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定律
孟睿這次是被手機(jī)亮頻閃醒的。他開始思考是不是犯了太歲,來這里一連幾天沒有一天能睡好。 他把手機(jī)抓過來,看著上面通知特別多的那條──發(fā)訊人:成全。 去你媽的。 上午01:10成全:聽說你接我的封面啦? 上午01:10成全:哈哈哈哈哈哈哈就說天道好輪回,是你的就是你的,你以為避而不見有用嗎lt;3lt;3lt;3前陣子我來問你,你直接已讀不回,結(jié)果現(xiàn)在呢??? 上午01:11成全:好啦我這人很好的,你也不用有壓力,大概拿出你平常畫畫的……120%就夠了gt;lt; …… 上午05:00成全:所以說了這么多,你到底有靈感沒?你不要以為不回就沒事了,你還是得來找我的,好了我要睡了,趕稿一晚上好累,晚安zzz 孟?;謾C(jī)訊息,賴的訊息超過100條,其中有五分之四來自陳筌佑。他突然覺得白沫說得沒錯,果然同人一家親,原本在這里的孟睿顯然也不想理會陳筌佑,直接冷處理。 只要是孟睿,都想離他遠(yuǎn)點。 他沒有回覆的打算,直接退回訊息欄,長按選擇了刪除。 再來就剩下白沫的訊息,上面附的是好幾個網(wǎng)站的網(wǎng)址,還有幾張他們工作室歷年的一些資料,最后則是幾張食物照──孟睿選擇性忽視了最后幾張。 上午09:35白沫:怕你找不到,這些都給你啦~你應(yīng)該只有查到工作室連結(jié)的《當(dāng)筆沾了墨水》吧?哎,孟睿從以前就不怎么會找這種東西,不用太感謝我gt;lt; 他覺得那個問號是多馀的,根本已經(jīng)認(rèn)定他找不到了,而他還真的找不到,白沫對孟睿的了解詳細(xì)到令人難過。他點開第一個網(wǎng)址,是如墨獨立的頁面,大概是工作室特地幫她做的作品專欄。 上面的東西他大致都有聽白沫說過,無疑就是跟這個世界的孟睿合作的《倘若當(dāng)初》……然后幾本同人志,個志《墨水》、《白紙》、《染墨》。他對個志沒有印象,應(yīng)該是這個世界才有的東西。 他瀏覽上頭的出版紀(jì)錄,白沫出書的時間有一段兩年的空窗期,讓他有些在意。時間在《倘若當(dāng)初》之后,隔了兩年才又出其他的商業(yè)志,也是他沒看過的東西,就不多提。 他點開第二個網(wǎng)址。這次是他自己的,寫著筆畫。上面盡是一些圖檔,比起他昨天在粉專上看的還要詳細(xì)許多??磥硪彩枪ぷ魇?guī)兔ψ龅捻撁?,盡數(shù)介紹了每一張圖的來歷──哪本小說的封面、哪間雜志的插畫、自己出版的畫冊集,甚至是同人漫畫、原創(chuàng)個志,都標(biāo)明得很清楚。 他稍微看了出版時間,恰巧在出版《倘若當(dāng)初》之后又陸續(xù)出了幾本原創(chuàng)漫畫跟畫集,時間正好是白沫沒出書的那兩年。他的手指停了一下,起身到書房去拿了幾本漫畫畫集,捧上來跟網(wǎng)址上的內(nèi)容核對。 確定沒錯后他翻開看了一下,在扇頁上看到落款文字,應(yīng)該是手寫后印上去的,上頭的娟秀字跡一看就是白沫的手筆。 ──畫筆染墨。 孟睿直接翻到封底。 ──他曾以為色彩總是絢爛,卻在第一次看見墨水時情有獨鐘,他對深不見底的黑深深著迷。那一次動筆,他絢爛了自己的人生,一筆一墨涂上,從此他的色彩只剩黑白,再也容不下其他顏色。 他蹙眉,查了一下這本漫畫的簡介?!饵c墨》,敘說一名畫家因緣際會接觸到墨筆之后改行寫書法的故事。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不會是白沫脅迫他畫的吧?他實在很難想像自己會畫這種東西,倒不是說不好,而是風(fēng)格差異太大。難怪她說他只跟以前的自己像,白沫一開始見到他,大概也跟自己見到她時一樣驚訝吧。 