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志賢沒好氣地跟他碰下杯，說：“我就奇怪了，你一向是自掃門前雪的，怎么忽然這么費心費力地幫起一個小姑娘來？”

    周錦程想了想，說：“大概可憐她一個小姑娘在異鄉(xiāng)過得不易，又被你糾纏吧?！?/br>
    郭志賢：“我不相信，你周錦程可不是愛心泛濫的人，你是不是也看上她了？”說完之后，他又覺得自己這句話非常可笑，說，“這絕對不可能，你周錦程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看上她！好吧，就當(dāng)你是一時大發(fā)善心好了，我替顏冬姿謝謝你，成功阻擋了她少奮斗二十年，一步登天的機會。”

    周錦程不置可否，不與他爭這口舌之快，又開口道：“既然你已經(jīng)做了決定，便和明達(dá)廠說清楚，別讓他們再為了你為難一個小姑娘?！?/br>
    郭志賢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聲音提高，“周錦程，你還有完沒完！”

    周錦程：“人家的麻煩是你惹出來的，你既然想好了，就要把麻煩給人家清掃干凈！”

    郭志賢站起來，“周錦程，我要和你絕交！”

    周錦程叫來服務(wù)員結(jié)賬。

    不大一會兒，服務(wù)員把賬單拿來。周錦程看著賬單上面多出來的一瓶高檔紅酒笑了下，拿出信用卡來結(jié)賬。

    此時的顏冬姿還不知道自己的危機已經(jīng)解決了，便是知道了，除了謝謝周錦程之外，好似也沒什么了，她是打定了主意要離開明達(dá)廠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舍友中，只有高群知道她今天是去人才市場的，至于王艷和王小蘭，倒不是有意隱瞞他們，而是想等著定下來，她確定要離開時再說。這兩人，本就因為原來舍友一而再的離開而不高興，要是知道顏冬姿也準(zhǔn)備走，肯定會想辦法勸說她的。

    她和兩人之間有著理念上根本差異，可以當(dāng)成友好相處的舍友，卻沒法當(dāng)成講知心話的好朋友。

    因是坐著周錦程的小轎車回來的，節(jié)省了時間，顏冬姿回到宿舍時也才2點多。

    王小蘭在宿舍，轉(zhuǎn)告她：“高姐讓你回來后去家里找她?！?/br>
    顏冬姿又點了下頭，王小蘭又問，“高姐是不是請你去家里吃飯，要不我跟你一塊去吧，那邊村口有小流氓，我跟著能保護你?！?/br>
    顏冬姿梳了梳有些亂的頭發(fā)，說道：“沒事，我自己去可以的?！?/br>
    王小蘭有些失望，說：“那好吧，對了，你上次幫高姐做的那個雞蛋醬，要是今天還做的話，能不能給我?guī)c回來？那個拌米飯吃太香了。”王小蘭說著，還伸出舌頭舔舔嘴唇。

    顏冬姿瞧著面黃肌瘦，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把她吹倒的王小蘭，說了聲：“好?！?/br>
    顏冬姿在謙和村村口的菜門市里，買了些rou、菜、蛋，水果，又買了黃醬，這才往高群家里去。

    房東在正在門口的陰涼處搖著蒲扇喝茶水，顏冬姿忙笑著跟他打招呼，房東面無表情，眼神卻很和善，說：“進(jìn)去吧?！?/br>
    顏冬姿剛要進(jìn)去，高群就迎面走出來，“你終于來了，你再不來我就要去找你了，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彼挚匆娏朔繓|，忙說：“大哥，我姐妹來了，晚上就給你做炸茄盒吃，別急哈?！?/br>
    房東低著頭沒搭理高群，表情很是不自然。

    顏冬姿忍著笑，跟高群一塊走回去。

    “看來你跟房東相處得越來越好了。”顏冬姿調(diào)侃道。

    “嗨，房東你別看他總是拉著個臉，絕對是個大好人。俗話說得好，遠(yuǎn)親不如近鄰，房東兒女都去了港島，就他們老兩口在家，有個體力活什么的，我們兩口子就幫著干了，他們兩個人也好，有好吃的就跟我們送點，這不他前幾天跟我說起你做的茄盒好吃，我就承諾著等你來了就給他做。”

