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16 假裝湊巧
颱風刮了一整晚到早上也沒有停歇,時緩時急,像一隻饑餓難耐的巨獸徘徊在屋外對屋內(nèi)的獵物虎視眈眈,一會兒發(fā)出震懾身心的怒吼,一會兒假裝離去以此誘出屋內(nèi)的獵物。天上有人踢翻了大水盆,盆里的水撒得人間狼狽不堪。若是把手貼到玻璃窗上會感受到一波波令人不安的震動,彷彿下一秒這塊脆弱的玻璃會迎風破裂。側耳傾聽,窗外有各式各樣雜物亂飛擊中硬物的聲響。 江川早上睜開眼時看到的,是陳謙和趴在窗上觀看房子外的情況的模樣。那張帶著睡覺痕跡的臉貼在玻璃上,呼出的熱氣模糊了一小片冰涼的玻璃,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眼珠子不停轉動。 陳謙和聽見床上有聲響,回頭看見江川醒了,說:「幸好冰箱的食物要多少有多少,不然這天氣怎么出門買菜?!顾肓讼胗终f:「哦,我們也出不了門?!?/br> 地上的狗見床空出位置便跳了上去窩在江川身旁。 「這房子應該不會被吹倒吧?」陳謙和問。 「吹倒了我們就可以逃出去了?!菇ù?。 「現(xiàn)在逃出去估計也活不了。」 江川悶聲笑了一會兒問:「早飯想吃甚么?」 陳謙和舔了舔嘴唇說:「炒米粉吧?!?/br> 炒米粉基本上沒有甚么固定的做法,把自己想吃的食材跟米粉炒在一起就可以了。陳謙和取出米粉泡在冷水里,又取出蝦子剝殼取rou去腸泥,江川煎蛋皮切絲。豬rou也切絲。蔬菜類的兩人選了豆芽,胡蘿卜絲,洋蔥絲,還有菌類的香菇絲。炒米粉「炒」并不麻煩,只是食材準備工序比較瑣碎,幸好兩人有分工縮短了時間。因為材料太多,炒出來的成品見到菜見到rou就是不太能見到米粉,陳謙和笑說這是虧本買賣。 徐志鴻坐在飯廳看廚房里兩人忙活,說:「休了假身體還是按上班時間醒來?!?/br> 陳謙和把炒米粉端到桌上:「吃完早餐要是困了就再睡吧,反正這天氣你也出不去?!?/br> 炒米粉香氣四溢熱氣騰騰,吃進嘴里有米香,rou香,還有蔬菜的清甜。三個人很快便解決掉一大碟炒米粉。 徐志鴻吃過早餐后沒有回到房里,向江川討了茶葉和茶壺,不麻煩別人自己泡了一壺茶。茶還熱著不能喝,徐志鴻視線沒有焦點地看著民宿的內(nèi)部發(fā)呆。陳謙和撞了撞江川的肩頭,下巴往徐志鴻的方向點了點。江川會意走到徐志鴻身旁坐下。陳謙和在冰箱里取出幾罐啤酒,上樓去填充202里的小冰箱。今天早上做早飯時他留意到徐志鴻把幾個空的酒罐扔到樓下的大垃圾桶里。果不其然,小冰箱里已經(jīng)沒有庫存。 江川也給自己倒了杯茶,盤腿坐在沙發(fā)上垂眸斟酌。 「你爸爸的事情如果需要幫忙可以找我?!?/br> 徐志鴻聽了短暫地回神,輕輕搖了搖頭:「洗腎得洗一輩子,我跟你關係再好也不可能長久麻煩你。」 「有登記輪候換腎嗎?」 徐志鴻這次連搖頭也省下,那后背駝得像永遠直不起來一樣,眼睛直直盯著茶杯里冒出的白煙。 「我可以捐腎給我爸,但他身體條件不是那么好。聽了醫(yī)生的意見后我爸就覺得我捐給他也是浪費還害我也變殘缺了。換誰的腎風險都大,支出也大,跟他提過兩次去登記等腎源他就說連透析都不做了?!?/br> 江川聽得愁眉不展,沉默了一會兒問:「你女朋友知道你爸的情況嗎?」 徐志鴻的表情有一瞬間崩裂而裂縫無法自我癒合,他抿起嘴唇說:「她知道。她愿意幫我但我不想。就算是結了婚她也沒有實際義務一定要幫我,她是她,我是我,兩個獨立個體?!?