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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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shí)候跟著兄長學(xué)醫(yī)時(shí),便有這樣的心愿,”倪素捧起茶碗抿了一口,又說,“因?yàn)楦赣H對我說,女兒是不能繼承家族本事的,天底下就沒有女子能在醫(yī)館里堂堂正正立足的?!?/br> “我想在這里立足,有人上門,我自看診,無人上門,我便開給父兄看,開給那些不愿意相信女子也能做一個(gè)好醫(yī)工的人看?!?/br> 倪素很小的時(shí)候便明白,因?yàn)橐痪洹凹夼鐫娝?,多少家業(yè)傳承皆與女子無干,正如醫(yī)術(shù)之精多依托于家族,至于下九流的藥婆所學(xué)所得多來路不正,治死人的例子多有發(fā)生,這一重又一重的枷鎖,造就了當(dāng)今世人對于行醫(yī)女子的不信任與輕視。 “我也不是第一回聽你提起你的兄長?!?/br> 蔡春絮手肘撐在茶幾上,“這些日夤夜司辦冬試案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我聽說你兄長生前寫的那篇有關(guān)新政的策論也被書肆拓印,便連與我同在如磬詩社的曹娘子也說,她郎君,也就是光寧府的知府大人,也見過那篇策論,聽說是贊不絕口呢……” 她說著,不由嘆息,“若你兄長還在世,如今定已功名在身。我郎君這幾日告假不出府門也連累得我出來不成,不知夤夜司查得如何了?可有線索?” 倪素?fù)u頭,“夤夜司查案是不漏口風(fēng)的,我也見過那位小周大人,他只與我說有了一些進(jìn)展,多的我便不知道了。” 這些天,她等得心焦口燥。 “阿喜meimei且寬心,說不定很快便要水落石出了?!辈檀盒醢矒崴龓拙?,又看著她頸間仍裹錦帕,便道,“只是你頸子上的傷,可馬虎不得,最好用些能去印子的藥膏,我之前手背上不小心弄傷,用的就是南槐街口上那家藥鋪里的藥膏,很是有用。” “多謝蔡jiejie,我記下了。” 倪素點(diǎn)頭。 近來多雨,只是在茶樓里與蔡春絮聽了幾支曲子的工夫,外面便又落起雨來,倪素在街邊就近買了一柄紙傘,街上來往行人匆忙,只她與身側(cè)之人慢慢行于煙雨之間。 “倪素,買藥。” 看著她要走過藥鋪,徐鶴雪停下步履。 倪素回頭,看他在傘外身影如霧,那纖長的眼睫沾了細(xì)微的水珠,一雙眸子正看向街邊的藥鋪。 “我若留了印子,你心里是不是還要別扭?”倪素?fù)蝹阕呓?,本能將傘檐偏向他,但這舉止在路過的行人眼中便是說不出的怪異。 “先去阿舟家中看看他母親吧,回來的時(shí)候再買?!?/br> 倪素答應(yīng)了那少年阿舟今日要再去他家中,若阿舟母親的腹痛還沒緩解,她便要再換一個(gè)方子。 阿舟家住城西舊巷,是藏在繁華云京縫隙里的落魄處,今日下了雨,矮舊的巷子里潮味更重,濃綠的苔蘚附著磚墻,凌亂而臟污。 巷子深處傳來些動靜,而兩人才進(jìn)巷口,又有雨聲遮蔽,倪素自然聽不清什么,但徐鶴雪卻要敏銳些。 再走近了些,倪素才看見身著想同衣裝,腰掛刀刃的光寧府皂隸,而在他們最前面,似乎還有一個(gè)穿綠官服的。 不少百姓冒著雨聚集在巷子尾那道掉漆的門前,朝門內(nèi)張望。 那是阿舟的家。 “都讓開!” 身著綠官服的那人帶著皂隸們走過去,肅聲道。 堵在門口的百姓們立即退到兩旁,給官差們讓開了路。 “大人!大人請為我做主!請立即去南槐街捉拿那個(gè)害我母親的兇手!”一名少年說話聲帶有哭腔,幾近嘶啞。 