中午到點了,他暫時歇停到外面吃飯。原先想去市中心看看,不過家里還有資料沒看完,他衡量一下后決定改天再去。他繞去附近的咖啡廳幫自己買幾杯咖啡,今天準(zhǔn)備挑燈夜戰(zhàn)。 回家后他睡了幾個小時,醒了之后陸陸續(xù)續(xù)看了幾本自己的漫畫,每一本都有白沫的題字跟引言。好吧,他算是明白為何白沫會有兩年空窗期了,忙這邊就夠了,哪還有時間管自己的書。 他仔細(xì)看完后,又拿起另一本?!好项!桓漠嬶L(fēng)似乎有些微的差異,構(gòu)圖是一樣的,不過在光影的處理上跟調(diào)色,偏向很久以前的處理方法。 倒也沒有不好,只是審美會變,過了幾年他覺得另一種方式的上色也不錯就換了,直至他封筆都沒有換回來。這可能是個麻煩,雖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但應(yīng)該還是有讀者能看出差別。 天色已經(jīng)暗了,他想了一陣,覺得還是該跟白沫知會一聲,便撥通她的電話。 嘟──嘟── 『喂?』白沫那頭的聲音有些雜。 「你在外面?怎么這么吵?」 『……嗯,在外、面?!?/br> 聲音不太對勁。 「你喝酒?你在哪?」 『喝了……一點吧?哎你不要、瞎……cao心。』 「不要轉(zhuǎn)移話題,我問最后一次,你到底在哪?」 『……』 電話那頭沉默很久,久到孟睿認(rèn)為她準(zhǔn)備緘默到底的時候,她恍惚地報了地址,孟睿叮嚀幾句之后就把電話掛了。他隨手整理一下自己,也顧不上吃晚餐,直接開車往地址上的方向去。 路上他想了想,點到白沫網(wǎng)站,確認(rèn)一下編輯的連絡(luò)資訊,傳個訊息知會一聲。白沫的編輯他認(rèn)識,但不是同一人,是他原本世界里的那位。說起來也很奇妙,明明就是熟人,卻覺得很生疏,能不說話絕不說話。 這個世界的他們跟孟睿隸屬于同一間工作室,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當(dāng)時自己的編輯并不是白沫這位,而是另一個。只是兩位編輯的關(guān)係好,偶爾他也會見上幾面,最后就熟了。 晚上八點。照理說她應(yīng)該在工作,為何會跑去喝酒,還喝醉,這是件奇怪的事。 印象中,白沫酒量很好,但酒品不好。雖然不會吐,也還算得上安靜,但容易說胡話。把別人的、自己的、朋友的所有事情融到一塊去說出來。真真假假,她又一臉認(rèn)真,實在很難想像她在胡說八道。 大概她自己也不知道吧。 但那是原世界的理解,他無法保證這里的白沫不是一杯倒,他希望不是,不然把她帶出來的時候看起來像撿尸。 孟睿把車停下,那是一間酒吧。她一個人跑到酒吧喝酒?越想越煩,他也不想了,走進(jìn)去看人在不在比較重要。 他一踏進(jìn)門就聞到濃郁的煙味,是間迪斯可風(fēng)格的酒吧,到處都有人在尬舞。白沫怎么會來這種地方?他避過熙來攘往的人群,在舞廳中來回穿梭,終于在吧臺前看見悶頭喝酒的白沫。 「白沫、白沫?!顾叩剿砼曰位嗡募?。 「嗯?」白沫吃力地瞇起眼,看清來人后朝他漾出一抹笑,「啊,你來啦!我等你好久了……」 死了,醉得徹底。 「好好、我來了,我們回家。」 他一手托著白沫,支撐她起身。她搖搖晃晃的,好在站定之后還能走路,但孟睿怕她跌倒,一隻手還是搭在她身上。兩人磕磕絆絆回到車上,孟睿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塞進(jìn)后座,覺得這一路像一世紀(jì)一樣長。 「唉,過來是要怎么辦?總不可能把她載回家吧……」 孟睿陷入了兩難。 他盯了眼手機(jī),看見編輯的未接來電,當(dāng)然,是白沫的編輯。他看了眼后座的白沫,沒想太久直接回?fù)堋?/br> 「喂?您找我?」 『啊,小孟啊,不好意思!如墨又給你添麻煩了。』 小孟?