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fēng)吹來，瑪姬忍著刺寒打直背脊，側(cè)站在薩曼莎身旁，她高舉著那柄精美的簧輪槍，食指按在板機(jī)上。儘管簧輪槍的外觀很美麗，甚至可以放進(jìn)玻璃櫥窗當(dāng)展示品，但它的殺傷力絕不容小覷。

    只要瑪姬的手指輕輕一動，板機(jī)牽引齒輪，齒輪摩擦黃鐵礦，槍口會瞬間迸裂出一道白霧般的火花，薩曼莎的腦袋將被轟成稀爛?，敿б稽c(diǎn)也不緊張，她殺過的人不算少，她的手沒有因為害怕而顫抖。

    托雷趁著兩人僵持不下之際，他迅速蹲下來裝填子彈，四把銀槍都裝上火藥包和鉛製彈丸后，薩曼莎仍不發(fā)一語，雙唇緊閉。

    卡蜜拉剛才留守在上面，她不知道水井里發(fā)生什么事，但她相信瑪姬的判斷?？劾哪抗饫卫蔚劓i住薩曼莎，只要薩曼莎敢輕舉妄動，她手中銳利的飛刀將毫不留情劃穿薩曼莎的頸動脈。

    托雷走到瑪姬身旁，他按住了瑪姬的手，「把槍收起來，有我在這里，她不可能反擊的。如果她真要?dú)⑽覀?，她用不著救我們?！?/br>
    瑪姬輕嘆一口氣，收起簧輪槍，「你說得我都明白，但你應(yīng)該看到下面是什么了吧？你應(yīng)該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br>
    托雷點(diǎn)頭，「我知道?！?/br>
    瑪姬從懷里取出鼻煙壺，她吸了一口后，情緒穩(wěn)定少許。她看著薩曼莎，「我重復(fù)我剛才所問的話，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嗎？」

    「我只是受人之託。」薩曼莎終于開口了，她回答得很簡潔。

    「哼，說得真好聽，你知道底下有多少深海魚人嗎？」瑪姬啐了一口。

    「沒人說不能圈養(yǎng)深海魚人?！?/br>
    「別說得這么簡單，你應(yīng)該很清楚拜卡斯商團(tuán)可不是慈善家，他們也不是魚類養(yǎng)殖員，他們不會平白無故在水井下養(yǎng)深海魚人。」瑪姬用著冰冷的口吻地說，「我看到地下有白色結(jié)晶，看起來很像海鹽，那應(yīng)該是深海魚人身上的鹽分。如果我猜得沒錯，你下去水井就是為了浸泡過深海魚人的水對吧？，聯(lián)想到拜卡斯商團(tuán)租了塊鹽田，不難猜出這些水要運(yùn)去那里?！?/br>
    「那又如何？」薩曼莎故作鎮(zhèn)定，顫抖的雙肩卻出賣了她。

    「那些曬乾后的鹽，究竟有什么用處？」瑪姬尖銳地問道。

    「我不知道?！顾_曼莎理直氣壯地說。

    瑪姬仔細(xì)盯著薩曼莎，她的目光梭巡一會，薩曼莎沒有反常行為，看起來是真的不知情?，敿Ю^續(xù)說，「換個話題來問，這跟尾鰭鎮(zhèn)上的病有關(guān)吧？」

    「我不知道?！顾_曼莎依舊搖頭，這次瑪姬看出她眼神有一絲閃爍，明顯是說了謊?，敿ё鲃輰⒒奢啒屘Ц叽缭S，她嚴(yán)厲地說，「不要裝傻了，你很清楚這東西會害死很多人。」

    「我救了你們，你們現(xiàn)在反過來質(zhì)問我，這究竟算什么？」薩曼莎吼道?，敿扑ち业姆磻?yīng)，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她知道薩曼莎的心防已逐漸被攻破，所以才用這種毫無相關(guān)的話題企圖轉(zhuǎn)移焦點(diǎn)。

