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神祕的言冉 下
夜里,我做了個夢,很美很美的夢,夢里有祥和的阿錦州、嘻鬧的人群、多話的朝云長老和立果,我的身邊也還有隱隱相伴,明知僅是個夢,仍流連忘返、不愿醒來。 天明,我?guī)еθ菪褋?,笑著笑著……卻哭了,我好想念曾經的家園、曾經的親族、曾經與我形影不離的他。 抹去淚水,我告訴自己哭過就算了,還得堅強面對未來,為了不讓有更多人落淚,我不能倒下。 「隱隱,再等等我,我會去找你的?!?/br> 開窗,和熙明媚的朝日光芒照入房中,今日又是新的開始。 祭天大典前十日,一套精美素雅的祭服送到我面前,熟悉的黑白配色、熟悉的類文字圖形,憶起上一回穿上祭服已是六年前的事了,不禁感嘆時光如流水、匆匆不回頭。 納月將祭服掛好、仔細檢查是否有瑕疵之處需要繡娘再補強,這本來是立果的工作,她總抱怨工作多、辛苦勞累,但最終依然會妥貼辦好每件事,不知她在朝云谷和其他族人過得可好?想來照她愛熱鬧的性子,元日必會帶著大家好好慶祝一番,遑論今年青冥族昭雪、族人重獲自由,更要歡祝才是。 多想跟他們一塊兒在朝云谷大肆胡鬧啊,可惜我出不去王宮,也不想他們再回到這兇險之地,立果與我時常有書信往來,這回暗衛(wèi)來時特地帶話說她想回宮陪我,我斷然回絕并交代暗衛(wèi)好生看住她,免得她做出什么傻事。 「這些圖形究竟代表什么呢?」納月突問。 我起身、走至祭服前,輕撫著這熟悉的圖案,解釋道:「神殿的藏書說這是蒼穹的文字,即為神的語言?!?/br> 「傳聞青冥族的大祭司能與蒼穹大神溝通,你可讀得懂這為何意?」 我輕笑一聲,「你也信這種無稽之談?什么蒼穹的聲音、蒼穹的旨意,我連夢中都未曾聽過?!?/br> 「即便未曾見聞,人們仍篤信蒼穹大神的存在?!?/br> 「你說,這算不算一種愚行?」 「人,本就愚蠢?!?/br> 納月活得明白、腦子清晰,有時甚至比我通透得多,她說得不錯,人本就愚蠢,所以在短短的數(shù)十年的人生中犯下無數(shù)錯誤、留下無盡懊悔,但或許也就因為我們的愚蠢,人生才不至于枯槁無味。 蠢,又何妨?盡興便好。 夜間,我正熟睡,驚聞床簾之外傳來異聲,我抽出枕下匕首、全神戒備,腦中閃過第一個念頭是刺客來襲,后來定神一想,巴夏王也好、盡冬也罷,眼下他們指望著我為他們提供血液作為長生藥引,豈會殺我?撇去他們二人,我想不出還有誰欲取我性命。 我壯著膽子下床,屋內此時靜默無聲,我點燃一盞燈,房中亮起些許微光,方舉起燭火想巡視房中,一轉身,一道黑影奔來,他身手極快,一口吹滅了火光、隨即繞到我身后摀上我的口,縱然他快如迅雷,我仍在那一瞬認出了他。 不久,若干侍衛(wèi)趕來,我好歹擔著大祭司之名,他們不敢擅闖我的房間,一群人在門外喊著參天塔有賊人入侵,要求入內搜查、確保我無虞。 我確信身后之人未想對我不利,否則一進門大可輕易殺我滅口,估摸是他行動之際遭人發(fā)現(xiàn),被逼得闖入我房、以求庇護之所,他既非我的敵人,幫他一回未嘗不可,何況他也曾救過我一命呢。 我輕拍他的手、示意他放開我,他也機靈,曉得我出于好心、乖乖松手,我再次點燈,揮手讓他躲到一邊,后開門招呼那佇立房外的若干侍衛(wèi)們。 「一切安好,你們去別處尋吧?!?/br> 侍衛(wèi)們面面相覷,道:「大祭司身份貴重,萬不能有半分閃失,還是讓屬下入房查看、免生意外?!?/br> 「參天塔何時輪到你們作主了?」我擺起架子、板著臉,故意嚇唬他們。 「屬下不敢?!?/br> 「要進也行,只是我房中供著祭天大典要用的祭文與祭品,若沾染了血腥氣、惹怒蒼穹,后果……諸位可愿擔受?」 