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第1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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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鶴雪沒有應(yīng)答,他平靜地從倪素掌中收回手,又為她擦拭干凈眼淚, “天冷,不要哭了, 臉頰會(huì)疼?!?/br> 緊接著他緩緩站起身,面前的倪素在仰著臉望他,一旁的青穹也緊緊地盯著他, 他就近坐在倪素身邊,說, “記得我昨夜與你說過的話么?牧神山一戰(zhàn), 非只一因, 非只一人?!?/br> “耶律真當(dāng)初并沒有殺苗天寧, 反而是他自己身受重傷,倉(cāng)皇撤退,他欲與蒙脫匯合, 而其時(shí)蒙脫已死,三萬靖安軍與五萬胡兵盡數(shù)覆沒,他看見有人將我從尸山里帶走。” “那個(gè)人叫竇英章, 他是居涵關(guān)監(jiān)軍潘有芳的親兵指揮使。” 徐鶴雪雙手撐在膝上, “潘有芳就是如今的三司使,我之所以不曾懷疑他, 是因?yàn)樗抢蠋熜湃蔚娜耍弥宵h爭(zhēng)愈演愈烈, 老師與孟相公為使我免受其害, 便使此人赴任監(jiān)軍,而我在居涵關(guān)的軍務(wù), 潘有芳作為監(jiān)軍卻從未插手,也是他,一直在為我頂住朝中的壓力,使我用兵不受掣肘?!?/br> “這就是我信任他的原因?!?/br> “……他背叛了您?為什么?” 青穹走近。 “從譚廣聞的說辭來看,他應(yīng)該是為吳岱遮掩,或許也是在為他自己遮掩,若他那時(shí)已與吳岱有私,那么援軍不至,便只可能是他攔截了我的軍令?!弊T廣聞受韓清訊問之時(shí),徐鶴雪已不能聚形,這些事,一半是青穹與他說的,一半,是他自己的推測(cè)。 潘有芳為何改換立場(chǎng),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那時(shí)雙目不能視物,清醒之時(shí),被人灌了一碗藥。” “什么……” 青穹方才想問什么藥,卻見倪素一下站起身,他要脫口的話忽然咽下去,滿腹驚疑令他一時(shí)再說不出話。 還能是什么藥。 倪素一手撐在桌案上,她下頜繃緊,寒風(fēng)吹得她濕潤(rùn)的面頰刺疼,身為醫(yī)者,她雖不知那究竟是一碗什么藥,卻也明白,這世上的藥石,半是藥性,半是毒性,用對(duì)了,是救人的良方,若用不對(duì),便是害人的劇毒。 正如百草之中有一味生半夏,生半夏中毒,則使人咽喉灼痛難忍,而味覺全失,口不能言。 徐鶴雪生前所受,以至于死后魂魄有損,修補(bǔ)未及,雖白日無礙卻夜不能視,雖能言語(yǔ)卻味覺全無。 倪素咬緊齒關(guān)。 徐鶴雪忽然站起身,伸手將她橫抱起來。 “青穹,有錢嗎?”徐鶴雪看向青穹。 “……有?!?/br> 青穹嗓音發(fā)澀。 “太咸的餛飩你不要再吃,去外面的食攤買一些吧?!?/br> 青穹呆呆地站在廊廡里,看著徐鶴雪抱著倪素往對(duì)面的屋子里去,檐廊外飛雪漫天,他看著徐鶴雪的背影。 一個(gè)鬼魅,嘗不出人間的味道,那么,他在這里,與在幽都,又有多少區(qū)別呢?反正,都是一樣的了無生趣。 倪素的臉一直埋在他懷里,徐鶴雪才邁進(jìn)門內(nèi),忽聽她說:“我真想殺了他們……” 他一頓,垂下眼簾。 她在發(fā)抖。 徐鶴雪將她放回床上,俯身為她脫下鞋襪。 倪素坐在床沿看著他,“這算什么?有罪之人青云直上,無罪之人卻尸骨無存?” “只要有人在,天下玉宇便不可能絕對(duì)澄明,”徐鶴雪將她的腳放到自己的膝上,卷起她的褲腿,指腹沾了藥膏,動(dòng)作很輕地往她膝蓋上揉,“有人濁,亦有人清。” “有不公,亦有公。” 徐鶴雪放下藥膏,將她的褲腿拉下來,然后扶著她的肩讓她躺下去,拉過棉被來將她裹住,“我已知曉真相,這比什么都重要。” 倪素裹在被子里看著他。 她覺得自己雖然才是活著的那個(gè)人,可是眼前這道孤魂卻將這個(gè)人世比她看得還要透徹,正是因?yàn)檫@份透徹,正是因?yàn)樗闹泄饷?,所以他才從不給自己生怨的余地,牧神山的真相,靖安軍的冤屈,即便他死了,他也要自己親自來討。 “你也上來?!?/br> 倪素往床榻里面挪了挪。 徐鶴雪沒說話,脫了鞋襪才在她身邊躺下來,她就一下到了他懷里,徐鶴雪順勢(shì)將她抱著,用被子將她裹好。 “你裹得我手伸不出來?!?/br> 倪素說。 “屋里沒燒炭盆,怕你生病。” 徐鶴雪側(cè)著身,一手?jǐn)堉?/br> 倪素不肯聽話,在被子里掙扎著將手伸出,環(huán)住他的脖頸,往他懷里靠,“我以為你嘗得到味道,所以才總給你糖糕吃,我以為,這樣會(huì)讓你開心一些。” “我很開心?!?/br> 徐鶴雪拗不過她,但其實(shí)他也很想這樣與她親近,他的手指觸摸她的鬢發(fā),“在你身邊,我一直很開心?!?/br> “可是我只要想到我給你糖吃,問你甜不甜,好不好吃,你總是……”倪素的額頭抵在他的胸膛,她一哽,有點(diǎn)說不下去。 他總是說好吃,總是說甜。 可是他或許連那種滋味是什么都不記得。 倪素抬起頭,一雙手捧住他的臉,“徐子凌,就算沒有味覺,我們也來試試看,能不能讓你知道什么是味道?!?/br> “要怎么做?” 徐鶴雪十分配合。 “不用做什么,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她說。 “好。” 徐鶴雪才應(yīng)一聲,卻不防她忽然湊近,親了一下他的嘴角。 他愣住。 倪素的手指摸了摸他薄薄的眼皮,看他又濃又長(zhǎng)的眼睫眨動(dòng)一下,她問,“我親你,你心里是什么感覺?” “開不開心?” “嗯?!?/br> 他回過神,低低地應(yīng)。 “那你就當(dāng)它是甜?!?/br> 倪素笑著說。 “我只是盯著小周大人母親的用物多看了一會(huì)兒,你就自己跑到樹上待著,還問我是不是不成親了,我說要,你就撇過臉,不理我?!?/br> 徐鶴雪聽她忽然提及此事,他有些不太自在,顏色淡薄的唇輕抿一下,“倪阿喜……” “醋的滋味,就是酸,你知不知道,你那個(gè)時(shí)候就像喝了很多醋?” 倪素松開他的臉,“其實(shí)我看見小周大人穿著官服,我就在想,如果是徐子凌,他穿官服又會(huì)是什么樣子?!?/br> “一定很好看,對(duì)不對(duì)?” 徐鶴雪沒有說話,甚至他這張面龐依舊是冷淡的,卻不自禁地收緊雙臂,將她抱得更緊。 “苦這種滋味,我一點(diǎn)也不想你嘗,但你總是對(duì)自己不好?!?/br> 倪素靠在他懷里,“剩下的滋味我還沒想好怎么跟你說,你要聽我的話,在我身邊,等我想到,我就會(huì)跟你說了?!?/br> “好?!?/br> 徐鶴雪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兩個(gè)人就這樣抱在一塊兒,誰(shuí)也不說話,安靜了好一會(huì)兒,徐鶴雪忽然想到了什么,“阿喜?!?/br> “嗯?” 倪素抬頭。 “可以給我一些錢嗎?” 他說。 “你要買什么?” “我們回來的路上,有一支發(fā)簪很好看,但我怕你冷,膝蓋疼,也沒有去問價(jià)錢?!毙禚Q雪看著她幾乎沒有飾物的發(fā)髻。 “用我的那些物件去換,不要用你的錢?!?/br> 他說。 倪素?fù)P起嘴角,“你路上怎么不說啊?我都不知道那支簪子是什么樣的?!?/br> “你睡一會(huì)兒,我們就去看,若你覺得不喜歡,我們?cè)偬魟e的?!毙禚Q雪的眼睛有了細(xì)微的弧度。 “你挑的,一定好看?!?/br> 倪素半邊臉頰抵在軟枕上,“我也給你挑一支簪子吧,你要一直戴著,去哪兒都不許丟。” 徐鶴雪“嗯”了一聲,“一定不弄丟?!?/br> 倪素看著他片刻,又抱住他的腰,“我們這樣,真的挺好的,冬天你若怕冷著我,我們就少抱一會(huì)兒,夏天的時(shí)候,我們就多抱一會(huì)兒,我管著你的用物,你的錢,你就沒有私房錢了。” 明知她說的話,可望而不可即,徐鶴雪還是順從地說,“我不要私房錢,我情愿你管著我。” 倪素笑了一聲,壓著情緒,她故意問他,“你什么都?xì)w我管,那我是誰(shuí)???” 門外天色青灰,而落雪紛紛。 徐鶴雪垂著眼簾,在這樣泛冷的光線里看著懷中這個(gè)女子,他面容清冷,而聲音里卻透出他的鄭重: “吾妻阿喜?!?/br> 第109章 玉燭新(六) 冬月十九, 正元帝下敕令,追封在雍州誅殺敵將耶律真的倪公子為懷化郎將,然而無人知曉倪公子的來歷, 唯有樞密使黃宗玉從倪素口中得知其真名為徐景安。 倪公子,不過是一個(gè)化名。 他有無親族在世, 鄉(xiāng)關(guān)何處,這些朝廷都沒人知道,雍州知州沈同川的奏疏也沒有提及。 “官家說, 倪小娘子既與倪公子訂過親,又肯為其守節(jié)三年, 那么追封的賞賜, 也理應(yīng)由你來接?!?/br> 才宣讀過圣意的宦官面帶笑意地看著眼前的這個(gè)年輕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