倪素聽出了這道聲音,在她身邊的徐鶴雪也聽了出來,他立即道:“倪素,你一個(gè)人在這里可以嗎?” 倪素只聽少年哭喊著“南槐街”三字,便知其中有異,她倏爾聽見身側(cè)之人這樣說,她一下望向他:“徐子凌,你不要……” 然而話音未止,他的身形已化為霧氣消散。 與此同時(shí),那門內(nèi)出來許多人,為首的官員也不撐傘,在雨中抬起頭,便與十幾步開外的倪素視線相撞。 “倪素?!?/br> 那官員準(zhǔn)確地喚出她的名字。 他便是此前在清源山上將她押解回光寧府司錄司受刑的那位推官——田啟忠。 頃刻,他身后所有的皂隸都按著刀柄跑來將倪素的后路堵了。 一時(shí)間,雨幕里所有人的視線都交織于倪素一人身上。 倪素扔了傘,走入那道門中,窄小破舊的院子里擠了許多人,而檐廊里,那少年哭得哀慟,正是近日常從祥豐樓給她送飯菜的那一個(gè)。 而他身邊的草席上躺著一名渾身血污,臉色慘白的婦人,合著眼,似乎已經(jīng)沒有氣息了,但她的腹部卻是隆起的。 倪素昨日才見過她,正是少年阿舟的母親。 “你這殺人兇手!是你害的我母親!”少年一見她,淚更洶涌,一下站起身沖向她。 一名皂隸忙將他攔住,而田啟忠進(jìn)來,冷聲質(zhì)問:“倪素,你先前在光寧府中因胡言亂語而受刑,如今招搖撞騙,竟還治死了人!” 聚在院中的許多人都在看倪素,諸如“藥婆”,“治死人”,“作孽”的字眼涌向她。 “我開的藥絕不至于治死人?!?/br> 倪素迎向他的目光。 “那你說,我娘為何吃了你的藥便死了?”少年一雙紅腫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她,“你這下三濫的藥婆,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兩條性命!” 好多雙眼睛看著倪素,好多的指責(zé)侮辱混雜在雨聲里,倪素不說話,蹲下身要去觸碰那名已經(jīng)死去的婦人。 少年見狀,立即沖上前來推開她:“我不許你碰我母親!” 他力道之大,倪素被他推倒在雨地里,一身衣裙沾了不少泥污,手背在石階上擦破了一片。 “坐堂的醫(yī)工皆有坐診記錄在冊,你母親是什么病癥,我如何為你母親開的藥,藥量幾何,皆有記載,”倪素一手撐在階上站起身,裙邊水珠滴答,她看向那少年,“阿舟,你既一口咬定是我開的藥害死了你母親,那么藥渣呢?藥方呢?你的憑證呢?” 血液順著倪素的手背淌入指縫,少年看著她指間的血珠滴落沖淡在雨地里,他再抬頭,竟有些不敢迎向她那雙眼睛。 “你說的藥渣,他已先送去了光寧府衙,我們府衙的院判已請了醫(yī)工查驗(yàn),”田啟忠厲聲道,“你既行醫(yī),竟不知生地黃與川烏相克!” 什么? 倪素一怔,川烏? 雨天惹得人心煩,田啟忠更厭極了周遭這群人聚在此處,他立即對身后的皂隸道:“來啊,給我將此女拿下!押回光寧府衙受審!” 第27章 鷓鴣天(二) 這是倪素第二次在光寧府司錄司中受審。 但田啟忠并未向她問話, 只叫人將藥渣拿到她面前,倪素一一辨別其中的藥材,的確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川烏。 “我用的藥里, 絕沒有川烏?!?/br> 倪素扔下藥渣,迎上田啟忠的目光。 “有沒有的, 怎可憑你一面之詞?”田啟忠尚未忘記之前此女在此受刑時(shí)輕易道破他身上有一道黃符的事實(shí),至今,他仍覺古怪得緊。 “阿舟, 我給了你一張藥方。” 倪素看向跪坐在一旁,垂著腦袋的少年。 阿舟抬起頭, 一雙眼腫得像核桃似的, 見上座的推官大人正睨著他, 才扯著嘶啞的嗓子含糊道:“我替母親煎藥時(shí)弄丟了……” 他才話罷, 撞上倪素的眼睛,又添聲:“即便藥方子還在,你, 你就不會漏寫幾味藥么!” “不會?!?