,軍統(tǒng)的人又不能用,能用誰? 他的版本的死間計劃,必須先把明臺致于死地,所以他不能用組織的人,他并不信任程錦云,她是策反明臺一個很好的棋子,但她太過感情用事,也因為她太在乎明臺,若讓組織那邊的行動組去完成這些任務,怕是只會被程錦云壞事。 明樓在猶豫之間,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和他看著明誠時,有著一樣眼神的人…… 一個不起眼的弄堂里小茶樓,平日里聚會的都是一些見不得光的人物,在這里進行著見不得光的交易,小茶樓里是一間又一間的包廂,小而擁擠,進入這小茶樓的人個個遮頭蓋臉,因為彼此都是來完成不體面的交易的,也沒人去管身旁擦身而過的人有多神祕。 這里有人抽大煙、有人買賣走私物、有人交換情報、有人……以身體進行最原始的交易。 上海是一個聲色娛樂從來不加遮掩的城市,什么樣的情色交易會躲在這種地方?明樓不巧今天隔壁包廂就進行了一樁,那喘息聲同路人都知道,是兩個男人。 上流社會的人,要買男色自然不會來這種地方,會有更高檔、更隱密的地方完成交易,會來這里進行這種交易的,都是些普通老百姓,趁著干活的空檔,用身上僅有的一點錢,來這里訂個包廂,滿足這原始的渴望。 言默一進包廂就聽見了隔壁包廂的聲音,他坐至另一頭,對這聲音沒有過多表示,只是涼涼的說:「明先生,我們不能再這樣見面了。」 上回見面,明樓託言默幫忙處理假明臺退學的事,當時明樓用的理由是明誠還傷著,他讓明誠在家里休息,這回呢?言默好奇了。 明樓也沒理會言默言語里的調(diào)侃,只說了:「阿誠對我說,等一切結束后,他會綁架我離開上海前往澳門,這一切,想必都是讓你做安排?」 明誠說了這些?言默想著明樓知道多少,可能知道明誠的全盤計劃嗎? 不!不可能,明誠想的是賭上自己的命,這件事不可能讓明樓知道。 「那又如何?明先生,我并不聽從你的命令。」 「你……喜歡阿誠吧!」 言默臉上的適然瞬間僵了,他別過眼沒有回答,明樓沒再追究這件事,但卻也有著自信。 「這輩子,你的夢不可能成真了?!?/br> 「或許上輩子或下輩子,他也不是我的,中國人不都說了,緣刻三生石嗎?」 明樓從來就是無神論者,更不相信什么前世今生,他從沒像此刻一般多么希望這個傳說是真的,他希望他跟阿誠的名字就刻在三生石上,那么可能無法一起走完的今生,還有下輩子可能彌補。 「我很明白今生就算我死了,阿誠也不可能變心了。」 這是一句宣言,但言默就是聽出了言外之意,明樓不是那種把情敵叫到眼前來宣示主權的人,他有其他目的。 「明先生,有話直說吧!」 「我得做一件事,后果可能是賠上我的命,所以阿誠不會聽我的命令去完成,但你會。」 「你怎么知道我肯聽你的命令呢?」 「因為即便你真的相信什么緣定三生,但不管我與阿誠是第一世還是第三世,你還是會想賭,賭我若死了,阿誠可能會接受你?!?/br> 言默笑了,他喜歡這個走向:「明先生,你錯了,我不但真相信緣定三生,而且我一直當現(xiàn)在是你們的第四世,有緣無分的那一世……」 明樓也笑了,知道言默還有這個奢求就好,那他就會去做。 「我需要你……出賣明家小少爺,明臺?!?/br> 半個小時之后,明樓與言默先后離開了那間小茶樓,就在言默走出小茶樓的時候,一個拐角,冷不防的險些撞上一個人…… 是明誠。 「誠……」 「很好,你現(xiàn)在都會背著我做事了?!?/br> 「我是為你做事需要情報才來的?!?/br> 「三年的戰(zhàn)友我都能知道你想著什么,更何況我認識那個人已經(jīng)一輩子了,我會不知道他想著什么?」 「誠……你知道,若你們兩個只能活一個,我選擇的人會是你。」 「我讓你做選擇了嗎?相反的,我還會幫你完成我大哥的任務?!?/br> 「為什么?」 「言默,你出現(xiàn)在這里,就已經(jīng)不足以讓我信任了,我會怎么做、什么用意,自然不會讓你知道。」 「誠……」 「言默……我曾做過一個夢,夢中有你,夢里的你用了一輩子站在我的下首,不管我地位再高還是最終歸于平淡,你都在,現(xiàn)實中的你……會嗎?」 言默沉默了,心,也揪痛了,原來就連夢中,他都不可能擁有他。 「會?!?/br> 「那就去完成我大哥的任務吧!在我主導之下完成?!?