    高群這才注意到顏冬姿兩手都提了東西，“哎呀，你怎么買這么多東西，我叫你過來吃飯，你給當(dāng)大廚就算了，怎么還帶材料來呢！”

    顏冬姿：“順手就買了，省得再出去了?！?/br>
    顏冬姿一直跟著高群進(jìn)來，看著這邊的出租房，問道：“這邊還有出租房嗎？”

    高群道：“有，好幾間呢，房東對租戶要求高，又要有公式工作，又不能往回帶狐朋狗友，又不能多人混居，所以這邊的房子一直就沒住滿過，怎么，你想租這里的房子？”

    顏冬姿：“就先問問，萬一我在明達(dá)廠實在待不下去了，還沒找好新工作就辭職了，總要找個住的地方，這里住著安全，離你又進(jìn)，適合我住?！?/br>
    高群點點頭，說：“咱們住得近了能互相照顧，要不你一個小姑娘自己住，確實不太安全，這邊房子不用擔(dān)心，一時半會的不可能租滿?！?/br>
    顏冬姿將食材放在屋外，問道：“姐夫呢？”

    高群：“咱們姐倆聊天，他在不適合，我把他打發(fā)出去了，回頭給他留點好吃的就行?！?/br>
    顏冬姿：“那也太不好意思了?！?/br>
    高群：“他樂不得的，正好跟他那群狐朋狗友打牌吹牛呢！咱們不用管他。”

    出租屋里窗子和門都開著，高群弄了紗簾門和紗窗，擋住蒼蠅蚊子還有小昆蟲，屋里頭有對流風(fēng)，過了最熱的季節(jié)，除了有些潮濕外，住著還算舒服。

    高群給顏冬姿洗了點水果，又倒了水，兩個人盤腿坐在床上，高群才問她：“今天去人才市場咋樣，有合適的工作不？”

    顏冬姿拿起水果刀，削了一個芒果，把今天在麗都商貿(mào)公司的遭遇跟高群講了一遍。

    第32章 、都在變

    高群氣得不行,罵道：“王八蛋，真應(yīng)該讓我跟你一塊去,看我不揍他老丫挺的！”她看看顏冬姿的臉,嘆口氣，說：“你本來長得就好看，來到平城后,這邊的水養(yǎng)人，你是慢慢長開了,更好看，就有那些狂蜂浪蝶往上湊,你以后可別一個人出門了，太不安全！”

    顏冬姿被她逗笑了,說：“哪里那么嚴(yán)重,只不過我正好碰見了這樣的人而已?！?/br>
    高群：“這一個一個的,我說這些個老爺們就是不要臉,看見個長得好看的,不管人家愿不愿意都想往自己懷里扒拉！”她又嘆口氣，說：“女人,但凡長得好看的,要不一生平順幸福,要不就是命運多舛。我們老家就有個這樣的,唉。冬姿,我覺得你還是得找個能護住你的,要不你這長相，以后這種事恐怕還是少不了的。唉,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勸你不要理那個姓郭的是對還是錯了。”

    顏冬姿沉默。有些事情,以前她只是懵懵懂懂的，知道那樣不對，不好，令人惡心，想要逃離，來了平城后，見識的事情多了，才明白那是什么。如果不是因為那些事，她還在高三備戰(zhàn)高考呢，何至于離鄉(xiāng)背井的來平城打工?卻不知道，到了平城之后，依然要面臨這樣的問題。她還和當(dāng)學(xué)生時候一樣，弱小，除了逃離，無法反抗。

    “高姐，你沒有錯，那個姓郭的，只是把女人當(dāng)成一個玩物、寵物，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三分鐘熱度，他就從來都沒看得起我，好聽點說那叫追求，說實在話就是拋出誘餌，等著獵物上鉤。而且我覺得他腦子不正常，他只喜歡像我這樣貧窮的……”

    “啊？這不是神經(jīng)病嘛，他是不是在有錢女人身上吃過虧啊？這樣的男人不行，確實不行，冬姿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這樣的男人，不禁不能成為依靠，沒準(zhǔn)還會落井下石!”

