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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埃德蒙多攔下了內(nèi)洛的烏鴉嘴，還是上天獎勵他一日辛勞之故，接下來的時光夜血者沒再遭遇突發(fā)事件，平平順順的結(jié)束工作，準(zhǔn)時于十點乘車離開總部。

    埃德蒙多的目的地是北路普區(qū)的奧茲公園，該公園以《綠野仙蹤》為主題，園內(nèi)散置著書中人物的塑像，而其中的膽小獅像正是他和李焰碰面的地點。

    內(nèi)洛隔著擋風(fēng)玻璃看見公園入口的黑鐵拱門，放慢車速問：「前面就是公園了，您要在這里，還是入口處下車？」

    「這里就行了。」

    埃德蒙多回答，在車停后迫不及待地打開車門，踏著鐵灰色的人行道快步前進(jìn)，穿過黑鐵拱門進(jìn)入有些幽暗的公園。

    夜晚的公園人煙稀少，被木柵欄環(huán)繞的小城堡與鞦韆上不見孩童的身影，長椅上雖偶有臥睡的流浪漢，但大樹與草皮間悄無聲響，只有埃德蒙多自己的腳步聲回盪在水泥步道上。

    他很快就走到約定的地點，站在深棕色的膽小獅像前，滿心期待金發(fā)青年的出現(xiàn)。

    夜血者的愿望很快就成真了，但當(dāng)他隔著四五公尺遠(yuǎn)看見李焰時，臉上浮現(xiàn)的表情卻不是欣喜，而是詫異。

    為什么？因為金發(fā)青年身上的衣服小了不只一號。

    李焰身上穿著埃德蒙替他訂製的深紅西裝，經(jīng)過多次丈量、修改衣褲的本該完美包覆金發(fā)青年的手腳軀干，可是此刻卻將青年的肩膀、胸膛與腰桿勒得弓起，褲管懸在踝上兩吋處，袖管短得接近七分袖。

    埃德蒙多直直盯著李焰──特別是襯衫胸口被繃?yán)翗O限的釦子，在對方走近后難掩驚訝地問：「阿焰，這是……」

    「不知道。」

    李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地道：「昨天測試時還正常，今天拿出來就變樣了?！?/br>
    「測試？」

    「嘗試穿上衣服?！?/br>
    ──不用做這種嘗試吧！

    埃德蒙多腦中彈出這句話，但李焰眼中的惶恐讓他嚥下話語，輕觸青年的衣袖問：「之后呢？你有對衣服做什么嗎？」

    李焰偏頭思索一會后回答：「洗和烘。」

    「在哪里洗和烘？」

    「自助洗衣店?！?/br>
    李焰看見埃德蒙多雙眼圓睜，頓了兩秒面色凝重地問：「不行嗎？」

    「以這套衣服的料子，去自助洗衣店洗會縮水?！?/br>
    埃德蒙多注視小了不只一號的西裝，撫摸下巴呢喃：「交給專家或許能恢復(fù)……不，還是直接照原版型做一套新的？」

    李焰聽著埃德蒙多的碎念，垂下肩膀也垂下頭顱低聲道：「對不起?！?/br>
    「新的似乎比較……你剛剛說什么？」

    「對不起?！?/br>
    李焰重復(fù)，壓低頭顱白著臉道：「我沒有保護(hù)好你給的衣服?！?/br>
    埃德蒙多抬起再放下眼睫，將手伸到李焰的額頭前，屈指賞對方一記彈指攻擊。

    「唔！」李焰抬起頭驚愕地看埃德蒙多。

    埃德蒙多收回手指，雙手叉腰嚴(yán)肅地道：「聽好了阿焰，衣服是用來保護(hù)人，而不是被人保護(hù)的，它是註定會磨損的消耗品，你完全不需要為洗壞自己的衣服向我道歉?！?/br>
    「這是你的衣服?！?/br>
    「我送你了，所以現(xiàn)在是你的?！拱５旅啥噍p拍李焰的手臂。