/br> *** 祕書處的三個祕書,各自來自不同人的眼線,一個被南田安插,而后因為無用被南田捨棄,最后被汪曼春收留的棄子李祕書,終于在明誠病假的時候才得以潛入明樓的辦公室,找出了一些證據(jù)拍下照片送到了汪曼春的面前。 一張典當行贖回典當物的典當單,一張摔壞的手錶的照片,幾張購買照片中手錶的購買者清單,最后,是一張港大退學通知書。 汪曼春對這些所謂的證據(jù),不覺得存在什么作用。 「李祕書,無怪乎你被南田課長視為棄子,你說說這些資料對我來說有什么用處?」 「這張照片南田課長讓我見過一次,問我明長官是否戴過這款手錶。」 「喔?明長官戴過?」 「剛上任時曾戴過一陣子,回明家后就不曾再戴過了?!?/br> 汪曼春拿起照片細看,的確,是明樓喜歡的品牌,但想起手錶的事汪曼春不甚愉快,因為明樓有回突然不戴錶了,汪曼春問了他,他說送給明臺了,汪曼春就想著再送一款高價錶給明樓,結果在錶行遇到了明誠,明誠沒發(fā)現(xiàn)她讓她有機會把他跟店員的話聽了全。 他讓店員好好做包裝,店員問他要送什么人?他說……很重要的人。 隔天,汪曼春就在明樓的手上看見了那只錶,一只價值不高卻讓明樓格外珍惜的錶。 現(xiàn)在細想,明樓在換手錶前,戴著的的確就是照片中同款的手錶。 那份購買清單里看見了明鏡的名字,想必這錶當初是明鏡買來送給明樓的吧!看來的確是送給明臺了,要不然以明樓的個性,明鏡送的錶,他是斷斷不可能送給其他人,送給這個明家最受寵的小少爺是唯一的可能。 不過這贖回典當……就耐人尋味了。 典當單上的名字并非明家人,倒是能在購買清單上查到,看這資料,也是跟明家毫不相干的人,當然,能買得起這錶的都是世家,也可能和明家多少有點淵源,明樓幫著贖回手錶也不是不可能,但……這人去年就因為家道中落,破產(chǎn)之后消聲匿跡了,在上流世界的耳語里,都傳著他應是受不了打擊而自盡了。 那么,一只明樓完全有能力再買款全新的的手錶,為什么明樓要到典當行去買? 「這只錶有什么特別的,南田課長查問的用意是什么?」 「她說,這是在汪先生遇害的現(xiàn)場找到的證據(jù)?!?/br> 汪曼春猛地站了起來,美目瞪視著站在她的桌前微躬身的李祕書:「你說,這錶與殺我叔父的兇手有關?!?/br> 「是?!?/br> 汪曼春到底是特務,一個懷疑開始在心里成型,但她又幾乎要推翻掉自己的猜測。 「一個二十出頭歲的青年,有可能犯下殺了我叔父這樣的大案子嗎?」 李祕書不知道汪曼春猜測的人是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問自己,他只是盡責的回答,也不管汪曼春是否聽進去了。 「如果平常給人看的都是假象呢?」 *** 其實對于孤狼的能力,汪曼春并不十分認可的,只除了用一個保險箱號碼當了見面禮之外,孤狼之后給的情報再無建樹,只是讓汪曼春看了更氣憤而已。 這其中還包含了孤狼說明樓明誠常常以市政府有要事為由晚歸甚至不歸,非常有可能有什么地下活動,然而汪曼春派人去查,那些日子明樓明誠根本未曾留在辦公廳處理公事,派人跟蹤才知道明樓明誠是去了飯店。 他們兩個去了飯店做什么,汪曼春不是不清楚,所以更加憤怒。 可這對汪曼春想查出明鏡的事根本一點幫助也沒有,她認為她遲遲走不到明樓身邊還讓明誠介入都是明鏡的錯,只要明鏡不在了她肯定能趕走明誠成為明樓的唯一,所以她迫切需要的是明鏡的罪證。 聽了李祕書的匯報的汪曼春,知道明家又有了新的情報可挖,所以當孤狼再來找她時,汪曼春耐著性子又給了她一次機會,然而這回見面,孤狼已再不如上回氣焰囂張的模樣了。 上回,她有南田洋子這個靠山,如今,南田洋子已死。 「孤狼,或許我該說……桂姨,你說你有情報,但我不覺得你給我的情報有什么作用,上回那個保險箱明鏡已經(jīng)終止租約了,根本就沒使用過?!?/br> 「那很可能是因為明鏡接到了消息,汪處長,你身邊的人乾凈嗎?或許你安排人去銀行埋伏的時候,這事就已經(jīng)曝光了?!?/br> 居然是想著把過錯推給她?汪曼春想,所謂的孤狼也不過如此而已。 「如果你沒有準確的情報,就請你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汪處長,請你相信我,我可以為你所用?!?