    兩人一塊痛罵了郭志賢一會兒，把心中的氣憤都發(fā)xiele出去，就到了該做晚飯時間。顏冬姿給房東大叔做了茄盒，又做了高群和她老公愛吃的菜，最后打了雞蛋，謝了黃醬炒起雞蛋醬來。

    高群聞著陣陣咸香味說：“王小蘭那個人占便宜沒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現(xiàn)在劉志慧搬走了，她占不到便宜了，又開始打你的主意了。”

    顏冬姿說：“我知道，我是想著，我也快走了，她提了這個小要求我就盡量滿足她吧，反正雞蛋和醬也不貴，我不是冤大頭，也就這一次。”

    高群點頭，“她呀，就是吃慣癮兒，跑斷腿，以前是逮著劉志慧一頭肥羊使勁薅，劉志慧人善，又有錢，不在乎，等劉志慧一走，她就沒著落了，新來的幾個丫頭，看她跟看賊似的?！?/br>
    兩人吃完了飯，顏冬姿也沒敢多待，一是怕晚了路上不好走，二是她老待在這，高群老公也不好回家。

    高群把她送出村，看她上了大路才返回去。

    顏冬姿回了宿舍，將裝了雞蛋醬的罐頭瓶子放在桌子上。王小蘭興奮得不行，說道：“可真香啊，隔著玻璃瓶子我都聞到香味了！這么老多，都是給我的嗎？”

    顏冬姿看著她高興的樣子，點點頭，說：“都給你?！?/br>
    王小蘭立刻跳下床，抱著玻璃罐子就上了床，說：“我要把它放在我枕頭邊上，一直聞著味道睡覺！”

    下鋪新來的舍友們互相對望著使眼色，嗤笑出聲。

    王小蘭不在意，幸福地笑著，抱著罐子恨不能在床上打滾。

    一份雞蛋醬，用了兩個雞蛋，一袋黃醬，若干油，一些蔥花蒜末，成本不過就是兩塊來錢，卻能讓一個人快樂成這樣。

    人啊，說復(fù)雜就復(fù)雜，說簡單也是簡單的。

    顏冬姿問王小蘭：“王艷還沒回來嗎？”

    王小蘭點頭，看了那幾個新舍友一眼，湊過來，小聲跟顏冬姿說：“我看她拿著存折出去的，可能又要去取錢了?！?/br>
    “又取？”

    王小蘭點頭，說：“我給她算了算，算上她借給那個約翰的兩千塊，她這一段時間最起碼花了有三千了！”

    生產(chǎn)線女工每一分錢都是血汗錢，就這樣給別人花掉了，不光王小蘭覺得心疼，顏冬姿同樣也是。他們都感覺到，這個叫約翰的，并不是什么靠譜的人，擔(dān)心王艷到最后會人才兩空。

    等晚間王艷帶著一身疲憊回來，顏冬姿便說道：“你跟約翰在一起也有段時間了，要不要讓他過來跟咱們姐妹幾個見見面，請我們吃拖糖？”

    王艷有些為難，遲疑了一會兒說：“下次見面我問問他，他最近馬上快期末考試了，也挺忙的，再說，他寒假準(zhǔn)備回國去，路費還沒有籌集好……他最近手頭很緊。”

    顏冬姿：“他父母不是說會給他寄錢嗎？”

    王艷：“別提了，國外不是都講究孩子十八歲后就獨立自主，父母不給生活費了嘛，原來他的生活費都是跟父母借的，可是自從他跟家里人說跟我談朋友后，他父母特別生氣，就讓我跟他分手，他頂著壓力不肯跟我分手，他父母就威脅說要斷了給他的錢……他現(xiàn)在就只能等著他父母消氣?！?/br>
    “我聽說，留學(xué)生可以去當(dāng)家教，給學(xué)生們補習(xí)英語，課時費還挺高的，約翰沒去試試嗎？”

    王艷搖搖頭：“他們課業(yè)也挺緊張的，還是得先顧著學(xué)習(xí)?！?/br>
    王小蘭：“我也沒感覺他在學(xué)習(xí)啊，好像總是在玩?！?/br>
    王艷白她一眼：“你懂什么！”

    說到這里，顏冬姿便知道這次的談話又失敗了，王艷還是此山中，被動或者主動地被云霧遮蔽著眼睛。

    她索性就閉口不再說了。

    王小蘭的話在王艷這里一點力度都沒有，幾句就被頂?shù)没刈约捍采媳щu蛋醬罐子去了。

    接下來的兩天，顏冬姿還是認(rèn)真地工作。當(dāng)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只要一天沒離職，就還要把工作做好，否則，會影響整個生產(chǎn)線的進(jìn)度，影響別人的利益。