他們滿臉難色、目光飄散,最終敗于對神靈的敬畏,「既然大祭司無事,屬下便去他處尋尋,大祭司若需協(xié)助,儘管喊屬下前來?!?/br> 「自然,諸位辛苦了?!?/br> 待侍衛(wèi)們走遠,我將燭臺放上茶幾,又從暖爐中取了幾塊碳火烹茶,而一直藏著的那人也從黑暗緩緩走入光明之中。 「多謝大祭司相助?!顾麊蜗ブ兀惶讟藴实挠H衛(wèi)行禮姿態(tài),看著他,不禁讓我想起隱隱。 「你曾救我,我還你人情罷了,起來吧?!刮业皖^打理茶水,問他:「言冉讓你辦什么事?」 是的,他是阿照、是言冉最信任之人,他暗夜?jié)撊雲⑻焖厥鞘苎匀剿殻匀较騺砩罹雍喅?、不理朝政,過著消遙散仙般的愜意生活,雖說主因乃體弱、需得長期靜養(yǎng)而致,可在這王城之中,又有多少人是真正乾凈的? 言冉的智慧不亞于言羲,有才之人不會甘于安居人下,莫非他也覬覦王位?不,不對,雖說只是我自己的感覺,我總認為言冉并非貪戀王權的性子,不過能肯定的是他必偷偷謀劃著什么。 「不能說?!拱⒄湛烧鎸嵳\,也罷,我本就不覺得他會出賣言冉,就如同隱隱寧愿犧牲自己也要保全我一般傻。 正好茶水已好,我倒了杯茶給他,「外頭到處是巡邏侍衛(wèi),此時出去太過危險,你暫且在此躲躲?!?/br> 「多謝大祭司?!顾忠淮喂虻?。 「都說了不用謝了,你們當人親衛(wèi)的是不是老喜歡跪人啊?」 「你們?」他起身,接過茶水。 「我也曾有過一個很出色的親衛(wèi),強大卻十分溫柔,他也動不動就跪我,說了他千百次還是改不掉,其實我從來不曾將他視作下屬,可惜他太看輕自己。」想起從前,心中百感交集,懷念過去的種種美好、傷感如今的物是人非。 「您喜歡他?」 「喜歡?!?/br> 「告訴他了嗎?」 我搖頭,「他再也聽不見了?!?/br> 「或許……有奇蹟?」阿照似乎想安慰我,但口才算不上好的他說起話來自己都不自信。 我不想讓他苦惱如何寬慰我,于是連忙轉移話題:「別說我了,漫漫長夜,不如你說說你和言冉的故事吧?!?/br> 他眼珠轉了轉,反問:「說什么?」這傻乎勁也和隱隱頗為相似,看來我和言冉的喜好很相近呀。 「譬如你們怎么認識的?」 「我原是刺客,二十年前收了單買賣殺了一名王廷重臣,因而與他結識?!惯@故事真簡潔,不知他是不擅長說故事、抑或刻意隱瞞真相。 言冉長居永寧宮,偶爾離宮也是來這參天塔,和朝臣從未有所牽扯,若阿照所言為實,他們因一場暗殺而結識,那言冉是目擊者嗎?還是說阿照被捕而遭他相救?可阿照先前同言冉互不相識,身為殺手的阿照發(fā)現(xiàn)有活口肯定二話不說直接殺了言冉,所以這說不通,再者,假如阿照入獄,離群索居的言冉也難以收到風聲或者前去監(jiān)牢探望一名殺手,王宮更不可能留一名殺手在皇子身邊隨侍,如此便只剩一種可能了。 言冉,是阿照的雇主。 我假裝間談、想套阿照的話,可他彷彿有所查覺,不再多言,阿照對言冉忠誠不二,我是得不到什么消息了,回頭讓言羲去查查吧。 「你和言冉,誰先喜歡上對方的?」他不肯透露正事,索性聊些婆媽的話題吧。 「他。」阿照回答得毫不猶豫。 「我想也是,那你為何答應他呢?」 阿照摸著后頸、難為情地低頭,輕聲道:「起初我是拒絕的,也不知道后來怎么了,看著他獨自一人身處偌大宮宇,就覺得放不下他,我想喜歡就是喜歡,不用這么多理由,我只要知道自己想跟著誰、陪著誰就夠了?!?/br> 是呀,喜歡一個人何必非要一個理由呢?認定了便是認定了。 我突然好羨慕言冉和阿照,無論外頭風云詭變,他們至少擁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