    「但是……」

    李焰沒把話說完，因為他胸前的鈕釦忽然脫離襯衫，彈到埃德蒙多的西裝外套上。

    埃德蒙多愣住，看著李焰隨鈕釦噴飛敞開的襯衫，飽滿的胸膛被夾在黑色襯衫與紅色西裝外套間，從布料的陰影中隱約能看見色澤偏紅的乳暈，讓夜血者的身體一瞬間熱起來。

    不過這熱也只持續(xù)一瞬，埃德蒙多很快就發(fā)現(xiàn)李焰面色死灰，趕緊將視線從對方的胸口挪開，盡可能擺出和善的笑容道：「這樣下去會著涼，找個地方讓你換衣服吧?！?/br>
    「我不會著涼?！?/br>
    「別輕忽病菌的威力！我想想要上哪，這附近好像沒有旅館，那么和店家借廁所……不，得先弄到替換的衣服?！?/br>
    埃德蒙多環(huán)顧遠(yuǎn)處的燈火，目光偶然掠過寫著街道名稱的路牌，腦中忽然浮現(xiàn)昨日看過的安全屋名單，雙眼一亮抓起李焰的手往公園外走。

    「埃德蒙多？」李焰睜大眼睛。

    「我有一間小套房在這附近。」

    埃德蒙多拉著李焰大步快走道：「步行約……十五分鐘左右，房內(nèi)有乾凈的衣物，還有一些飲料、罐頭與微波食物，你若是還沒用餐可以吃一些?！?/br>
    「今天我有吃晚餐?！?/br>
    「很好?！?/br>
    埃德蒙多微笑，穿過路口來到與公園相鄰的街區(qū)，在一棟棟典雅、頗有年代感的磚房與維多利亞風(fēng)建筑物間穿梭，過程中一秒鐘也沒放開李焰的手，感覺對方偏高的體溫透過肌膚滲進(jìn)血管，掌心、長指小心翼翼地勾著自己的指掌，彷彿一個輕掐就會讓被握者斷指骨折。

    ──多么可愛。

    埃德蒙多下意識加重握手的力道，和不知分寸的小毛頭、眼界狹小的鄉(xiāng)下狼人相比，自制到近乎自貶、將周圍一切都當(dāng)易碎物品小心輕放的李焰簡直可愛到讓夜血者想尖叫。

    ──忍耐！埃德蒙多，維持好你的人皮！

    埃德蒙多如此激勵自己，來到文書中所列的安全屋──一間一二樓為皮雕飾品店的四層樓紅磚屋前，推開掛著鈴鐺的玻璃門，踏進(jìn)掛滿皮革的小店。

    「歡迎光……咦！」

    顧店的老婦人僵直在柜臺后，滿面驚愕地盯著埃德蒙多。

    「晚安，夫人。」

    埃德蒙多向老婦人微笑，牽著李焰往柜臺走道：「樓上能借我用一下嗎？」

    「夫人？」

    「可、當(dāng)然可以！」

    老婦人慌慌張張地拉開柜臺抽屜，拿出收在里頭的鎖匙雙手奉上道：「門在樓梯上去后右轉(zhuǎn)，如有任何需、需要……」

    「我會告訴你。」

    埃德蒙多替老婦人將話說完，拿起鎖匙走向店面后方的木梯，連上兩樓在右手邊看見一扇黑門，將鎖匙插入門上的黃銅鎖孔，刻在孔中的魔法鎖感應(yīng)到夜血者的魔力波動，喀咖一聲解鎖。

    門內(nèi)是擺放簡單木茶幾、一人與三人座沙發(fā)的小客廳，廳堂后方是一字型的廚房和冰箱，向左則是浴室和臥室。

    埃德蒙多進(jìn)入臥室，打開立在雙人床邊的灰衣柜，從中拿出一套運動服遞給李焰道：「換上這套?！?/br>
    李焰沒有接下衣服，低頭盯著埃德蒙多手中的運動服片刻，皺起眉宇問：「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阿焰……」

    「我沒有錢，沒有勢力，對你沒有恩情?！?/br>
    李焰抬起頭迷惑、鬱結(jié)、隱隱透著痛苦問：「為什么要這么照顧我？」

    埃德蒙多的胸口一縮，凝視著惶惶不安的李焰，嘴角微微下垂，放下衣服坐上雙人床，拍拍身旁的空位道：「過來坐著?！?/br>
    李焰眨眨眼，雖然不明白埃德蒙多想做什么，仍來到夜血者身邊坐下。

