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人魚的眼淚

    沒有理會塞利尼說的去水下、見族人的荒謬要求，難道她還能變成人魚不成？就算有什么方法可以讓她去海底下，也難保那群陌生的兇惡人魚不會趁機將她撕成碎片，艾比知道，可不是所有人魚都像塞利尼這樣“異類”。

    見到他那天對讓她生小人魚的狂熱后，艾比腦海里那一絲絲的懈怠和幻想破滅了。再這樣待下去，還不等她生病發(fā)瘋，就會先被未知恐怖的人魚嬰兒開膛破肚，然后死在這島上。

    她一定要離開這鬼地方。她還有她沒有完成的大計劃，費勁心機變成夏洛特，可不是為了來這破島上給他生崽子的。

    艾比加緊了制作木筏的進程。她從樹林里砍了數(shù)十根碗口粗的筆直細松樹，在林間空地里將它們砍掉枝椏，鋸成同樣長度的木料，每天費力地一根根往屋后拖去。這木屋里的家具，以至于這座木屋估計都是漁夫自己動手做的，斧子鋸子工具都一應(yīng)俱全。

    除了木料，還有繩子。通常做木筏都是用麻做的繩子綁纏固定木頭，但這兒沒有麻繩或是其他足夠結(jié)實的繩索。但她發(fā)現(xiàn)之前在溶洞里拿來墊著睡覺的海草韌性很強，她讓塞利尼每天給她帶些上來，她將海草晾曬干燥，再從混著從島上收集的藤蔓和樹皮，混合揉搓成細股的繩子，接著再將幾股細繩揉捻成粗繩子。

    就這樣，她從剛開始在樹林里揮汗如雨地砍樹，到現(xiàn)在坐在屋后不知疲倦地捻繩子。

    艾比看了看指節(jié)掌心已經(jīng)長繭的手，還有磨破流血的傷口，指紋甲縫里滲進植物纖維的汁液，那雙曾經(jīng)養(yǎng)在華麗莊園里的精貴細膩的手，若是那些傭人和小姐們看到了，也許會被嚇得暈過去。

    為了保持頭腦的清醒，她開始減少跟塞利尼見面的次數(shù)，取消了每天的兩次講課，也降低了他送食物的頻率?，F(xiàn)在他們通常是兩三天見一次，有時候甚至一連好幾天都見不上她一面。

    塞利尼難過極了，他不明白，為什么那天在沙灘上叫他小魚的艾比，現(xiàn)在又對他冷淡起來。是他讓她生氣了嗎？

    在一次交接魚rou食物的時候，他忍不住地問出了那個問題，

    “艾比，在生氣嗎？為什么躲著塞利尼……”

    他郁悶又傷心的語氣讓她側(cè)目，這很明顯嗎？但還是說：

    “沒有生你的氣，是我自己想一個人待著?！?/br>
    “為什么要一個人待著？”

    “因為人類需要獨處，獨處你明白嗎？”艾比皺了皺眉，“你們?nèi)唆~也不會時時刻刻黏在一起吧？”

    塞利尼垂下眼睛，人魚確實不會黏在一起，除了幼年期和交配期，其余時間他們大都會離群索居。而想跟人類黏在一起的，估計只有塞利尼一個了。

    “那……艾比一個人的時候，在做什么？”塞利尼問道。她一直待在屋子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她一個人的時候在做什么，這事能跟他說嗎？她又不是傻子。艾比隨口胡謅道：

    “我在寫一本書?！?/br>
    “書？”

    “你知道書是什么吧，我之前跟你講過的，就像之前那本被你扔到海里的笑話書?！?/br>
    塞利尼點點頭，知道書是記錄人類的事件和知識的東西后，塞利尼發(fā)現(xiàn)其實他們?nèi)唆~也有“書”，只不過他們的“書”不是那些脆弱的紙張，而是一代一代傳唱的人魚歌謠。

    “那是……什么書？”

    “嗯，一本有關(guān)我在這座島上的生活的書，就像日記一樣，記錄每天我怎么制作食物、晾曬海帶、采摘野果子?！?/br>
    “書里……有塞利尼嗎？”他問。

