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持續(xù)一段時間后，不知是不是藥效很好，師兄那些藏在袖下的傷痕漸漸好了，也沒有添新傷。

    悠悠很歡喜，可惜她主魂對師兄幼時的記憶，只有那小段時間。

    后來惡魂帶著這些年的記憶回歸，她發(fā)現(xiàn)記憶中，師兄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寬容溫和，即便面對她瀕臨瘋魔的死纏爛打，不可言喻的做派，也未曾拋下過她，一直盡師兄之責(zé)照顧她。

    悠悠不明白。

    怎么想都是她欠師兄的，為何師兄反而對她心有愧歉，自認(rèn)業(yè)障被困住了。

    她要帶慕天昭神識離開，否則他會被一直困在此處。

    見對方抬起頭不答，悠悠耐著性子，溫聲細(xì)語道：“你在難過什么啊。”

    沒吭聲的小師兄，好半晌，抿緊微微發(fā)顫的嘴角，清澈稚氣的眼睛染了層紅意。

    他微聳鼻尖，眼框盈著閃爍的淚珠，哽咽道：“師妹，師妹走丟了。”

    悠悠一愣。

    躲在業(yè)障花里的小孩，低埋著頭，身軀細(xì)細(xì)顫抖著，帶著壓抑沉悶的稚氣哭腔，自責(zé)道：

    “她等了我好久，可是，我沒把她帶回來……”

    悠悠喉嚨微動，一股濃郁的酸澀涌上心頭。

    她伸出手，撫了撫他發(fā)頂：“不怪你的?！?/br>
    慕天昭當(dāng)時也不過六七歲，即便心智比其他小孩成熟些，也不可能想到她被人奪走命格，主魂扔到另個世界的荒謬之事。

    即便早早發(fā)現(xiàn)她的異樣，又能做什么。

    何況她被霓羅奪取命格時，若不是師兄趕到，她連一縷惡魂都不會存留在這世界，這世界的她，已經(jīng)死了。

    悠悠嗓音微?。骸皫熜?，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br>
    她回歸的惡魂記憶里，爹爹和師父時常不在，她在這個世界的真身，幾乎是這個只比她年長一兩歲的師兄帶大的。

    生病臥床，徹夜守在床邊照顧她的是師兄，逢年過節(jié)，生辰華誕，身邊的人來來往往形形色色，只有師兄一直在，永遠(yuǎn)在，還會帶她出去玩。

    即便她留在這世界的惡魂小瘋子，變本加厲，愈發(fā)不可理喻。

    即便兩人漸漸長大，男女有別，比以往生疏了些，慕天昭對她仍是盡心盡責(zé)。

    她甚至懷疑，慕天昭性情這般溫潤和善，脾氣這般好，是不是被她惡魂磨出來的，換個人，估計早被逼瘋了，要不早就避而遠(yuǎn)之了。

    “你特別好的。”悠悠輕笑，用袖子將小孩臉蛋淚珠擦了擦。

    “世上不會有比你更好的師兄了。”

    慕天昭愣愣看著她，似乎知道她是誰了，悠悠握住他的手，他沒掙脫。

    被困的神識蘇醒，慕天昭睜開眼，看到悠悠蹲在他身側(cè)。

    女孩精致熟悉的面容，被鍍了層柔和光澤，朝他眉開眼笑，比背后懸著金團(tuán)還明亮溫暖。

    “師兄識海干凈無塵，不該有這種東西存在?！本p紅的業(yè)障花，在她纖細(xì)白皙的手掌消散。

    慕天昭看著她笑，卻微微紅了眼。

    *

    荒域魔宮。

    顧赦閉目小憩了會，被噩夢驚醒。

    正巧來覲見的夢魘，顫巍巍跪在地上，帶著一臉無妄之災(zāi)的苦相：“君上，我可什么都沒做！”

    顧赦視線劃過手中緊握的小泥人，黑眸中，殘留著夢中的狂風(fēng)驟雨。

    沒有理夢魘，他攤開手，掌中泛起的淡淡碎光，逐漸匯成一條細(xì)細(xì)情絲。

    慕天昭在他花城被親手捏碎的情絲，重新長出來了……

    識海里，懸在蒼生棋上的身影道：“我說過，情絲是能再長出來的，無論你如何摧毀?！?/br>
    慕天昭情絲在顧赦掌中掙扎，想要掙脫，回到屬于它本來的地方。

    顧赦眼底泛起陰霾，五指合攏，將其再次碾碎。

    那聲音再次道：“你既然猜到我的身份，為何不相信我說的話，還是你自欺欺人，接受不了你那師姐情緣是旁人，慕天昭才是助她渡情劫的人，而你，是天道為她情劫的絆腳石?！?/br>
    狂躁的魔氣充斥在大殿中，跪在殿下的夢魘額頭布滿冷汗，忐忑抬起頭，看到一縷泛著碎光的細(xì)絲浮現(xiàn)，倚坐在王座上的身影，握著修長有力的手指，將其無情揉碎。

    但細(xì)絲并未就此消散，而是在摧毀中，一遍遍的煥發(fā)生機(jī)，甚至比最初明亮了許多。

    識海里，數(shù)十萬年前便隕落的魔神，望著埋在顧赦心中的魔種，見魔種不斷汲取力量，彎唇笑了。

    “顧赦，你可要想好。能得到女媧石內(nèi)成神的契機(jī)，是多大的機(jī)緣。她還是草木，草木無情，情劫是她最難渡的神劫，你若強(qiáng)行絆住她，渡劫期限一到，她還沒有誕生出情絲，會在劫下魂飛魄散的?！?/br>
    空氣中的魔氣愈發(fā)暴虐。

