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機誤點激發(fā)了埃德蒙多的戰(zhàn)意，氣勢洶洶地迎向報表、企劃書和月干部會議，以驚人的效率與果斷于預(yù)訂下班時間前一個小時簽完最后一份文件。

    而像是要獎勵夜血者的辛勞一般，內(nèi)洛告知主人由于路況順暢的緣故，菲利普抵達時間會由九點三十分提前到九點十五分左右。

    「真的！」

    埃德蒙多從辦公桌上彈起來，盯著電子鐘計算道：「那只要在四十分鐘內(nèi)把他送走，我就肯定能在十點離開公司，于十一點準時出現(xiàn)在格蘭特公園和阿焰見面！」

    內(nèi)洛皺眉道：「您要以快速將人送走為目標，和重要客戶會面嗎？」

    「我給他留了四十分鐘，況且奧斯華只是來簽定下年度的契約，本來就費不了多少時間?！?/br>
    「假如他無意修改契約條文，那的確不花時間?！?/br>
    「……他對合約有意見？」埃德蒙多頓住。

    「沒有相關(guān)情資，但是……」

    內(nèi)洛話聲轉(zhuǎn)弱，對主人投以同情地目光道：「每次您和心儀的人類初約會時，意外事故都特別多?！?/br>
    埃德蒙多的臉龐先暗下，再迅速恢復(fù)原狀，挺直腰桿道：「那是你的錯覺！別胡思亂想，專注于你該做的，到一樓去等奧斯華，最快速度把人帶上來。」

    「是?！箖?nèi)洛點頭，轉(zhuǎn)身踏出辦公室。

    埃德蒙多在等待時進洗手間稍稍整理一下儀容，哼著歌看著電子鐘的數(shù)字增加，感覺自己漸漸興奮起來，彷彿只要推開辦公室的門，就能看見金發(fā)紅眼的俊美人類。

    「埃德蒙多大人，我是內(nèi)洛，奧斯華先生到了?！?/br>
    內(nèi)洛的話聲打斷了歌聲與想像，但埃德蒙多沒有感到不悅，反而得壓抑著喜悅，才能用沉著的聲音要秘書把人帶入。

    被內(nèi)洛領(lǐng)進來的是一名三十多歲的棕發(fā)男性，左右跟著兩名高大的男子和一名提公事包的女性，而四人進門時臉上都沒有笑容。

    這敲響埃德蒙多心中的警鐘，不過他仍擺出笑臉，起身繞出辦公桌來到棕發(fā)男性面前，伸出右手道：「歡迎來到芝加哥，菲利普，我記得我們上次見面是……你高中畢業(yè)時？」

    「我不記得了?！?/br>
    棕發(fā)男性──菲利普──握住埃德蒙多的手，但很快就松開手面無表情地道：「我是以奧斯華金控執(zhí)行長的身分前來?！?/br>
    「我知道，令尊的事我很遺憾，他是個很棒的合作伙伴?！?/br>
    「對貴公司來說，的確是?！?/br>
    「對很多公司都是?！?/br>
    埃德蒙多淺淺一笑，側(cè)身將手指向辦公桌前的沙發(fā)座道：「請坐?！?/br>
    菲利普走向沙發(fā)座，挑了正對埃德蒙多的單人座坐下，而隨行的男性與女性也移動到沙發(fā)旁，將人類包圍在中間。

    「想喝什么？」埃德蒙多問。

    「都不用，我很快就會走。」

    菲利普抬起右手，站在右側(cè)的女性立刻從公事包中拿出一份紙本報告，放到埃德蒙多面前。

    埃德蒙多拿起報告，翹起腳翻了幾頁，挑起單眉故作訝異地道：「你充分收集了我的同業(yè)的收費標準呢，如果你早點告訴我你對這方面有興趣，我可以給你更詳細的資料。」

    菲利普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曲起，維持平板的聲調(diào)道：「不需要，我有自己的管道。既然貴公司手中也有一樣的資料，那應(yīng)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想想……你覺得我收費太高，希望新約能調(diào)降？」

