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元囂：“？”

    這蔑然的小眼神，是什么意思。

    果然路天沉出關(guān)，有靠山了，對他態(tài)度都不一樣，之前一口一個前輩呢！

    “激將法對我可不管用，不過?！奔г獓唐鹕碚哿艘唤靥抑Γ砸皇┓?，插在悠悠發(fā)間。

    “戴著吧，不是防不防天雷的問題，主要是戴著好看?！?/br>
    得到想要的，悠悠心滿意足。

    回到庭院，容辛被姬元囂拎走，她動了動狐耳，按姬元囂所說，將兩只毛絨耳朵收了起來。

    悠悠身形一晃，變成只絨毛泛紅的狐貍，半響，又恢復(fù)人形。

    她雖感到新奇，但一番折騰，四肢更酸疼了。

    拔了一夜的草，悠悠摸了摸坎坎，本打算抱它回去休息，忽然想到一夜過去了，不知顧赦醒了沒。

    昨夜有弟子發(fā)現(xiàn)魔氣，吆喝后，旭日峰戒備森嚴(yán)了許多。

    悠悠略一思忖，朝顧赦房間走去。

    *

    躺在床榻間的少年，仍是悠悠昨日離開的模樣，不過此刻額頭布滿冷汗。

    顧赦意識昏沉，腦海里的畫面，一會是小女孩嚇到血色全無的面容，將匕首刺入他胸口，說著“我最討厭魔修了！”，一會是少女按住他肩膀，輕聲細(xì)語：“不嚇人?！?/br>
    他藏到深處的記憶，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來。

    有的回憶起來，是暖的。

    曾有個小女孩，故意堆丑的雪人，激他動手一起堆，在他堆出四不像的雪人后，她軟乎乎的手湊來，握住他的手教他。

    冰天雪地里，女孩的手觸碰了許久的雪，卻是暖的。

    他想回握，又怕自身的冰冷凍到她。

    有的回憶起來，卻是冷的。

    他曾在深夜，踩著疊高的石頭，從窗口，朝被猙獰魔紋嚇壞的女孩房間，小心翼翼探去腦袋。

    里面燭火明亮，一個瞧著比他稍微大些的男孩，穿著質(zhì)地甚好的青衣，腰系美玉，她口中的師兄，路天沉的親傳弟子。

    是個天賦異稟的仙修，可以不用像他這個小魔修一樣，三更半夜偷偷摸摸，絞盡腦汁躲過守衛(wèi)才能來。

    他光明正大坐在小女孩床邊守著，握著她的手，肆無忌憚。

    顧赦低頭，摸出龍紋玉佩戴在腰間，又撣了撣被關(guān)在戒律堂三天三夜后，臟兮兮的衣裳。

    他踩著石頭踮起腳，兩只小胳膊鉚足力氣，想要翻過高高的窗戶，進(jìn)入室內(nèi)。

    被他嚇到的小女孩，該他親自哄。

    他要告訴她，自己臉上的魔紋已經(jīng)消失了，別怕他……

    “師兄?！币粋€細(xì)弱沙啞的嗓音響起。

    “你別離開，我好怕呀……”

    翻窗的小身影頓了頓，長睫垂落，將原本漆黑明亮的眼睛，遮得有些暗淡，他摸了摸左臉，良久，小心地將冰葵放在窗前，安靜地離開了。

    窗外雪地，留下的一串小腳印，很快被簌簌落下的大雪覆蓋。

    顧赦渾身發(fā)冷，分不清此刻身處何地，迷迷糊糊間，女孩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專注地看著他，仿佛眼里只有他一人般。

    “騙你的，不嚇人?！?/br>
    “我叫悠悠?！卑汛箅┝磉叿纸o他的女孩，像圣白的月色，干凈的雪，眉眼彎笑，眼尾有一顆紅色小痣。

    那時候就有，但突然就沒了……

    一杯涼水，猛地潑在昏睡的少年臉上，他長睫微動了動，幽蛟再接再厲，尾巴卷起茶盞又是一潑。

    青團(tuán)踩在椅子上，遞給它茶盞：“唔？”

    有用嗎。

    “有用。”幽蛟再次卷起茶盞。

    “你瞧主上都沒說胡話了，剛才還說什么不僅學(xué)會堆雪人，還會捏小泥人……分明陷入夢魘了，這時候，得用冷水潑醒他才行。”

    話落幽蛟又要動作，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抓住它，顧赦起身擦去臉上的水漬。

    對上冰冷的眸光，幽蛟激動大叫：“主上醒了！”

    它仿佛沒意識到危機(jī)，扭頭朝青團(tuán)使勁眨眼。

    小青團(tuán)愣了下，反應(yīng)過來，哇哇大哭起來。

    “嗚嗚嗚——”