    「說起來，我還沒告訴你我第一次到茱萸用餐那天發(fā)生的事呢。」

    埃德蒙多疊起腳足，望著前方透著房舍燈光的窗戶道：「差不多兩年前，我偶然發(fā)現(xiàn)有名跟了我百……差不多十年的部屬，其實私下接受我的競爭對手的招待，出賣客戶資料和公司內(nèi)部情報。

    為了釐清他透漏多少資訊、是否有同伙，以及除了我的競爭對手外還有哪些人涉入，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調(diào)查，而其間我每次和他互動，臉上都得戴著『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我的得力助手』的假面具。

    然后在我第一次踏進(jìn)茱萸前兩小時，我在辦公室和這名部屬攤牌了，場面相當(dāng)難堪恕我不詳說，總之我在有生之年應(yīng)該都不會再見到那名部屬了?！?/br>
    「你殺了他？」李焰問。

    「怎么可能，殺人可是犯法的。」

    埃德蒙多淺笑，腦中閃過男子被影蝠群啄食殆盡的畫面，目光轉(zhuǎn)沉接續(xù)道：「我以為我會感到暢快，但在送走那名部屬后，我只覺得疲倦。

    我的管理方針錯了嗎？我看人不準(zhǔn)了嗎？我身旁還有哪些人是真心待我的？這些問題塞滿我的腦袋，讓我在一股衝動下跑出公司四處亂逛，最后來到茱萸的門前。

    我心想，這間店里應(yīng)該會有滿臉笑容但也滿心想讓我多掏錢的服務(wù)生，但如果花錢就能買到友善的服務(wù)──即使不是真心的，我何樂而不為？」

    李焰壓在床單上的手只微微曲起，低著頭道：「對不起，我沒有服務(wù)好你?！?/br>
    「錯了，你給了我最好的服務(wù)?！?/br>
    埃德蒙多揚唇畫出明麗的笑容，將手疊上李焰的手背道：「當(dāng)我問你推薦哪道菜時，你推薦我你真正喜歡，而非老闆要求的菜餚；在你對我笑時，你是真心希望我開心，而不是想藉此多賺小費。」

    李焰的眼瞳微微張大，轉(zhuǎn)開頭有些僵硬地道：：「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做服務(wù)生而已。」

    「那我希望你永遠(yuǎn)不要知道。」

    埃德蒙多淺笑，猶豫幾秒后伸手將李焰的頭轉(zhuǎn)回來，凝視對方的雙眼道：「回到你最初的問題──我為什么對你那么好？理由很簡單，因為你是我的心靈綠洲?！?/br>
    「……我是人不是綠洲?！?/br>
    「那是個譬喻，意思是你之于我，就像水草豐美的綠洲之于長途跋涉的旅人一般，當(dāng)我在結(jié)束一天的爾虞我詐、試探防備后，不會說謊、對我無欲無求的你，總能滋潤我被jian巧陰謀磨損的心?！?/br>
    埃德蒙多拉起李焰的手，在手背輕輕烙上一吻，再抬頭微笑道：「因此你不需要有錢、勢力或?qū)ξ矣卸?，你只要是你，就足以讓我想對你好。?/br>
    李焰張大眼看著埃德蒙多，靜默了好一會才乾著聲音道：「我不知道該作什么反應(yīng)。」

    「給我一個擁抱如何？」

    埃德蒙多向李焰張開雙手，預(yù)期對方可能會拒絕，或是輕輕抱一下就松手。

    然而這兩個猜測都落空了，李焰嚴(yán)肅地望著埃德蒙多片刻后，起身以遠(yuǎn)遠(yuǎn)超過擁抱所需的力道和速度撲向夜血者。

    拜此之賜，埃德蒙多整個人后仰倒上床鋪，睜大眼瞳看著天花板，呆了兩三秒才無法克制地?fù)P高唇角，抬手反抱壓在自己身上的金發(fā)青年。

    兩人靜靜相擁，微涼或稍熱的體溫穿過衣衫彼此浸透，粗短或平緩的吐息環(huán)繞另一人的耳畔或頸肩，直到被異樣的凸起驚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