    埃德蒙多偏頭問，臉上仍掛著笑容，但心底卻在痛毆菲利普，討價還價是最耗時的，而此刻的他最缺的就是時間。

    「錯了。」

    菲利普的嘴角稍稍抬揚，露出輕淺的笑容道：「我的確覺得貴公司的費用過高，但我不是來要求降價，我是來解約的。」

    埃德蒙多睜大眼瞳，垂下肩膀苦笑道：「影子的收費比其他公司高是有理由的，我們提供更全……」

    「我知道你們的雇員都不是人?！?/br>
    菲利普打斷埃德蒙多，下巴微抬毫不客氣地道：「但就是加上這個條件，貴公司收費仍太過高昂，我可以用三分二的價碼雇用同數(shù)量同等級的非人保全、保鑣與運鈔員?！?/br>
    「菲利普……」

    「請稱呼我為奧斯華?！?/br>
    菲利普站起來俯視埃德蒙多道：「我代表奧斯華金控感謝貴公司過去三十年的協(xié)助，但往后三十年奧斯華會妥善利用自己的資產(chǎn)，不會用公司資金報答私人恩情?！?/br>
    語畢，菲利普帶著三名隨從走向門口。

    埃德蒙多拉平嘴唇，一部分的他很想就這么放菲利普走，然后開開心心的跳上休旅車去赴約會，反正自己也不缺這點錢，大不了今年不拿紅利；但另一部份大聲警告自己，重點不是錢，是公司商譽和影蝠主的名聲。

    ──奧斯華，你中風得太不是時候了。

    埃德蒙多嘆一口氣，放下影印紙輕喚：「內(nèi)洛?！?/br>
    內(nèi)洛一個箭步挪動到辦公室的門前，用身體擋住菲利普一行人的去路。

    菲利普一愣，扭過頭厲聲問：「這是什么意思？」

    「請留步的意思。內(nèi)洛，把休息中的保鑣和押送員各找一個過來?！拱５旅啥鄶[擺手道。

    「是?！?/br>
    內(nèi)洛開門踏出辦公室，菲利普立即上前想跟著秘書出門，然而后者一個甩手將門扉關(guān)上，速度之快差點把門板砸到人類臉上。

    菲利普先被嚇得后退，再迅速轉(zhuǎn)為惱怒，扭了幾下門把發(fā)現(xiàn)門似乎被上鎖后，回身朝埃德蒙多道：「這不會讓我回心轉(zhuǎn)意?！?/br>
    「我無意改變你的決定，只是想化解一些誤會?！?/br>
    「你質(zhì)疑我給你的報告？」

    「不是那部分，那份報告中的數(shù)字是正確的，只是欠了些細項?！?/br>
    「除此之外還……」

    菲利普的話聲被開門聲打斷，內(nèi)洛帶著一名高大的女子和纖瘦的男子進入辦公室，秘書留在門口，男女則直直走向埃德蒙多。

    「恩佐、安娜！」

    埃德蒙多喚出男女的名字，有些抱歉地笑道：「抱歉在休息時間找你們過來，但我這里出了點小狀況。」

    「被您召喚是我的榮幸。」纖瘦的男子──恩佐──躬身道。

    「誰冒犯了您？」高大的女子──安娜──沉聲問。

    「沒人冒犯我，我只是需要兩位協(xié)助。安娜，能請你暫時擔任奧斯華先生的護衛(wèi)嗎？」

    「我自己有?！?/br>
    菲利普的聲音被槍聲蓋過，他整個人僵住，看著不知何時站到自己面前的安娜，以及在女子前方舉著手槍的內(nèi)洛，猛然理解對方干了什么事，面色瞬間轉(zhuǎn)紅憤怒地道：「你想殺我？」

