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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招魂在線閱讀 - 招魂 第160節(jié)

招魂 第160節(jié)

    周挺抿唇,“倪素,不要問?!?/br>
    “不要問的意思是什么?不是張信恩對嗎?”

    “……這些事與你無關(guān)。”

    “與我有關(guān)?!?/br>
    “有何干?”

    “我為我亡夫而問?!?/br>
    只聽得她這樣一句話,周挺握緊了刀柄,迎著她的目光,他的原則不容許她過問官場里的事,可聽她說,她的亡夫,徐景安,周挺沉默半晌,才低聲道:“倪素,此事,你可以當做,是我們所為。”

    “你們?”

    倪素追問,“是你們,而不是一個人,是嗎?”

    周挺不知她為何要這樣問,但他還是頷首,“是我們?!?/br>
    非只一人。

    那就不是他。

    若不是他,那么潘有芳與吳岱的魂火也不必他用術(shù)法引入幽都,他也不會消失不見……

    倪素猛地低頭,盯住自己的衣袖。

    袖子邊空空如也,沒有那一縷淡霧依附著她。

    她忽然驚覺,

    若殺了那二人的不是他,而他返還陽世的目的又已經(jīng)達到,是否幽都就不會再給他時間,是否他已經(jīng)……

    倪素仰起頭,寒霧nongnong,天幕發(fā)灰。

    他回去了嗎?

    回去做星星了嗎?

    倪素的胸腔里充斥著酸澀的情緒,眼眶濕潤,這一刻,她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倪素……”

    周挺想要安撫她,身上卻沒有什么帕子,他只得與她找著話說,“如今官家病重,雖不知事,但要為玉節(jié)將軍翻案,卻還有些困難?!?/br>
    “為什么?”

    “魯國公還在找貴妃的內(nèi)侄女,他鐵了心要以此來掣肘嘉王殿下?!币坏攪业侥菂鞘吓?,坐實嘉王陷害貴妃的這樁事,貴妃腹中的骨rou就還有希望,至少在貴妃的孩兒尚未出世之前,嘉王就不可能繼位。

    “魯國公還想拉攏王恭,”

    怕倪素不知王恭是誰,他便解釋了一聲,“王恭是殿前司都指揮使,三衙禁軍都在他手里,他似乎也與魯國公一樣,想拖到貴妃產(chǎn)子之后?!?/br>
    王恭雖肯放嘉王進殿,卻也并未拿定主意,此時究竟要不要奉嘉王為儲君。

    “再者,譚廣聞的罪書上只有吳岱,沒有潘有芳,他們已經(jīng)將證據(jù)毀得差不多,如今要翻玉節(jié)將軍的案,定潘有芳的罪,就必須有魯國公的供詞?!?/br>
    “可魯國公是宗親,若沒有個有力的由頭,我們不能輕易拿他,更不能訊問?!?/br>
    “那若是,”

    倪素抬起臉,“我狀告他呢?”

    周挺一怔,“……你?”

    “我上過一回登聞鼓院,我知道那里的規(guī)矩,為官者,不能敲登聞鼓伸冤,但我是民,我還是靖安軍舊人。”

    倪素擦了一把臉,冷靜地說道,“我是倪公子的遺孀,是靖安軍的人證,我要上登聞鼓院,狀告南康王父子勾結(jié)吳岱,潘有芳,害死我大齊的玉節(jié)大將軍,害死那三萬靖安軍將士?!?/br>
    “如此,你們便能訊問他了,是嗎?”

    “……登聞鼓院的殺威棒,你難道忘了嗎?”

    周挺不知她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為何一定要一次又一次地將自己置于危險的境地,他心中難掩震顫。

    “沒有忘?!?/br>
    倪素望著他,“但是我不怕,只要你訊問他,用盡你周副使的手段,撬開他的嘴,我就什么都值得?!?/br>
    “我答應(yīng)過他,我要為他求一個干凈的身后之名,我也要為靖安軍,求一個一塵不染?!?/br>
    第125章 萬里春(四)

    “殿下果真給官家用了……”