/br> 倪素冷靜地說,“醫(yī)者用藥本該萬分注意,為你母親所用何藥, 用了多少, 我都清楚地記在腦子里。” “你算什么醫(yī)者?” 阿舟俯身朝推官田啟忠磕頭,“大人!她不過是個(gè)藥婆, 怎么能和正經(jīng)醫(yī)工一樣呢?她若漏寫,誰又知道呢!” 田啟忠卻不接話, 只問那位須發(fā)皆白的老醫(yī)工:“藥渣里的藥材, 您都辨認(rèn)清楚了么?” 那老醫(yī)工忙點(diǎn)頭,將依照藥渣寫好的方子送到田啟忠案前, 道:“大人請看,這藥渣中有當(dāng)歸,白芍,生地黃,白術(shù),炙甘草,人參,我看還有搗碎了的蘇木,沒藥,若不是多一味川烏,這方子便是個(gè)極好的方子,用以救損安胎,再合適不過?!?/br> 田啟忠并不懂這些藥理,只聽老醫(yī)工說它本該是個(gè)好方子,他心中便怪異起來,正好仵作進(jìn)門,他便立即招手:“說說看,驗(yàn)得如何?” 阿舟一見那仵作走近,他的雙肩便緊繃起來,緊抿起唇,極力掩飾著某種不安。 “稟大人,的確是中毒所致?!?/br> 仵作恭敬地答。 這本該是阿舟最有利的作證,但無論是倪素還是田啟忠,他們都看見這少年在聽見仵作的這句話后,那雙眼睛瞪大了些。 “至于是不是川烏的毒,那就不得而知了?!必踝髦荒懿轵?yàn)出是否中毒,而并不能分辨出是中了什么毒。 田啟忠之所以暫未刑訊倪素,是因他在等,等派去南槐街搜查的皂隸們回來,他喝了一碗茶,終于見到人回來,而倪素記錄看診用藥的書冊也被擺到了田啟忠的案前。 “果真沒有川烏?” 田啟忠比對著書冊上,與老醫(yī)工才寫來的藥方,又問那皂隸。 “是,大人,屬下等人已將此女家中搜了個(gè)遍,也沒有發(fā)現(xiàn)川烏?!蹦窃黼`老老實(shí)實(shí)地回答。 這就奇了。 田啟忠瞧了倪素一眼,又看著案前的書冊與藥方,她家中連一點(diǎn)川烏的蹤跡都沒有,怎么偏這副藥里便有? 老醫(yī)工接了田啟忠遞來的書冊瞧了瞧,“這白芍和生地黃都是用酒炒過的,白術(shù)也是灶心土炒的,乳香去油,沒藥去油……” “不對嗎?” 田啟忠聽不明白。 “對,都對?!崩厢t(yī)工抬起頭來,看向跪在那兒的倪素,他神色里顯出幾分復(fù)雜來,很顯然,他也并不信任這個(gè)看起來如此年輕的姑娘,但身為醫(yī)者,他卻也無法說出個(gè)“不對”來。 他指著書冊對田啟忠道:“此女的記錄是要更詳細(xì)些,大人您看,這底下還寫了補(bǔ)氣血的食療方子,木瓜,鯉魚也都是對的,這鯉魚啊乃陰中之□□,味甘,性平,入脾,胃,腎經(jīng),有利水消腫,養(yǎng)血通乳之功效,用來安胎那是極好的,木瓜呢,性微寒……” 眼看這老醫(yī)工要嘮叨個(gè)沒完,田啟忠便抬手打斷他,盯住那喚作阿舟的少年正欲問話,卻見一行人走了進(jìn)來。 為首那老者身著緋紅官服,頭戴長翅帽,被幾名綠衣的官員簇?fù)矶鴣怼?/br> “陶府判?!?/br> 田啟忠立即起身從案后出來,朝來人作揖。 “田大人,怎么還不見你將此女押上光寧府衙正堂內(nèi)受審?”陶府判的風(fēng)濕腿不好受,這雨天卻恰是他上值,因而他臉色也有些不好。 “稟陶府判,下官方才是在等底下人在此女家中搜查川烏?!?/br> “可搜查出來了?” “并未。” 陶府判也沒料到會是這么一個(gè)答案,但隨即他瞥了那恍惚不已的少年一眼,“瞧瞧,聽說他父親如今臥病在床,母親如今又沒了,這是何等的不幸,好好一個(gè)家,說散就給散了……” 陶府判總是愛傷春悲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