    「你誤會了，我只是在展現(xiàn)本公司員工的專業(yè)度?！?/br>
    埃德蒙多斜眼望向仍杵在菲利普兩旁的男性道：「同樣是非人保鑣，我的人能在眨眼間移動到槍口前保護客戶，你的人則呆站在原地?！?/br>
    菲利普五官微微扭曲，握著拳頭道：「那是因為你的人知道你要做什么，早有預(yù)備罷了?！?/br>
    「我們并沒有套招……罷了，你若是這么想，就換個測試方式吧?！?/br>
    埃德蒙多站起來，理了理西裝上地皺褶道：「安娜，保護我；奧斯華先生的保鑣，我允許你們對我開槍或伸爪子?！?/br>
    奧斯華兩側(cè)的男子張大眼，望向雇主尋求許可。

    菲利普抿唇，靜默兩三秒才低聲道：「照他說的話做。」

    兩名男性一左一右走向埃德蒙多，以夜血者為中心繞圈，在打轉(zhuǎn)近一分鐘后倏然掏槍，同時對目標的后背和胸口扣下扳機。

    然而這兩發(fā)子彈都沒鑽進埃德蒙多的身體，因為安娜抱住夜血者，用背脊與手臂吃下攻擊，接著面露兇光先按倒懷中的主人，再撲向前方的男性。

    男性扔開手槍，雙手化出獅子般的利爪，但在他將爪子揮向安娜前，對方已經(jīng)一拳揍進他的臉。

    安娜拎起男性的衣領(lǐng)，將仍處于暈眩狀態(tài)的敵人甩向后方，壓倒對方的同伴后，再瞠著眼瞳走向疊在一起的男人。

    「到此為止！」

    埃德蒙多起身拍拍衣服，望著安娜好氣又好笑地道：「你做過頭了，我的指令只有保護我，沒有消滅攻擊者?！?/br>
    「我無法容忍有人襲擊您?！拱材劝逯樀?。

    「子彈又殺不死我?！?/br>
    埃德蒙多輕笑，把視線轉(zhuǎn)向替菲利普提公事包的女子問：「能請你離開辦公室，到外面隨意挑個位置躲起來嗎？」

    「別繞過我使喚我的人！」菲利普低吼。

    「抱歉，那能把你的秘書借給我嗎？」埃德蒙多微笑問。

    「你想做什么？」

    「不是會傷及身心的事?？梢詥?？」

    「……艾莉兒，出去?！?/br>
    「奧斯、奧斯華先生！」名喚艾莉兒的女子高呼。

    「出去！」菲力普再次要求，并且以眼神向女子施壓。

    女子肩頭一顫，抱著公事包淚眼汪汪地跑出辦公室。

    「謝謝?！?/br>
    埃德蒙多向菲利普點了下頭，再轉(zhuǎn)向部屬道：「恩佐，接下來交給你了?！?/br>
    「我不會讓您失望的?！?/br>
    恩佐將手放在胸口欠身承諾，閉上眼佇立一分多鐘后，張眼放手道：「那位女士在十一點鐘方向、二十七公尺遠的男廁中，抱著腿蹲在由入口數(shù)來第三間隔間的馬桶上，沒上鎖?！?/br>
    埃德蒙多給恩佐一記讚許的注目，望向菲利普問：「奧斯華先生，想和我一同去揭曉答案嗎？」

    菲利普以動作代替回答，大步朝恩佐所說的方向疾走，穿過長廊和一個室內(nèi)噴水池后進入男廁，踩著白石地板來到第三個隔間前，一把拉開寶藍色的門，看見自己的秘書手抱雙腿蹲縮在馬桶上。

    「完全符合?！?/br>
    埃德蒙多在菲利普身后低語，見對方猛然一僵，抬起雙手后退道：「對不起，我不是想嚇你?！?/br>
    菲利普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轉(zhuǎn)身面對埃德蒙多道：「你到底想表達什么？」

    「你覺得一名押送員最重要的素質(zhì)是什么？武裝？體能？車技？還是對道路的熟悉度？」

    「別用問題回答我！」

    「好好好，別生氣，我直接回答──是對周圍環(huán)境的警覺?！?/br>
    埃德蒙多側(cè)頭看往恩佐──他和安娜、內(nèi)洛一同站在廁所門口──道：「本公司的押送員大多是和我一樣以影蝠為吸血對象的夜血者，而我們這種夜血者有一種特長，就是和蝙蝠一樣透過聲波探查周圍。」