    秦招娣這兩天倒還好，她的精力都集中在了新分配過來的一個女孩子身上。顏冬姿覺得，她看著那女孩子的目光就跟當(dāng)初看自己是一樣的，不過，態(tài)度卻更好，秦招娣對著別人就拉著一張臉，對著這個女孩子就面帶笑容，怕那個女孩子聽不太清楚她的話，還故意放低語速，耐心極了。

    那個女孩子剛滿十九歲，個子很高，有168cm左右，長相也還不錯。外在條件很符合秦招娣家人對于找個個子高、長相好的女孩子改善家族基因的需求。

    顏冬姿看出秦招娣的目的，也沒多嘴說什么。其實秦招娣說得不算錯，對一些女孩子來說，找個殷實的本地家庭嫁了是很不錯的選擇。

    晚上，劉志慧帶了好多好吃的來了312宿舍。

    劉志慧自從轉(zhuǎn)到公關(guān)部后，就一直非常忙，忙著做各種培訓(xùn)，商務(wù)禮儀的，形體的，普通話的……課程滿滿，從早上一直忙到晚上十一二點，忙得連吃飯都時間都沒有。

    大家偶爾能在飯?zhí)酶刹看蝻埧谄骋娝谎?，也只是彼此招個手，連句話都沒說過。

    今天看見劉志慧來了，大家都驚喜地圍上來，不光是顏冬姿、王艷和王小蘭三個，新搬進(jìn)來的幾位也都圍上來，問長問短的。對他們來說，劉志慧這幾個從生產(chǎn)線女工被提拔進(jìn)了公關(guān)部成了干部，就是絕對的傳奇和榜樣。

    劉志慧把帶來的東西放在桌子上，說：“今天晚上好不容易沒課，能出去逛一逛，給你們買了點吃的，快過來吃吧?！彼嘀觳?，說：“這幾天天天上形體課，上的我腰酸背疼，感覺胳膊和腿都僵硬了?！?/br>
    王小蘭樂呵呵地翻看著劉志慧帶來的吃的，聞言說道：“等一會兒我?guī)湍闳嗳?，我在老家學(xué)過按摩的?！?/br>
    劉志慧便說：“正好，我來就是想找你按按，明天我們要去個商務(wù)招待會，估計得站一天，先讓你給我按按，我好舒服些。”

    王小蘭看著那堆食物，又看看劉志慧，左右為難。

    劉志慧不悅地揉著脖子，說：“好了，別惦記那點吃的了，幫我按好了，等我弄完這個招待會我請你吃飯！”

    “好嘞！”王小蘭樂顛顛。

    一個住了劉志慧鋪位的舍友忙說：“你坐我床上，坐我床上按?！?/br>
    王小蘭看她一眼，推著劉志慧去高群的床，說：“還是算了，省得你又嫌棄我給你坐臭了！”

    眾人又跟著他倆過去，將高群的床團團圍住，不大一會兒，顏冬姿和王艷兩個就被其他幾個女孩子擠到一邊，兩人對視一眼，索性就又往后退了退，將前排位置徹底讓給那幾個人。

    這幾個女孩子問題很多，問她被調(diào)到公關(guān)部的竅門，問公關(guān)部都負(fù)責(zé)什么工作，問工資，問干部餐好不好吃，問干部宿舍啥條件……

    劉志慧倒是很耐心，一邊被王小蘭按得哇哇叫，一邊抽出心思回答這幾個人層出不窮的問題。

    王艷揚揚下巴努努嘴，悄聲說：“我看出來了，她這是衣錦還鄉(xiāng)了?！?/br>
    顏冬姿被她逗笑了，接著她的話說：“古人說，衣錦不還鄉(xiāng)猶如錦衣夜行。”

    王艷：“什么意思？”

    顏冬姿低聲說：“就是說，人要是富貴了不衣錦還鄉(xiāng)，就好似是買了好衣服非要在夜間行走一般，沒人觀看，沒人欣賞，沒人羨慕，白糟踐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