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在爸媽回到家之后，我們開了一場無聲的家庭會議，全程沒有人說話，只用手語溝通。我不知道爸媽是不是也是跟我想的一樣，但對我而言，我不是不想說話，而是氣氛沉重得讓我說不出話來，尤其是當(dāng)我在轉(zhuǎn)述何永勛說的那些話時，氣氛更是壓抑得讓我很難受。

    我以為爸爸會和我一樣失控衝出去找何永勛算帳，可是他并沒有，始終坐在痛哭不已的mama身邊，即使他手中比的是對何永勛的咒罵，但他的表情盡是對姊姊的心疼。

    我想，我們想的都是一樣的吧？除了心疼之外，還要更多的自責(zé)。如果我們當(dāng)初能多注意姊姊的晚歸情形，或許這件事情就不會發(fā)生了。

    然而，很多事情如果能早知道，這世上就不會有那么多遺憾的事情了。

    得知何永勛的反應(yīng)，我們都傾向不要讓姊姊把孩子生下來，不論是姊姊的身體狀況還是經(jīng)濟能力，甚至是攸關(guān)于一個家庭的完整性，生下小孩不只是對姊姊的折磨，更是會影響到小孩的發(fā)展。

    未來的事情不知道，但至少現(xiàn)階段我們家不適合生下這個孩子。即使再怎么殘忍，我們終究也只能選擇放棄這個還來不及出世的孩子，我知道這件事肯定會在姊姊的心里留下傷痕，可是我們能做的也只有努力阻止遺憾和傷害繼續(xù)擴大。

    孩子沒了，時間依舊在流逝。我不確定姊姊的事算不算是圓滿落幕，但至少已經(jīng)畫下了句點。

    因為這件事，翰昇似乎不太敢來我們家打擾，再加上他的課業(yè)好像也變得很忙碌，每次都是透過電話或是訊息來關(guān)心姊姊的狀況。在那天晚上之后，再次見到他已經(jīng)是將近一個月以后的事了。

    這天是禮拜五晚上，我們見面的理由其實很簡單，只因為他在line中說了一句好久沒見到我了，看到這句話的當(dāng)下我想都沒想就問他：「那今天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

    說是臨時起意的也好，但我知道更多的是因為對他的想念。儘管都有一直在保持聯(lián)絡(luò)，可是一段時間沒見面了還是會想他。

    幸好他沒有被我突如其來的邀約嚇到，他很快就回覆說好，說晚上會來公司找我。

    果然是因為太想他了，僅是一則說好的簡短訊息就讓我期待不已。

    當(dāng)下班時間一到，即使手頭上的工作還沒做完，我急著關(guān)掉檔案，深怕會耽誤到見面的時間。一看見我關(guān)機，隔壁的吳雨璇問：「小方，今天很早喔，要去約會嗎？」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對?！?/br>
    現(xiàn)在想想，這好像是我第一次這么坦然直接說我要去約會，不需要像之前冠威學(xué)長的時候遮遮掩掩，可以大方承認。

    她微微挑眉，輕輕一笑，「男朋友嗎？」

    我遲疑了一下，然后搖頭，「不是，是很要好的朋友?！?/br>
    不是男朋友，但對我來說，和翰昇見面就像是約會一樣，甚至比過往的約會都還要讓我期待。

    和吳雨璇說了再見之后，我便趕緊離開辦公室，搭電梯下樓。我走出辦公大樓，遲遲找不到他的身影。

    還沒來嗎？是不是我顯得太迫不及待了？

    我頓時有些失落。忽然間，眼前的畫面一黑，我嚇了一跳，一道怪聲怪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猜猜我是誰呀？」他笑著說，尾音上揚。