    「那又如何？我可以找……」

    「整個美國只有一支統(tǒng)帥影蝠的夜血者部族，那就是我的部族、我的公司?！?/br>
    埃德蒙多在菲利普張口前舉手按上對方的嘴唇，以近乎溫柔的聲調(diào)道：「別急，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可以到你們的世界找，或是雇用個體戶。』你的確可以，但你得重頭訓(xùn)練，可能還要教他們?nèi)祟惿鐣囊?guī)矩，弄不好還會丟掉性命?！?/br>
    菲利普直直瞪著埃德蒙多，沒有甩掉對方的手指，但眼里也不見退縮之色。

    「總之，你也許能用本公司三分之二的價格雇到豹人、狼人、夜血者或其他非人做保全，但這些人不會有本公司員工的紀律，甚至一半的身手?！?/br>
    埃德蒙多瞥了站在自己左手邊，被安娜一人打趴的兩名男性一眼，放下手指道：「這是我要釐清的第一個誤會。」

    菲利普抬眉問「第一？還有第二個？」

    「是的，你的第二個誤會是……」

    埃德蒙多拉長語尾，向著兩名男性問：「方便請教兩位的所屬部族或結(jié)社嗎？」

    「他們屬于奧斯華金控?！?/br>
    菲利普替男性回答，雙手抱胸道：「有話直說，別繞圈岔題?！?/br>
    「既然你堅持……兩位，抱歉了?！?/br>
    埃德蒙多輕輕踱一下腳，接著兩名男性腳下的影子就彈出尖錐，直接刺穿兩人的心臟。

    菲利普雙眼圓睜，直到尖錐碎裂成數(shù)十隻巴掌大的黑蝙蝠，兩名男性咚一聲倒地，才回過神尖聲向埃德蒙多問：「你這是做什么！」

    「人類的社會有名為法律的規(guī)矩，非人的族群也有名為協(xié)定的戒律?！?/br>
    埃德蒙多舉手搔搔飛回自己身邊的黑蝙蝠──影蝠──道：「協(xié)定就像美國各州的法律一樣，不同地域有不同條文，但有一條是共通的──如果有非人想利用自己的種族天賦維生，必須得到當?shù)貏萘ψ畲蟮姆侨俗迦侯I(lǐng)袖的允許，否則該領(lǐng)袖可以任意處置違規(guī)者。

    而芝加哥……正確來說是中西部的最大非人族群領(lǐng)袖，是我?！?/br>
    菲利普兩手握拳，瞪著埃德蒙多好一會才開口道：「這是壟斷……你不會允許競爭對手出現(xiàn)。」

    「我不是唯一一個在中西部經(jīng)營保全業(yè)的非人，更何況就算我是，非人族群間也沒有反托拉斯法。」

    埃德蒙多笑了笑，后退半步抬手做出「請」的手勢道：「很遺憾無法和貴公司續(xù)約，尸體我這邊會處理，如果有需要司機或護衛(wèi)，我方可以免費出借?！?/br>
    菲利普張口再閉口，最后扔了句「不需要」后，就甩手跨過尸體走出廁所。

    菲力普的女秘書驚慌地追上老闆，片刻后幾名清潔人員進入廁所，熟練地搬走死尸、清理地板。

    埃德蒙多在清潔工打掃時走向電梯，步伐一開始還算平緩，但很快就拉升為疾走，在跨進電梯箱時甚至接近奔跑。

    「內(nèi)洛，現(xiàn)在幾點！」埃德蒙多繃緊著臉問跟在自己后頭進來的秘書。

    「十點整。」內(nèi)洛看著手錶回答，同時伸手按下通往地下停車場的按鈕。

    「趕上了……」

    埃德蒙多靠上箱壁低喃，仰頭注視電梯門上方的樓層顯示螢?zāi)唬杏X身體隨數(shù)字變小漸漸輕盈，不自覺地拉起嘴角，劃出真心而非計算過的笑容。

    ──終于，可以去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