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我看了一下時鐘，已經(jīng)十一點。

    這是她第一次這么晚來找我。

    她在門邊怯怯地問：「你還沒睡啊？」

    「我這幾天都睡不好?！?/br>
    黎曼猜想的證明沒有預想中順利，這果真是一個很困難的命題。

    努力了好幾個禮拜，還是無法突破，我開始害怕會像流數(shù)那樣被別人搶先發(fā)表。

    因為缺少睡眠，腦袋一天比一天重，無法長時間專注，讓我更加焦慮。

    「你的黑眼圈好重。」她湊近我的臉看我。

    「你來幫我睡覺吧？」

    「幫你睡覺？我是每天都睡得很好啦！可是我睡飽你的黑眼圈也不會好??！」

    「阿呆?！?/br>
    「你干嘛罵人??？」她瞪著我，眼眶含淚。

    「因為你真的很笨??！」我拉著她走向床鋪：「我的意思是說，你做點什么讓我睡得好一點?！?/br>
    趁她還一臉疑惑，我讓她坐上床，然后跟著躺下，睡在她的大腿上。

    「說故事給我聽。」我說。

    「說故事？」

    「難道你不會嗎？」

    她不悅地翹起嘴：「你想聽什么故事？」

    「說你最喜歡的故事吧?！?/br>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對漂亮的小兄妹，叫作韓森與葛麗特。

    他們家很窮，后母說服爸爸，把小兄妹帶進森林丟棄。

    第二天，他們前往森林時，韓森沿路留下發(fā)光的石頭標記路線。

    吃完午餐，他們在樹林里睡著了，醒來后父母已不知去向。

    還好有那些發(fā)光的石頭，兩兄妹手牽手找到了回家的路。

    過一陣子，后母又要丟棄他們。

    這次韓森來不及撿石頭，只好用麵包屑作記號……」

    「麵包屑？怎么這么笨？他們死定了吧？」

    她瞪著我：「對！那些麵包屑都被鳥吃光了?！?/br>
    「所以他們死了嗎？」

    「沒有！韓森找到一間糖果屋?！?/br>
    「糖果屋？糖果做成的房子？」

    「對！」

    「怎么做？」

    「用餅乾做成墻壁，屋頂，透明的糖片做成窗戶，再用軟糖和糖霜裝飾。」

    「哪來的烤箱可以烤這么大的餅乾？」

    「你到底還要不要聽故事？」她生氣了。

    「好吧！我勉為其難不追究那些不合邏輯的地方，你繼續(xù)說?！刮以俅伍]上眼睛。

    「糖果屋里裝滿了金銀財寶，韓森和葛麗特吃飽后，就把金銀財寶帶回家，一家人從此過著幸?？鞓返娜兆??！?/br>
    「然后呢？」

    「故事已經(jīng)結束了?！?/br>
    「啊？怎么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

    「韓森和葛麗特才迷個路就找到金銀財寶，接著就幸?？鞓罚窟@已經(jīng)不是故事，是妄想了。你一定漏了什么吧？」

    「好吧，其實糖果屋里面有一個巫婆?！?/br>
    「哪種巫婆？」

    「喜歡吃小朋友的那種。」

    「他們兩個好吃嗎？」

    「他們才沒有被吃！」

    她氣呼呼地糾正我，那困窘焦急的表情讓我笑了，她卻愣住了。

    「怎么了？」我問。

    「我好久沒有看你笑了?！?/br>
    「植偉常笑嗎？」

    「嗯?！?/br>
    「是因為他可以這樣一直看著你嗎？」

    她的眼淚開始打轉。

    「為什么哭？」

    「我真的好想植偉，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看醫(yī)生嗎？」

    「為什么你想植偉，我就必須去看醫(yī)生？」

    「你去看醫(yī)生，植偉就會回來?！?/br>
    「植偉現(xiàn)在在哪里？」

    她抹抹臉上的淚，右手指向我的心，我的腦。

    「荒謬?！刮也焕頃婀值闹缚?，轉身望向對面的書架：「聽說，我mama也會這樣說故事給我聽?！?/br>
    「聽說？」

    「他們說有，可是我不記得了。」

    「你很想念你mama嗎？」

    「與其說是想，不如說是恨吧？等到自己也老了，才懶得去恨?！?/br>
    她突然低身抱住我。

    「你干嘛？」我嚇了一跳。

    「你不想被抱嗎？」

    她的發(fā)絲散在我的肩膀上，我聞到那股迷人的香味，覺得很舒服。

    我起身，把她拉進我懷里躺下，拉起被子。

    「陪我睡吧?！?/br>
    她沉默著，沒有答應，也沒有反抗。

    過沒多久，我們兩個就一起睡著了。

    在夢里，我變成韓森，她變成葛麗特。

    兩個三歲就沒有mama的孩子，被丟棄在森林里。

    四週好黑，好冷，不知名的動物嚎叫著。

    但還好，我們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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