    裴知遠坐在炭盆邊, 卻覺得燒紅的炭火怎么也烤不熱自個兒冰涼的腿腳,他話沒說盡,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有些事, 你們?yōu)槌嫉牟桓?,”嘉王沒有束發(fā), 身上穿著一件寬松的鑲獸毛邊襕衫,肩上的傷痛得他臉色煞白,他先瞧了一眼裴知遠, 再看向坐在一旁的孟云獻,“即便是孟相公, 您為人臣, 也終究有不能為之事?!?/br>
    無論君父仁或不仁, 為臣者, 從入官場之始,少有人能跳脫出為臣的本分,越是能臣, 他便越是逃不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 子不得不亡”的三綱五常。

    人臣忠于國, 事于君,即便是孟云獻, 他心中就算清楚新政失敗的根本原因在何處,他所能做的, 也只有一個“等”字, 等君父重新記起他,利用他, 再盡力讓自己活得久一些,捱過嚴冬,祈盼春來。

    “還有苗景貞,即便是滿門性命都攥握在他一人手里,他也難以做得更果斷一些?!?/br>
    若苗景貞不被人臣的倫常所束縛,他的手段就會更果斷,那碗摻了金丹碎粒的湯藥,也不會等到嘉王親自去喂。

    “你們都在守著那一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原本也是如此?!?/br>
    嘉王伸出手,炭火的溫度烘烤著他冰涼的手掌,“可我不這么做,死的就不止是我一個人,葛讓葛大人要死,苗太尉要死,孟相公您也要死,所有與我相干,或與子凌相干的人,都要死?!?/br>
    “我不怕東窗事發(fā),也不怕為人詬病,這是我自己選的路,不干凈,”嘉王泛白的唇微扯,“那便不干凈吧。”

    淡薄的日光照著檐上積雪,殿外風聲凜冽,炭盆里噼啪作響,孟云獻端著茶碗,熱煙撲面,他半晌才道,“殿下,您的確救了很多人的性命?!?/br>
    “如今卻還有一樣棘手的事,貴妃雖被幽禁,但往常一直隨時在貴妃身邊的那個宮娥被處置前,卻提起了那吳清茹,魯國公如今正是抓著這一點,若他找到吳清茹……”

    裴知遠談及此事,不由道,“殿下,吳清茹留著便是個禍患,您為何不事先將她殺了,卻反而將她送走?”

    侍立在旁的親衛(wèi)袁罡忍不住開口,“裴大人,殿下原本就抱定了為玉節(jié)將軍報仇的死志,若不是官家中風,只怕殿下他也不會活……”

    袁罡倏爾住了口,頓了一下,轉(zhuǎn)而道,“殿下放過她,也是因為善念?!?/br>
    “可朝堂之上,善念無用。”

    裴知遠言辭委婉,但嘉王卻聽得明白,他放過貴妃的內(nèi)侄女吳清茹,在他們眼中,便是婦人之仁。

    “那時我不知自己還有命活,我那時之所以借金簪一事對付貴妃,也不過是想在臨死之前,令她飽嘗流言之苦,她腹中的血脈有疑,所有人都要重新審視她,即便她生出皇子,那皇子究竟能不能繼位,也是未知數(shù)?!?/br>
    “再者,吳清茹才不過十五歲,她許多話都藏不住,我早知她不是吳家二房正妻的親生女兒,只是貴妃要一個可以利用的內(nèi)侄女,他們才將庶女當做嫡女,送入云京,與我定親?!?/br>
    “她的親生母親是個被休棄的妾室,人在袁罡手中。”

    如此一來,即便嘉王死在當夜,吳清茹也絕不敢現(xiàn)身,為貴妃坦誠一個字。

    再之后,為議儲,朝堂上要怎么爭,怎么斗,嘉王都不關(guān)心,只要貴妃不得安寧,他到了九泉之下,才會安寧。

    天上不見落雪,但還是凍得厲害,孟云獻與裴知遠離開重明殿,夾道里的宮人們正在掃雪水。

    “孟公,咱們?nèi)缃?,正缺一個問罪魯國公的由頭啊。”

    裴知遠嘆了口氣,“他是宗室中人,即便官家如今病得已經(jīng)口不能言,咱們也還是不好動他。”