    夢魘心驚膽戰(zhàn)，看到顧赦狹長眼眸，漸漸染了血，發(fā)了瘋似的一遍又一遍摧毀細(xì)絲，恨不得將其挫骨揚(yáng)灰。

    “魔、魔君……”

    最后，顧赦整個人化作黑霧消散在原地，與他一起消失的，還有放置在王座旁的戮仙弩。

    第137章

    花城， 業(yè)障塔。

    悠悠在第一層，尋到被困的蕭町和牧芥，用身后的功德金團(tuán)將業(yè)障枷鎖逼退， 救下兩人。

    兩人與她最初一般，功德金光覆體，進(jìn)塔后，金光不敵塔內(nèi)無邊業(yè)障，如風(fēng)中殘燭熄滅，只能任人宰割。

    “你的怎么不滅?！笔掝闷娴嘏隽伺鲇朴票澈蠊鈭F(tuán)。

    發(fā)現(xiàn)她的金團(tuán)在業(yè)障不斷吞噬中， 源源不斷涌出了新的光芒，這才一直維持著光亮， 驚訝道：“你哪來的這么多功德。”

    “阿彌陀佛?！蹦两嬉暰€落在蒼舒孑身上。

    “蒼舒施主， 又見面了?！?/br>
    蒼舒孑認(rèn)出是在靈舟上， 給自己佛珠掩蓋玄黃之氣的小和尚，熱絡(luò)地回了聲招呼。

    見該救的都救了， 他催促幾人道：“快走，等鬼王發(fā)現(xiàn)就走不了了。”

    他說完，沒有一個人動。

    慕天昭和悠悠，一路上已經(jīng)放出了諸多被業(yè)障所困之人， 但比起塔內(nèi)被困者，杯水車薪，鬼塔仍在攀升， 不斷地疊加業(yè)障之力。

    “君燼是我用鬼令召來， 此番禍端因我而起。”慕天昭看向出口。

    “你們先走?！?/br>
    自三年前鬼城劇變， 路天沉修補(bǔ)鬼界與修真界破裂的結(jié)界后，君燼也不可隨意踏入修真界境內(nèi)。

    君夜塵受顧赦之命，將擁有女媧石的白芙雪抓走，鬼術(shù)詭譎，慕天昭為了將其制服，用鬼令召來君燼，本意讓君燼把他這個不該出現(xiàn)在修真界的胞弟帶走，誰知，君燼會突然大動干戈，鬧出這么大動靜。

    慕天昭招來天宸劍，右手一轉(zhuǎn)，長劍連帶周身泛起淡淡金芒。

    沒了業(yè)障之花束縛，他是塔內(nèi)除悠悠外，唯一功德金光未被消磨殆盡的，“我去摘鬼王身上的鬼令?！?/br>
    鬼令消失，沒了這媒介，君燼身為上界之人，無法留在屬于下界的修真界。

    悠悠頷首：“我也去?！?/br>
    她此行不單為了救人，蕭町牧芥等人來此亦是。

    君燼此招對魔修，尤其是厲害的魔修，戰(zhàn)無不利，要破此塔，唯有他們幾個仙門人士，有些機(jī)會。

    眼看一群仙門子弟達(dá)成共識。

    “那個……”蒼舒孑舉手，弱弱道，“能先把我送走嗎?！?/br>
    話落，他抓住悠悠手臂，示意地往自己這邊拽了下。

    悠悠還沒說話，慕天昭抬劍斬斷前方鬼藤，通向塔外的門口露了出來。

    “師妹，你們先離開。”

    蒼舒孑喜笑顏開，拽著悠悠就打算離開，忽然一陣似曾相識的陰風(fēng)拂過，他頭皮發(fā)麻。

    “來者是客，幾位小友不辭而別，莫非是君燼招待不周?！?/br>
    眾人神色一變。

    聲源處，一個白衣身影斜倚在塔門邊，抱著手臂，腰側(cè)別了把折扇，好整以暇地望著他們。

    外界的光透入，落在來人身上。

    出乎意料的，身為四大鬼王之首，君燼瞧著渾身沒有半點鬼氣，面容非但不猙獰，反而透著和善，像某個好說話的鄰家大哥。

    若非他衣襟有張明晃晃的鬼令，慕天昭都要懷疑，面前是不是君燼本人。

    蒼舒孑咬牙切齒的往悠悠身后一躲，挨著金團(tuán)，恨不得融入其中。

    君燼到來后，察覺到隱隱威脅，他看過去，悠悠背后的金團(tuán)明亮異常，君燼看不清她的臉，只能看到金光籠罩之中，浮現(xiàn)出一個纖瘦的身影輪廓。

    他半瞇起眼，不緊不慢地微揚(yáng)下顎：“小道友，福澤不淺。”

    悠悠所占一寸之地，業(yè)障枷鎖盡數(shù)退避三舍，整個空間的鬼氣被橫掃一空。

    業(yè)障難以奈何她，君燼卻不止這一招。

    他堂堂鬼王，道行與這幾個年輕仙修，有著天壤之別，隨手一點，都能讓他們小命嗚呼。

    不動手，不過不想徒增殺孽罷了。

    “把他留下，你們走?！?/br>
    被點明的蒼舒孑，脖子縮了縮，可憐巴巴地從后面拽了拽悠悠衣袖，想了想，他另手還扯住慕天昭的袖子。

    不是位面之子，天道寵兒，未來神君么，快救救！

    慕天昭站的離悠悠頗近，察覺袖袍被拉了拉，下意識以為是她，側(cè)過臉看清是誰后，表情有一剎的微妙。

    他把袖子從蒼舒孑手中，硬邦邦扯了出來。

    蒼舒孑：“？”

    “抱歉。”慕天昭低聲解釋，“我被人拽衣袖時，會分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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