在這世界里他們也很熟? 「沒事沒事,您別緊張,我已經(jīng)接到人了?!?/br> 『那就好……那孩子有時候沒有靈感就會跑去喝酒,每次都喝了我才知道,不招呼一聲的!雖然酒量不錯,但是她一喝都喝很多,還專挑酒精濃度高的喝!真沒在把自己看在眼里!』 看來這種情況已經(jīng)發(fā)生很多次了,醉成這樣哪天被誰撿尸了都不奇怪。 「這……您知道她為何會這樣嗎?」 他問出口的瞬間就后悔了,孟睿怎么可能不知道?哪怕他真不知道,一定也不會有人比他還清楚了。 好在編輯明顯沒意識到這個問題,『那孩子一直有心事,但不愿意說,我也拿她沒辦法。只是平常她要喝酒都會先通知我──』 編輯頓了一下,『至少會在還沒醉以前通知我,應(yīng)該也清楚自己的狀況,但這次不知道為什么誰都沒說,大概是因為你在吧?』 這話有些蹊蹺。 「那個、以前我不會帶她回來嗎?抱歉,我最近腦袋不太好使?!?/br> 『沒關(guān)係沒關(guān)係,如墨有說你前幾天發(fā)燒,可能記憶有點錯亂。你以前的確不會去酒吧找她,如墨不會跟你說她喝酒的事。她說怕你會亂想。』 這又是什么邏輯?什么叫怕他亂想?孟睿簡直要被這思維氣笑了,若真出什么事了到底是誰的鍋? 「我知道了,那您能告訴我要送她到哪里嗎?我總不能送回我家吧?」 『你送她回家就好啦?』 死了,他哪知道白沫住哪?但以前的孟睿一定知道。 「……我不知道她把鑰匙放在哪里,可能去了也是白去?!?/br> 『這樣啊,也有道理。不然你送來我這吧,她醒來我會跟她說的。』 「麻煩了?!?/br> 『不會,這是我要說的,謝謝你通知我?!?/br> 編輯報了一串地址后就掛了電話。見手機(jī)上的螢?zāi)话迪聛砗竺项2潘闪艘豢跉?,一整個脫力攤在椅背上。差點被這女人整死,他看著后座睡得特別安穩(wěn)的某人,發(fā)出長長的嘆息。 開了一陣,確認(rèn)地址沒錯后,孟睿把人抱出來,按了門鈴。這次一定要謹(jǐn)言慎行,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很快,門開了。一位女人迎了出來,孟睿看著她的臉,果然是自己認(rèn)識的那位編輯。 「小孟不好意思,這么晚還麻煩你?!?/br> 「不麻煩不麻煩,您才是。沒吵到您休息吧?」 孟睿笑了一聲,把白沫放下。女人攬過她的身子,「要不要進(jìn)來坐坐?」 「不用了,您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br> 「那再見了,之后工作室見。」 「好,晚安?!?/br> 孟睿轉(zhuǎn)身,女人正欲扶著白沫進(jìn)屋。倏地,她唔了一聲,「孟?!液孟肽恪顾廊凰煤苁?,大概是囈語。 孟睿頓了一下,繼續(xù)往前走回車?yán)?。開車前還聽見編輯嘀咕一句:「瞎說什么呢,人家這不是才送你回來嗎?」 只有孟睿才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他開著車揚長而去。 『你不也是孟睿嗎?反正擔(dān)心也沒用,不如當(dāng)作認(rèn)識了一個新朋友?!?/br> 果然,孟睿笑了一聲,果然是這樣。 她沒有自己想像中豁達(dá),他們是不一樣的。他欣喜自己再度見到白沫,把這當(dāng)成奇蹟;可對方不一樣,白沫的世界里一直都存在『孟?!?,但她在意的『孟?!?,從來都不是自己。 他怎么會傻到相信對方真的不在意呢?人都說酒后吐真言,若不是正好她喝酒,孟睿大概會一直以為對方并不在意,真是可笑。 他繞到超商買了幾罐啤酒,回到家把今天買的咖啡都倒了。他開始埋頭喝酒,電腦螢?zāi)徊粩嚅W爍,直到最后化為一片黑。 夜色徹底暗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