    “若是能動,還能由著他大張旗鼓地派人去找吳清茹?他家里那個二郎,在殿前司兵案中任職,頗有人脈,三衙禁軍如今傳的那些不利于嘉王殿下的流言,也正是他們父子所為,王恭那個啞巴,不肯來見您,便說明,他也存了想等貴妃產(chǎn)子的心思?!?/br>
    流言到底還是流言,貴妃有罪,已不能翻身,但她腹中的孩兒卻還是朝中舊黨想要抓住的救命稻草。

    嘉王是張敬的學(xué)生,而孟云獻是張敬的好友,再者,嘉王又與玉節(jié)將軍徐鶴雪有過年少友誼,無論是反對新政的官員,還是反對為徐鶴雪翻案的官員,他們一個個的,都不愿看到嘉王繼位。

    這是他們站在魯國公那邊,想盡辦法要為貴妃腹中的孩兒洗去流言的根本原因。

    “怕什么?咱們還有黃宗玉,他如今是不想跟咱們一塊兒使力也是不能了,他以前與王恭是打過交道的,好多事,咱們不知道,他卻知道,他就是磨破嘴皮子,也得往王恭面前湊?!?/br>
    便是如此情勢危急,裴知遠聽了孟云獻這番話,也不由笑了一聲,“孟公,您真是打算好了要將黃相公跟咱綁一塊兒,他可比我要擅長明哲保身,如今,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br>
    “誒,您要去哪兒?”

    說著,裴知遠見他轉(zhuǎn)了道,便問了聲,“不回政事堂嗎?”

    “你回吧,我去御史臺。”

    自賀童與蔣先明先后被關(guān)入御史臺的大獄,孟云獻還沒有去探望過,牢獄里寒濕氣重,又十分昏暗,味道也大。

    御史臺的劉大人小心翼翼地請孟云獻往里走,這牢里燒著火盆,有些地方還有些熱乎氣,到最里頭,火盆架得多,照得就更亮堂。

    孟云獻最先看見牢門里枕著草席正安睡的賀童,他身上沒穿外頭的袍衫,白凈的內(nèi)袍應(yīng)該是加了棉絮的,看著有些厚實,但在牢里待的,看起來便有些臟兮兮的。

    賀童正睡著,鼾聲很響,孟云獻見他頭上裹著的細布幾乎被斑駁的血跡浸透,他放輕聲音:“怎么將人打成了這樣?”

    “……哎喲,”

    劉大人壓低聲音,臉上的神情有些無奈,“孟相公,您是沒見著陳大人,就是那日審賀學(xué)士的那位,陳大人才提了已去世的張公幾句,說到張公的罪責,賀學(xué)士他直接就掄起了凳子往陳大人腦袋上砸啊……”

    “也不知賀學(xué)士哪里來的這把子力氣,您只見著賀學(xué)士腦袋有傷,卻還沒見過那陳大人,他如今是鼻青臉腫,左臂都骨折了!”

    “若非如此,賀學(xué)士又怎么會被關(guān)到這大獄里頭。”

    孟云獻一怔,再看賀童,鼾聲如雷,睡得正香,他正想再問一問那位陳大人的境況,卻聽旁邊的牢房里鐵鏈擦著地面發(fā)出聲響,隨即又是窸窣的枯草摩擦聲。

    他側(cè)過臉,正見賀童隔壁的牢房里,正是除去了官服,只余一身內(nèi)袍的蔣先明,他的境況比賀童要窘迫得多。

    腳踝與手上都帶著鐐銬,身上的衣裳也不是夾著棉絮的,如此陰冷的牢室,他一副身骨單薄得厲害。

    “他到底是你們昔日的上官,你們何至于如此待他?戴著鐐銬,連一件棉衣也不肯給嗎?”

    孟云獻皺著眉,質(zhì)問身邊的人。

    “孟相公,”

    劉大人冷汗涔涔,低下頭,“我們也不想如此,是,是蔣大人他……一定要我們?nèi)绱舜!?/br>
    此話既出,孟云獻立時沉默。

    他與蔣先明四目相對,片刻,“劉大人,容我與蔣大人單獨說一些話吧?!?/br>
    “是?!?/br>
    劉大人沒有絲毫猶豫,立時帶著所有人都走了出去。

    火光在鐵盆里跳躍,賀童的鼾聲不斷,孟云獻步履很輕地走到蔣先明的牢門前,審視著他,“蔣凈年,你這是在罪己?!?/br>
    “我所犯的,本是死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