/br> 「在我看來,你這個『用』,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汪處長,這回明鏡到蘇州廠子辦事,辦完了事卻多停留了幾天進行祕密行程,連我都瞞著,辦的絕對是見不得人的事,只要汪處長對蘇州明鏡的廠子多加留意,定會查出什么?!?/br> 「你以為我不會這么做嗎?明鏡正在轉移明家資產(chǎn),現(xiàn)如今還留在國內(nèi)的都是搬不走的,那些廠子的資產(chǎn)都已清空,廠房是租的,合同是代工的,從上到下清清白白,就你這本事,還敢自稱是特務?」 「如果在轉移的過程中,轉了部份資產(chǎn)做為地下活動之用呢?」 「資產(chǎn)都已經(jīng)去了國外,查也查不到了,你若想表現(xiàn)你的作用,大概就只能充作眼線了?!?/br> 桂姨知道汪曼春對她已經(jīng)不存在信任了,但汪曼春的話她聽見了端倪,只要她還能為汪曼春所用,她心中所想的就還有實現(xiàn)的一天。 「汪處長想讓我給你匯報什么或做什么儘管說,我一定做到?!?/br> 汪曼春其實是不耐的,孤狼的無用她已經(jīng)見識過了,她開始懊惱自己的失策,怎么就從南田那里收了兩個無用的眼線…… 李祕書這個無用的眼線都能找出手錶的事,或許……孤狼也可以。 汪曼春突然改變了態(tài)度,由口袋里拿出一張匯票:「你的確可以為我所用,我說什么你做什么。」 桂姨看見汪曼春拿出的匯票,推了回去:「汪處長,我做這些不是為了錢,我告訴過南田課長,我的目的只有一個……我要把明鏡、明樓及阿誠……送進監(jiān)獄。」 汪曼春表情危險的瞇起眼:「明樓,你不許動,明鏡及阿誠……我想的不是送進監(jiān)獄而已,我要他們死?!?/br> 「那么……汪處長更該用我了,我為明家人賣命的工作可是得到了什么?阿誠奪走了我的兒子本該擁有的一切,明鏡把我掃地出門、流落街頭,直到遇到了南田課長我才活了下來,所以我對明家的恨,汪處長儘管放心,我們目標是一致的?!?/br> 汪曼春看著桂姨對明家的恨意,知道這對她來說是好事。 「這么恨阿誠,你手上不會沒有阿誠的情報吧!」 「阿誠他似乎急著想要錢,很多很多錢,我有回聽到明樓與阿誠在書房里爭吵,提到華興銀行官股改為中儲銀行股份的事,阿誠動手消失了華興官股三萬股,似乎是中飽私囊了?!?/br> 「有這料你還不用,不是想讓阿誠進監(jiān)獄嗎?」 桂姨搖了搖頭:「明樓質疑他時,他說明樓已經(jīng)找不到任何資料了,因為他已經(jīng)讓人處理好了,所有交易都是合法的,而且這事情他未來還會繼續(xù)做,除非明樓趕走他,明樓當時十分憤怒,說阿誠即使是死,都必須死在他的身邊?!?/br> 「阿誠他想走?」 「是,那段時間我不只一次聽到過明樓及阿誠的爭吵,又或者是為了加薪、又或者是明樓發(fā)現(xiàn)了阿誠背著他做了一些事,而這些事都是為了想要錢,為了離開明家,這些情報我也曾給過南田課長,南田課長讓我調(diào)查明樓及阿誠是否真如外界眼中不和,我回報南田課長那應是假象,明樓對阿誠十分執(zhí)著,只可惜南田課長還沒能用這些情報做出什么事,她就被暗殺了。」 汪曼春不想去聽明樓對明誠的執(zhí)著,但倒是聽見了有用的情報:「三萬股,阿誠可真是越來越讓我刮目相看了,從梁仲春那里賺到的錢,都不知可以重建幾個七十六號了,現(xiàn)在又是三萬股的華興官股,更何況他擁有內(nèi)線資料,這可是一到手就飛快漲股價的聚寶盆啊!若是在適當?shù)臅r機賣出……哪里是在梁仲春那里賺的可以比擬的?」 「可惜他已經(jīng)處理乾凈,交易合法,怕是那些股份早就賣了,錢,早已賺進他的金庫里了,所以我沒有證據(jù),這一件事,最后便無法使用了?!?/br> 「誰說無法使用的,證據(jù)有用無用,就看拿到證據(jù)的人該怎么用,七十六號……從來最懂得利用證據(jù)。」 桂姨冷笑一抹,七十六號最擅長構陷入罪她豈會不知,既然汪曼春這么恨明誠,她當然樂見。 「你恨阿誠,我們就先處理阿誠吧!不過……做為回報,你還必須幫我查查明臺。」 「明臺?」 「對!不管什么,有異樣就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