    「你覺得像拜卡斯商團(tuán)這么大規(guī)模的商隊，他們會為了單純的海鹽租下這座島嗎？更不用說馬汀專賣軍火，他又為什會跟來這里？」

    「他們告訴我這是一種毒品?！顾_曼莎目光掃向三人，語帶輕蔑地說，「哼，你們也是海卓拉厄姆的幫派吧？殺人、劫財、盜竊和販毒，你們敢說都沒做過嗎？」

    「前三項我承認(rèn)，但我可沒販毒?！宫敿Э隙ǖ卣f，「我的黑鴞團(tuán)是不允許販毒的，誰要是讓我知道販毒或吸毒，我一定把他綁起來丟到深海?！?/br>
    「你是想說販毒比殺人更糟？」薩曼莎嗤之以鼻。

    「某方面來說，販毒的確比殺人更糟，不過你別誤會，我并沒打算站在道德角度跟你談?wù)撨@件事?！宫敿в治艘豢谑掷锏谋菬焿?，她解釋地說，「就如同你所說，海卓拉厄姆什么事都可能發(fā)生，販毒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br>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么要拿槍指著我？」薩曼莎問。

    「你不會天真以為這只是一般的毒品吧？」瑪姬輕嘆口氣，她看著薩曼莎的眼神，隱含著恨鐵不成鋼的惋惜。她說，「用你的腦袋瓜子想想吧，以拜卡斯商團(tuán)雄厚的背景來說，他們要搞販毒很難嗎？他們何必花費(fèi)航程來到這座小島，為的只是製造毒品？」

    「他們說這是新型的毒品。」薩曼莎回答。

    「你不會真的相信這個鬼話吧？」瑪姬擺了擺手，一臉鄙視地說，「如果這是新型毒品，那更加可疑了。你要知道在海卓拉厄姆毒品市場已經(jīng)趨近飽和，製造新型毒品顯然不明智。不光要研發(fā)，還要生產(chǎn)，甚至配線給底下的人兜售。另外，你還必須讓吸毒者的接受它。換言之，你要花大量時間獲取信任，花大量金錢投資，你真的覺得這整件事合理嗎？」

    「那他們目的是什么？」薩曼莎反問。

    瑪姬望著那口圓形水井，不經(jīng)意地把玩著手上的簧輪槍，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背后有個很大的陰謀。就目前知道的訊息推斷，這毒品的確要運(yùn)送到海卓拉厄姆，但我認(rèn)為這毒品的價值不在于本身金錢收益?！?/br>
    托雷思索片刻，「也許這毒品藥效很特別，他們打算利用這個毒品控制其他幫派？」

    「這個推理還行，不過執(zhí)行起來可能很難?！宫敿c(diǎn)頭。

    在瑪姬的印象里，拜卡斯商團(tuán)之所以在海卓拉厄姆迅速茁壯，靠得不是遠(yuǎn)見而是更單純的人力和財力。他們倚仗著自己是合法的武裝商隊，他們跟政府勾結(jié)壟斷遠(yuǎn)洋市場，香水、珠寶和皮草都是檯面上的，私下他們甚至販賣軍火給海盜和政府。

    拜卡斯商團(tuán)有著自己的兵工廠，利潤極大，毒品一直都不是他們的強(qiáng)項。海卓拉厄姆底層的人多半被幫派控制，他們必須被剝幾層皮才能掙到毒品的錢，這對他們并不劃算。如果今天拜卡斯商團(tuán)看上尾鰭群島是用來當(dāng)新的兵工廠，瑪姬會認(rèn)為完全合理，但用來當(dāng)作新型毒品的研發(fā)和生產(chǎn)，這聽起來就很吊詭，更別說原物料居然是深海魚人。

    托雷忽然想起什么，他看了看薩曼莎，納悶地問，「對了，你之前說你急需大量金錢，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薩曼莎被問到這件事，面有難色，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片晌之后，她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開口說，「我是為了同伴工作的?！?/br>
    「什么意思？」瑪姬問。