    “當然有，”艾比提高了音量，順著他的話說，“你是我見到的第一條人魚，這是多么震撼世界的發(fā)現(xiàn)，如果等我之后……”

    他一臉期待地看著她，艾比察覺到話有些不妥，改口說道：“你不僅在我的書里，并且還是十分重要的一個章節(jié)，我打算專門記錄下人魚的特性和生活方式，而你，塞利尼，一條仿佛人類一樣的人魚，捕獵能力一流，容貌美麗，歌聲動聽，會交流、有智慧、還會制作工藝品的人魚，更是少之又少的稀世珍寶……”

    艾比那滔滔不絕的臟話是鎮(zhèn)上出名的罵人高手，而當她夸起人來的時候又仿佛吃了香甜的蜂蜜，總能夸到人心坎兒上。

    塞利尼被她的贊美之詞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又十分高興，心里都在冒泡泡。

    原來他在艾比心里，這么完美，瞧她多在意他啊。

    “那艾比寫完之后，能讓我看看嗎？”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看艾比寫的“書”了。

    “你又不認識字，怎么看得懂？”

    “艾比可以給我講?！?/br>
    “好……”等那時候她早走了。

    “對了，我之前有問過你會不會什么法術(shù)，你說什么來著？你不會？”艾比想到了什么，狐疑地問道。

    “嗯?！比嵴\實地回答道。想起了上次她親過他后扳住他的下巴，問他會不會cao控人類。

    “那你們?nèi)唆~有什么特別的？”她的語氣仿佛帶了些幻想破滅后的質(zhì)疑。

    “……”塞利尼沉默思考了一下，說：“人魚，會唱歌。”

    “呃……”她也很難否認他說的這個事實。

    “在人類的傳說里，人魚的眼淚會變成珍珠，這是真的嗎？”她又打起了精神，純粹被好奇心驅(qū)使。

    塞利尼眨了幾下眼睛，默默吞了口唾液。想著該怎么回答。

    最終他猶豫片刻，輕輕地點頭。

    “那太棒了，你能流幾滴眼淚嗎？我想看看珍珠怎么從眼淚變出來的。”

    艾比忽然湊近他面前，盯著他的眼睛看，仿佛想研究這件事發(fā)生的細節(jié)。

    塞利尼被她看得心里直打鼓，眼睛垂下，避免對上她的目光，

    “我現(xiàn)在，哭不出來……”

    “這樣啊，下次哭的時候一定要讓我看看。如果你自己哭了，記得把珍珠收集起來，那可是一種很名貴的寶石呢?！?/br>
    “好……”他心虛地點點頭，“我把珍珠收集起來，送給艾比。”

    雖然沒看到眼淚變珍珠，但好歹是將這條魚的注意力給轉(zhuǎn)移了。艾比心滿意足地提著木桶里的魚回木屋。

    塞利尼直到看見她走遠的背影，水下僵直的尾巴才稍稍放松下來，他將自己直直地沉入水里，讓腦袋冷靜一下。

    原來撒謊的感覺是這樣的，剛才他的心臟咚咚地跳個不停，僵硬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人魚的眼淚是會變成珍珠，只是……他的眼淚不能了。

    從前剛到“老爺”的水池里，那些人類用各種方法讓他流淚，用鞭子抽打他，往池子里放食人魚追逐撕咬。

    細碎瑩白的珠子沉在池底，幾乎將水池映成一片白色。艾比說珍珠是名貴的寶石，也難怪不時就會有人用網(wǎng)子將它們從池底撈起。

    漸漸的，他的眼淚再也變不成珠子，只有溶于水的尋常液滴。在還未成熟的幼年期，塞利尼似乎就將人魚眼睛里的珍珠流盡了。后來他也不再流眼淚，那些鞭子和臭魚都被他尖齒利爪徹底解決。

    他對艾比撒謊了，他欺騙她說他會的淚水會生成珍珠。他不會她說的那些神奇法術(shù)，如果再連這個都無法做到，她一定會生他的氣的。

    “塞利尼，真是條沒用的人魚呢?！?/br>
    光是想想她失望的目光，他就傷心得難以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