    幽蛟哥哥說了，這種時候，是在主人面前表示忠心的好機(jī)會，需要用大哭表達(dá)自己對主人的擔(dān)憂。

    一滴水珠，沿著顧赦繃緊的下頜線滑落。

    他看了看嗚咽起來的青團(tuán)，又看向抽泣到快咽氣的幽蛟。

    半響，松開被捏住的黑蛟：“行了?！?/br>
    幽蛟尾巴立即一搖，哽咽的青團(tuán)收了哭泣。

    這么快嗎。

    它以為要哭三天三夜呢。

    顧赦換了身衣裳，打開房門，外面正值晌午時候。

    竹林沒有風(fēng)吹過的時候，寂靜無聲，他不自覺走到熟悉的地方。

    前方傳來窸窣動靜，他一抬頭，揉著胳膊的纖瘦身影，闖入視線。

    “師弟？”

    悠悠正拖著酸疼的身體來看望人，半路抬眸，臉上露出驚喜之色。

    穿著玄衣的少年，長身立在前方，輕風(fēng)卷著竹葉，從他背后慢悠悠飄落。

    他長睫微顫了顫，黑沉的眸光看著她。

    已經(jīng)醒了。

    悠悠快步走去，上下打量后，松口氣道：“不是故意打暈?zāi)愕?，沒事了吧?！?/br>
    “你怎么了?！鳖櫳忾_口，嗓音還些沙啞。

    他注意到女孩走來時，身形微顫，尤其是腳步變急時，走得格外不穩(wěn)。

    悠悠愣了下，揉了揉胳膊，忿忿道：“被陰了，我除了一夜的草，所以胳膊酸，腿也疼，走路都是抖的?！?/br>
    不知想到什么，她眉眼彎笑。

    “看師姐對你好吧，都這樣了還趕來看你?！?/br>
    悠悠隨口一句，本以為顧赦會像往日垂睫抿唇，誰知他輕“嗯”了聲：“是很好?！?/br>
    悠悠愕然，又聽他緩聲吐出三字：“路悠悠?！?/br>
    難得的稱呼，讓悠悠不自覺繃緊心弦，顧赦漆黑的眼眸盯著她，似乎在她臉頰尋著什么。

    后來，少年忽而笑了，似是從寒冬臘月中醒來，眼前春暖花開。

    他靠了過來。

    悠悠茫然地立在原地，下一刻，腰肢被顧赦伸手環(huán)住，他另只手臂穿過她的膝蓋彎。

    清風(fēng)拂過，他將女孩打橫抱起。

    突如其來的懸空感，讓悠悠下意識伸手攀住他的肩膀。

    “師弟……”她嗓音微緊，帶著幾分慌亂。

    “你做什么？”

    顧赦垂眸： “不是四肢酸疼嗎，我抱師姐回去?！?/br>
    離得近，悠悠感覺他就在耳邊說話般，低沉溫?zé)岬臍庀h(huán)繞而來，她耳根有些紅，掙扎起來。

    “不用了，我還沒疼到走不動路。”

    顧赦沉默一瞬：“師姐可是嫌我是魔修，才不肯?！?/br>
    “怎么會?！庇朴浦棺暝?，見他神情低落，下意識安慰起來。

    “魔修沒什么的，你別在意?！?/br>
    顧赦圈住細(xì)腰的手臂收緊，不動聲色地將人往懷里攏近了些，隨后神色黯然地“嗯”了聲。

    悠悠見他眉間難掩落寞之色，心跟著沉甸甸的，一路安慰。

    直到快到門外，她才回過神，陡地止住話音。

    “到了？！”

    顧赦嘴角往上彎起，悠悠驚醒，想起靈落可能會在，趕忙道：“快把我放下來?！?/br>
    顧赦俯身正打算將人放下，手指忽地一動，將懷里的身影扣緊了。

    他抬起頭，看向從旁側(cè)路口走出的身影。

    聽到腳步聲，悠悠心底悲嘆了下，扭過頭，正要叫靈落小姑娘不要誤會，入目的卻是個青衣少年。

    他玉白的手握著瓷瓶，停住腳步，淺眸凝望而來。

    悠悠如遭雷擊，瞬間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地縫鉆進(jìn)去。

    與之前腿腳受傷不同，這次她好胳膊好腿的，被師弟抱在懷里，本以為是靈落撞見，已經(jīng)夠糟糕了，誰知是慕天昭，更尷尬了。

    “稀客，師、師兄怎么突然來了?！庇朴埔Я讼律囝^。

    邊說邊拍了拍顧赦，示意把她放下，但對方將她腰身摟得更緊了。

    慕天昭眼簾微垂，溫潤如玉的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緒，仿佛沒看到這幕。

    他走了過來，把手中瓷瓶遞給她：“我剛?cè)ヒ娏藥煾?，這是師父讓我拿來給你的，止酸疼的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