    一聽到這聲音，我反而安心下來。我無奈一笑，「周翰昇?！?/br>
    眼前的黑隨即消失，我回過頭，映入眼底的是一抹燦爛笑容。

    「好久不見了。」翰昇看著我，不論是嘴角還是明亮的雙眼中都帶著明顯的笑意。

    「有很久嗎？」我故意這么問，即使心里同樣覺得好久了，但我仍裝作毫不在意，不想讓他知道我其實很想他。

    「對我來說，已經(jīng)好久囉，都快要超過我可以忍受的極限了?！顾χf。

    我也是?？墒牵@句話我并沒有說出口。

    「姊姊最近還好嗎？」

    「你昨天不是已經(jīng)在電話中問過了嗎？」我反問他，他每次和我聯(lián)絡(luò)一定都會關(guān)心姊姊的狀況，像是成了他的習(xí)慣。

    他愣了一下，隨后又笑了，「透過電話問和當(dāng)面問的感覺不一樣?！?/br>
    儘管我還不太明白他所謂的不一樣，但我還是給了他答案。我點頭，「嗯，有我媽顧著，身體狀況還不錯。」

    「那就好。」他輕輕一笑，語氣和電話中一樣溫柔，不一樣的是我能直接看見他的笑。

    我好像突然能明白他所謂的不一樣了。

    「那……那個人呢？我是說姊姊的前男友。」

    一說到那個人，好心情瞬間沒了。

    「別說那個王八蛋了?！刮覔]揮手，完全不想談起那個人的事情，但比起一個月之前的憤怒，現(xiàn)在只是單純在鄙視這個人沒擔(dān)當(dāng)。

    只要有心，想躲一個人比找一個人還要容易許多。

    在那天之后，何永勛就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別說是要他負責(zé)面對了，我們連他的人都找不到，也許他還在這個城市，但只要他刻意避著不見面，我們根本找不到他。

    他似乎對那個王八蛋也沒什么興趣，接著問：「那你呢？」

    「就一般般啊，我的生活一直都差不多這樣?！刮衣柭柤纾磫枺骸改悄隳?？」

    我突然覺得我們兩個很好笑，只不過是一個月沒見而已，而且又不是沒有在聯(lián)絡(luò)，現(xiàn)在怎么搞得好像失聯(lián)許久一樣。

    「我嗎？」他微微一笑，「前陣子被報告摧殘到快要崩潰，但見到你之后就什么都好了?！?/br>
    我忍不住想笑，沒好氣地說：「從哪里學(xué)來這種rou麻兮兮的話？」

    「看電視學(xué)的。我現(xiàn)在不看鄉(xiāng)土劇了，改看偶像劇了?！顾f得認真。

    「那我媽一定會很傷心少了一個看劇的伙伴了。」

    他睜大雙眼，好像我問了一個蠢問題，「怎么會呢？如果阿姨有需要的話，我還是可以隨時奉陪?！?/br>
    說完，他似乎是被自己的話逗笑了，自顧自的又笑了起來。

    雖然我不能理解他的笑點，但我卻好像能被他的笑意感染到一樣，嘴角不自覺的上揚，我忍不住說：「翰昇，謝謝你。」

    下意識脫口而出的道謝讓我嚇了一跳，但仔細想想會有這種沒由來的感謝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無論是之前姊姊出事的那天晚上也好，還是在事發(fā)之后的種種關(guān)心，每一個關(guān)于他的只要想起就會覺得溫暖。

    「怎么突然跟我說謝謝？謝謝我愿意陪阿姨看電視嗎？」他問，收起過多的笑意，只剩下淺淺笑容停留在嘴邊。

    「不是?！刮覔u頭，「是關(guān)于姊姊的事，這么久了我都還沒有當(dāng)面跟你好好道謝。幸好當(dāng)時有你在，不然我和姊姊一定沒辦法那么快就說開?！?/br>
    除了姊姊的事情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他的笑容總是能帶給我力量。

    他摸了摸下巴，「如果要謝謝我的話，就快點把你欠我的還一還吧?！?/br>
    「我欠你什么了??？」我覺得莫名其妙。

    他對我豎起食指，笑著說：「欠我一次約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