/br> 徐志鴻說得不無道理,江川默默點了點頭。 陳謙和一直趴在樓上的圍欄處監(jiān)察樓下的情況,見樓下兩人臉色都不對,便隨意編了個清潔打掃的理由讓江川上樓。他把人拽到角落低聲尋問情況如何。 江川說:「感覺他還沒把話說全,我也不好一直挖下去?!?/br> 檔案上寫著「需要陪醉」,陳謙和問:「那要不我們把他灌醉?讓他把話說出來我們才好找辦法開導他?!?/br> 這也是一個方法,江川默許了。 陳謙和忽然皺起眉頭說:「你酒量太差了不能喝。我倆分工一下,我負責陪醉,你負責套話。」 江川睜著一雙大眼巴巴地望著陳謙和:「我不能喝嗎?」 陳謙和乾咳一嗓子說:「就一點點,讓你停的時候就得停?!?/br> 就在兩人商量好對策時,突然一聲比打雷還要可怕的巨響從天臺的方向傳來,還在驚嚇中愣神的兩人看見走廊轉角位置涌現(xiàn)急湍。等水撲到腳上兩人才回過神,急急往轉角位置也就是天臺樓梯的方向跑去。 原本關閉的鐵門此時往里敞開著并且凹進去了一片,一把不知道從哪里飛來的椅子依靠在凹痕處。短短一段樓梯此時成了一道瀑布,鐵門外的雨水不斷涌進直附樓梯而下。江川和陳謙和逆流而上,踏進天臺時才看見整個天臺已經(jīng)變成一個蓄水池,雨量太大下水管道排水的速度跟不上,雨水便漸漸佔據(jù)每一個角落。風還在呼嘯疾馳,天上飛著的看不清楚是樹枝樹干還是禿了布的雨傘架子,幸好砸中天臺鐵門的是一把椅子而不是甚么街邊的垃圾桶。 江川把陳謙和拉回屋里關上鐵門。徐志鴻從樓下跑上來看見兩個全身濕透的人嚇得差點腳下打滑。201里探出唐垣那顆明顯被嚇醒但還沒睡醒的腦袋。 「一覺醒來,我是住進了水上樂園嗎?」唐垣瞠目結舌道。 徐志鴻跑到鐵門前替江川頂住門,三個人商量好「抗災」工作便分頭行事。陳謙和和江川到雜物室里取出一堆毛巾,一把新鎖與配件,還有幾個防洪沙袋。再次上樓時唐垣已經(jīng)刷完牙洗完臉等在樓梯口。老闆也不跟住客客氣,把手里的毛巾全過到住客手上,自己又跑到樓下取了幾個大的塑膠桶。唐垣把毛巾全鋪到地上吸水,每一條拎起來都是滴滴嗒嗒往下淌水的。陳謙和拿著大桶過來,把毛巾對著大桶擰乾后扔回地上繼續(xù)吸水。唐垣跟陳謙和蹲在地上擦擦抹抹,擰滿了一桶又一桶的水,提到202的浴室倒掉,又重復以上的動作繼續(xù)手動排水。來來回回兩人的腰開發(fā)痛腳開始發(fā)麻,可流淌到樓下的雨水還沒處理,兩人只好邊捶腰邊提著桶下樓開始又一輪的吸水工作。 防洪沙袋重量不輕,江川走動幾次才把全部沙袋扛到天臺鐵門前。徐志鴻把他分批運到的沙袋一個個堆在鐵門后,壘了大概有半個門的高度。江川最后加了一把掃帚撐在鐵門與墻之間,以防鐵門再次被撞開。鐵門上的鎖因受到強大的撞擊而變形,已經(jīng)不能繼續(xù)使用。江川先把壞的拆下來,發(fā)現(xiàn)門框也稍微變了形,他只能蹲在那里拿著小錘子一點一點把門框敲回原本的模樣,再把新的門鎖安裝上去。徐志鴻跟他一起悶在角落里不禁流了一身汗。門外的風聲從縫隙里鑽進來變成尖細的鬼叫,特別嚇人。 雨水闖進來的時候漫延到二樓的房間,即使陳謙和和唐垣擦拭過,房內(nèi)地上還是濕淋淋一片。唐垣的物品都放在柜子里或者高處,沒受到影響。徐志鴻剛好相反,唯一帶來的背包就放在地上,里面的東西都經(jīng)歷過雨水的洗禮。他急忙打開背包掏出里面一疊紙,全是之前放在桌面上的旅游單張。他把紙攤到桌面上,失神地看著已經(jīng)被雨水模糊掉的文字和圖片。徐志鴻的眼神不像在看宣傳單張,而像在看一封封家書。 