    薩曼莎抬起頭來，她瞥了三人一眼，思考良久后，她下定決心說了出來。原來她并不是一開始就來這里工作，當(dāng)時她待在英勇號上，馬汀在甲板上開出優(yōu)渥的條件徵人，她感覺有些不對勁就沒參加。不過，她的幾個潛水員同伴經(jīng)常去賭場和逛妓院手頭有點(diǎn)緊，聽到能賺大錢不假思索就答應(yīng)了。

    起初，這些潛水員的確靠這個賺了不少錢，但薩曼莎一直認(rèn)為錢夠用就好，所以并沒有受到太多誘惑。薩曼莎也曾懷疑此事，她找到那些人詢問，他們有默契地岔開話題，她以為這是商業(yè)機(jī)密也就沒放在心上。

    事情就在半個月前急轉(zhuǎn)直下，很多去水井的人都受傷了，他們紛紛轉(zhuǎn)到醫(yī)院休養(yǎng)。薩曼莎本想說只是工作意外，但后來去探視后才發(fā)現(xiàn)是魚鱗病。最慘的是，魚鱗病需要持續(xù)的治療，本身費(fèi)用不算便宜。要是他們平時有積蓄倒也還好，問題就在他們揮霍無度，付不出治療費(fèi)。

    薩曼莎說自己有去找馬汀求情，希望能貸款，但馬汀拿出一個厚厚的帳本，帳本上都是英勇號船員借貸的錢。拜卡斯商團(tuán)一直以來都是如此，他們會想方設(shè)法讓船員們不斷花錢，逼他們簽下本票，加上利息的滾動，這些船員下半輩子只能待在英勇號上了。

    聽到這里，瑪姬已經(jīng)明白怎么回事了，「所以你答應(yīng)了馬汀替他工作，用來籌備那些船員的醫(yī)療費(fèi)？」

    「我沒有其他的辦法?！顾_曼莎懊惱地說。

    「你認(rèn)為馬汀真的會付錢嗎？」瑪姬若無其事地說，「根據(jù)我所認(rèn)識的他，他可不是這么好商量的人，我不認(rèn)為他會遵守約定?！?/br>
    「我別無選擇，那些潛水員跟我出生入死，有些人甚至跟我相識十幾年了，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

    「好吧，既然這是你的選擇，那我也不便多說了。」瑪姬說。

    托雷聽完薩曼莎的話，思索片刻，臉色陷入陰沉。他開口說，「你最近一次去探視那些潛水員是什么時候？你有跟他們說過話嗎？」

    瑪姬聽到托雷的話，驚訝地瞪大杏眼，「你在懷疑什么？」

    瑪姬的反應(yīng)引來薩曼莎的注意，但她沒有想太多，「我前幾天有去看他們，他們躺在床上，我沒有跟他們說話。事實上我站得很遠(yuǎn)，因為約瑟夫說他們需要安靜的休息。醫(yī)院不只有魚鱗病的病患還有很多發(fā)燒的人，我擔(dān)心被感染后不能工作，待了一下就離開了?！?/br>
    「也就是說他們是死是活，其實你根本不知道？」托雷問。

    「等等，你這是什么意思？」薩曼莎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倒抽了一口涼氣，聲音中帶著些許顫抖和憤怒。

    一旁的瑪姬恍然大悟，蹙緊顰眉，「該死，我怎么沒想到這件事?！顾鹉抗?，看向了直勾勾瞪著托雷的薩曼莎，「依照馬汀的為人，他何必浪費(fèi)藥物給這些人，對他來說這些人已經(jīng)失去了價值，甚至他們可能還會洩露水井的秘密。」

