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第34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娘子看起來很乖、七零年代小甜妻、偷穿他的白襯衫、這只幼崽過分可愛、為女王的誕生獻(xiàn)上宇宙[蟲族]、情書三行[娛樂圈]、六零嬌氣包的甜寵日常、重生七零,小知青下鄉(xiāng)嫁糙漢、郡主執(zhí)意要和離、連一分都不給我
這一段路, 即便她走得很快,她撐的這柄傘,一直都穩(wěn)穩(wěn)地遮蔽在他的頭頂,哪怕她的舉止在尋常人眼中那樣奇怪。 “我若不給你撐傘,你一定不會傷寒生病,但就算你是鬼魅,你也應(yīng)該不會喜歡身上濕漉漉的?!?/br> 倪素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往前走,“我不沐浴就會覺得不舒服,難道你不是這樣嗎?你看,我們其實差不多?!?/br> 她試圖用“差不多”這三個字,去溫柔包容她與他之間最本質(zhì)的區(qū)別,可終究,差若豪氂,謬以千里。 回到南槐街的醫(yī)館,倪素看見晁一松在檐下等著,便立即走上前去:“晁小哥,你怎么來了?” “倪姑娘折這么多柳條做什么?” 晁一松瞧見她懷中抱了一把柳枝,有些疑惑。 “晁小哥不知,柳枝也是一味藥?!蹦咚卣f道。 “啊,那我還真不知,”晁一松撓了撓頭,想起了自己的來意,跟著倪素進(jìn)了屋子,接來她的茶水便道,“姑娘是否已聽說有位杜大人失蹤的事兒了?” “聽說了?!?/br> 倪素躲著晁一松的視線將針線活收拾好,藏起里面還沒做好的男子衣裳,“難道他便是做主調(diào)換我兄長試卷的人?” 晁一松愣了一下,然后點點頭:“是的,只是如今他失蹤了,咱們把云京城都翻了個底兒朝天,也沒見著他人,我們小周大人叫我來便是與姑娘說這件事,好教姑娘安心些,可不要再去摻和危險的事了?!?/br> 周挺意在警告她一個女子不要再輕舉妄動,但晁一松沒好意思說得嚴(yán)厲些,只得委婉許多。 “請小周大人放心,我不會了?!蹦咚卣f道。 晁一松聽她這么說,自己也算松了口氣,“也不知那杜大人是插了翅膀還是怎么的,竟就這么憑空消失了,不過那天夜里抓的藥婆和殺手還在夤夜司,小周大人正審呢?!?/br> “那位杜大人是什么時候失蹤的?” 倪素在桌前坐下來。 “說來也怪,他前一日還上過早朝呢,當(dāng)夜韓使尊撬開了一個林大人的嘴,我跟著小周大人找到他家里去時,就剩他干爹和他妻子兩個,他什么時候不見的他們倆都全然不知?!?/br> 這也不是什么不能說的,晁一松喝茶吃著糕餅,便與倪素說起那杜琮,“我這兩日可聽了他不少事,聽說他原本是軍戶,以前他是北邊軍中的武官,十五年前認(rèn)了一位文官做干爹,一個二十多歲的武官,認(rèn)了一個三四十歲的文官當(dāng)?shù)?,你說好笑不好笑?” 晁一松嘖了一聲,“聽說那會兒他官階其實比那文官還高呢,但咱大齊就是這樣,文官嘛,天生是高武人一等的,他得了這么個干爹,后來呢,娶了這個干爹孀居在家的兒媳,也不知道怎么走的關(guān)系,聽說還改了名字,就這么一路,升任朝官五品?!?/br> 倪素正欲說話,卻聽身后步履聲響,她回頭,看見徐鶴雪不知何時已將柳枝放好,他身上的衣裳沾著水珠,他的臉色有些怪異。 可晁一松在,倪素不方便喚他。 “倪素,你問他,那杜大人從前叫什么?”徐鶴雪抬眸,盯住坐在她對面的晁一松。 倪素雖不明所以,卻還是回頭,問晁一松道:“那你知不知道,杜琮以前叫什么名字?” 這幾日夤夜司中沒少查杜琮的事兒,晁一松認(rèn)真地想了想,一拍大腿,“杜三財!對,就這個名兒。” 徐鶴雪瞳孔微縮,強(qiáng)烈的耳鳴襲來。 倪素看見他的身形化為霧氣很快散去,她心中有了些不太好的感覺,便與晁一松說了幾句話,等他離開后,便趕緊跑去后廊。 “徐子凌。” 倪素站在他的房門外。 房中燈燭閃爍,徐鶴雪望見窗紗上她的影子,“嗯”了一聲。 “你……” 倪素有點想問他的事,可是看著窗紗里那片朦朧的燈影,她抿了一下嘴唇,說,“我去給你煮柳葉水?!?/br> 她的影子消失在紗窗上。 徐鶴雪還盯著那扇窗看,半晌,他的衣袖覆住眼睛。 丹原烽火夜,鐵衣沾血。 十四歲那年,他在護(hù)寧軍中,被好多年輕的面孔圍著,喝了此生第一碗烈酒,嗆得他咳個不停,一張臉都燒紅。 他們都笑他。 “小進(jìn)士酒量不好啊,這可得再練練啊!”年輕的校尉哈哈大笑。 他年少氣盛,一腳勾起一柄長槍來,擊破了那校尉手中的酒壇子,與他在眾人的起哄聲中打過。 “薛懷,你服不服?” 他以膝抵住那校尉的后背。 “你們徐家的功夫,我能不服么?”校尉薛懷也不覺丟臉,仍然笑著,“你年紀(jì)輕輕,便有這樣漂亮的功夫,小進(jìn)士,那群胡人該吃你的虧了!” 酒過三巡,他枕著盔甲在火堆旁昏昏欲睡。 一名靦腆的青年忽然湊了過來,小聲喚:“徐進(jìn)士?!?/br> “昂?” 他懶懶地應(yīng)。 “你才十四歲便已經(jīng)做了進(jìn)士,為何要到邊關(guān)來?”青年說話小心翼翼的,手中捏著個本子,越捏越皺。 “你手里捏的什么?” 他不答,卻盯住青年的小本子。 “哦,這個,”青年一下更緊張了,“徐進(jìn)士,我,我想請您教我認(rèn)字,您看可以嗎?” “好啊。” 他第一次見軍營里竟也有這般好學(xué)之人,他坐起身來,拍了拍衣袍上的灰痕,問:“你叫什么?” 火堆的光映在青年的臉上,他笑了一下,說:“杜三財?!?/br> 徐鶴雪棲藏于眼前這片遮蔽起來的黑暗里,他的指節(jié)收緊,泛白,周身的瑩塵顯露鋒利棱角,擦破燭焰。 杜三財竟然沒有死。 他到底,為什么沒有死? 第32章 烏夜啼(一) 十五年前牧神山那一戰(zhàn), 杜三財是負(fù)責(zé)運送糧草的武官。 可徐鶴雪與他的靖安軍在胡人腹地血戰(zhàn)三日,不但沒有等到其他三路援軍,也沒有等到杜三財。 十五年, 三萬靖安軍亡魂的血早已流盡了,而杜三財卻平步青云, 官至五品。 房內(nèi)燈燭滅了大半,徐鶴雪孤坐于一片幽暗的陰影里,他的眼前模糊極了, 扶著床柱的手青筋顯露。 “徐子凌。” 倪素端著一盆柳葉水,站在門外。 徐鶴雪本能地循著她聲音所傳來的方向抬眸, 卻什么也看不清, 生前這雙眼睛被胡人的金刀劃過, 此刻似乎被血液浸透了, 他不確定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模樣,可那一定不太體面。 “我不進(jìn)來,你會好受一些嗎?” 倪素放下水盆, 轉(zhuǎn)身靠著門框坐下去,檐廊外煙雨融融,她仰著頭, “你知不知道, 我其實很想問你的事,但是我總覺得, 我若問你,就是在傷你?!?/br> 昏暗室內(nèi), 徐鶴雪眼瞼浸血, 眼睫一動,血珠跌落, 他沉默良久,啞聲道:“對不起,倪素。” 她是將他招回這個塵世的人。 他本該待她坦誠。 可是要怎么同她說呢?說他其實名喚徐鶴雪,說他是十五年前在邊城雍州服罪而死的叛國將軍? 至少此時,他尚不知如何開口。 “這有什么好對不起的?” 倪素抱著雙膝,回頭望向那道門,“你有難言之隱,我是理解的,只是我還是想問你一句話,如果你覺得不好回答,那便不答?!?/br> 隔著一道門,徐鶴雪循著朦朧的光源抬頭。 “你認(rèn)識杜三財,且與他有仇,是嗎?” 門外傳來那個姑娘的聲音。 徐鶴雪垂下眼睛,半晌,“是?!?/br> “那他還真是個禍害。” 倪素側(cè)過臉,望著水盆里上浮的熱霧,“既然如此,那我們兩個便有仇報仇?!?/br> 徐鶴雪在房內(nèi)不言。 他要報的仇,又何止一個杜三財。 他重回陽世,從來不是為尋舊友,而是要找到害他三萬靖安軍將士背負(fù)叛國重罪的罪魁禍?zhǔn)住?/br> 檐廊外秋雨淋漓不斷。 徐鶴雪在房中聽,倪素則在門外看。 “倪素,我想去杜三財家中看看?!?/br> 他忽然說。 杜三財家中如今只有他那位干爹與他的妻子,杜府如今一定被圍得滴水不漏,倪素若想進(jìn)去,是絕不可能的。 但她還是點點頭,“好?!?/br> “那你愿意讓我進(jìn)去了嗎?” 其實這里的一切都是她的,這間干凈的居室是她的,室內(nèi)的陳設(shè)是她的,堆放的書冊,鋪陳的紙墨,每一樣都是她精心挑選。 但她全無一個主人的自覺,守在房門外,一定要聽到他說一個“好”字,她才會推門進(jìn)去。 柳葉水尚是溫?zé)岬?,用來給他洗臉是正好。 雨露沙沙,徐鶴雪坐在床沿,一手扶著床柱,沾血的眼睫不安地抖動,直到她用溫?zé)岬呐磷虞p輕遮覆在他的眼前。 “這回是你自己的事,我想我不能攔著你,可是我這趟不能陪你進(jìn)去,只能在外面等你,我會盡量離你近一些,也會多買一些香燭等著你,”倪素擦拭著他薄薄的眼皮,看見水珠從他濕漉漉的睫毛滴落臉頰,他的柔順帶有一種令人難以忽視的僵硬,“但是徐子凌,若能不那么痛,你就對自己好一些吧。” 徐鶴雪聞言,睜開眼睛。 他不知道她原來這樣近,烏黑的發(fā)髻,白皙的臉頰,一雙眼睛映著重重的燭光,點滴成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