江川把徐志鴻對單張珍而重之的舉動看在眼里,「這些都扔了吧,我回頭給你新的。」 徐志鴻呆呆地點了點頭。 把房子完全收拾好已經(jīng)過了午飯時間,四人被雨水泡得都有點發(fā)涼,一人佔據(jù)沙發(fā)一角癱著不動,儘管肚子餓的叫聲此起彼伏但就是不動一個手指頭。 「要不我們吃火鍋吧,選擇多又快?!?/br> 陳謙和提議,沒有人反對,他和江川休息了一會兒后一起準備食材。幸好冰箱變出了火鍋底料,他們要做的并不多,洗洗菜切切rou,很快火鍋就準備好了。 湯滾起來的時候又香又暖和,四人湊到鍋前吸了一會兒香氣和水蒸氣才感覺血液重回身上。 「今天給你增加了寫作材料啊?!龟愔t和對唐垣說。 后者翻了個白眼反駁道:「我擦地的錢還沒跟你算呢?!?/br> 得了便宜的老闆嘿嘿笑著給住客夾了一片肥牛。 徐志鴻筷子還在嘴里忘了取出來,驚訝地問:「這位是作家?」 江川和陳謙和第一次見唐垣態(tài)度如此謙虛,他說:「寫過幾本書,不是甚么大人物?!?/br> 徐志鴻緊追著問:「可以知道您的筆名嗎?我還挺喜歡看小說的。」 一個「您」字把唐垣驚得差點嗆著,他擺擺手說:「還是保留一點神秘感好?!?/br> 老闆張大嘴巴想把住客給賣了:「他寫的都是都市──」 住客用一顆rou丸堵住了老闆的嘴,rou丸剛從湯里夾出來還冒著煙,立刻把老闆燙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員工馬上把冰凍的果汁遞到老闆嘴邊,又轉身去冰箱里取來冰塊塞到老闆嘴里。徐志鴻第一次開懷大笑,陳謙和趁機續(xù)滿徐志源的酒杯。 一頓火鍋下來陳謙和喝得兩頰通紅但清醒,沒想到徐志鴻比他還精神抖擻。他湊到江川耳邊低聲問道:「這人酒量這么好嗎?」 江川聞著陳謙和身上的酒氣有點恍神,「可能因為有陌生人在吧,戒備心會重些?!?/br> 陳謙和只能繼續(xù)給徐志鴻倒酒。江川確認過陳謙和還清醒著便起身去了趟廁所。 徐志鴻看著客廳與飯廳之間的梨樹問陳謙和:「你跟老江是怎么會辦民宿的?」 箇中原因太離奇,陳謙和只挑了普通人能接受的部分來說,最后總結道:「就是湊巧吧,我有空他也有空就一起試一下?!?/br> 徐志鴻把嘴里的酒吞下后眼睛轉了一圈,說道:「也不全是湊巧?!?/br> 陳謙和沒料到對方會這么說。徐志鴻繼續(xù)道:「我總覺得你的名字很耳熟但一直記不起來,剛剛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你就是在公司把上司的丑事捅出去的那個人吧?」 陳謙和尷尬地點了點頭。這是一戰(zhàn)成名了,別的部門的人都知道了。 徐志鴻道:「你英雄救美的第二天江川跑去查了電梯的監(jiān)控,拿著證據(jù)跟你上司吵了半天。其實在公司呆久了的人都知道你上司后面是有人撐腰的,所以一直沒有人敢動他。我們老大也勸江川少管間事,性sao擾這種損害公司形象的事情一定會被壓下去的。江川當天就直接辭職了。你們部門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聽說你上司后來受了傷進了醫(yī)院,也算報應了?!?/br> 陳謙和腦子轉不過來沒有給徐志鴻任何反應,倒是唐垣在一旁笑得不懷好意還給了陳謙和一肘子。 鍋里的湯已經(jīng)不沸騰了,熱氣仍往外冒著。陳謙和放在桌子上的手機「?!挂宦暎崾臼盏叫碌挠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