    「不可能的！我去探視的時候，約瑟夫在他們耳邊說我來了，他們躺在床上還有朝我揮了揮手，死人怎么可能揮手！」

    「也許那是有人假扮的，你沒親眼見到他的臉吧？」瑪姬說。

    「馬汀不可能這么做的！」薩曼莎怒道，「如果他們真的死了，我賺到錢付治療費(fèi)，到時他要怎么跟我交代？」

    「這還不簡單，他只要說治療失敗就好了，魚鱗病也不是必定能治好，你總不可能去責(zé)怪醫(yī)生吧？」瑪姬解釋說。

    「你們在騙我，這不可能的！」薩曼莎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們沒有證據(jù)！」

    「冷靜點(diǎn)，我雖然沒有證據(jù)，但我看過太多這種事了?！雇欣讚u了搖頭，他輕嘆口氣，朝著眾人說出一個故事。

    托雷告訴他們，他曾經(jīng)因為某個委託遇上一個同行，一番槍火對拚之下，自己的子彈打中了那個男人的腹部，男人流血不止，淌在血泊之中等待死亡到來。他認(rèn)為這個男人的槍法很厲害，英雄惜英雄，他破例詢問他是否有遺言。

    那個男人將一個錢袋交給自己，他說他當(dāng)殺手是為了還債，他的妻女被暫時抵押在一個幫派的手里，只要他賺到足夠的錢就能將妻女贖回來。那個男人說完，他嚥最后一口氣，自己將他以海卓拉厄姆的傳統(tǒng)水葬處理。

    托雷說他拿了錢袋后，隔天就去了那個幫派，但幫派的人卻告訴他，那個男人的妻女打從一開始就被賣去妓院，而且很早被折磨死了，兩個人都扔進(jìn)了大海。幫派的人明顯都知道她們死了，但他們?nèi)赃x擇欺騙，只因為那個男人身手了得，對他們有利用價值。

    瑪姬瞇起眼睛，盯著托雷問，「最后你怎么處理那個錢袋？」

    「我把錢袋給那個幫派的老大了?！雇欣孜⑽⒁恍?，「只不過，那是他們的棺材費(fèi)。幸好他們幫派不夠大，總共不過四十人，我花了一段時間好不容易殺光了?！?/br>
    「我好像有聽說這件事，原來那是你干的?！宫敿α诵?。

    相比兩人看似輕松的對談，薩曼莎神情凝重，仍是不相信地說，「你們沒有證據(jù)，我說什么也不會信！」

    瑪姬想了想，她說，「其實要證據(jù)也不是不行，既然你說那些人躺在醫(yī)院，那最好的證據(jù)不就在醫(yī)院嗎？只要我們潛入醫(yī)院，一切就真相大白了?！?/br>
    「你、你說什么？」薩曼莎被這個提議嚇到了，她從未想過這種事。

    「這樣不是挺好的嗎？」瑪姬雙手一攤，「如果他們沒死，那你至少能安心，要是他們真的出了意外，那就說明你被馬汀利用了。」

    沉默許久的卡蜜拉，聽到這計畫后，挑起了眉，「醫(yī)院附近應(yīng)該有守衛(wèi)戒備，潛入里頭是不是太危險了？」

    「放心吧，我打算深夜再去。你應(yīng)該知道我是盜賊出身的吧？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我可是很熟悉的，他們估計連我的影子都看不到。」

    「你們?yōu)槭裁匆斑@個險，這件事跟你們無關(guān)吧？」薩曼莎問。

    「別誤會了，幫你調(diào)查只是順手，我本來就想去醫(yī)院一趟了。鎮(zhèn)上出現(xiàn)奇怪的疾病，醫(yī)院不可能沒有詳細(xì)病歷，我打算去那邊翻找一下，說不定會有不錯的情報?！?/br>
    「你把這件事告訴我，不怕我去跟馬汀說嗎？」

    「你會嗎？」瑪姬抬起下巴，眼神自信地看著她。

    薩曼莎垂下了頭，她仔細(xì)思考了一會，過不多時，她一字字說，「好，我也要去！就如你們所說的，我要去確認(rèn)一下情況，如果馬汀敢騙我的話，我要讓他付出代價！」

    「很好，今晚你在酒館樓下等我們?！宫敿\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