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太傅慢慢走到裴泫銘身旁，關(guān)心道：“泫銘，可是在擔(dān)憂下月初的春闈之事？”

    裴泫銘回神連忙起身拘禮，魏子良幾人也安靜下來回到各自位子上坐好。

    裴泫銘也只能稱是，莊太傅信心滿滿道：“以你的學(xué)識必入前三甲，也不必太過擔(dān)憂，安心備考便好?！?/br>
    莊太傅又訓(xùn)誡起其他人：“你們五人，除了公主殿下不必應(yīng)考，玉晏天有爵位也不必考，姜棟也已通過武官考核。剩下云楚清與魏子良你們二人。云楚清努力著還是有望前十的。至于魏子良，你上次舉人的排名可在最后面，差一點就沒考上舉人，這次你若不努力，怕是根本無望?！?/br>
    魏子良卻滿不在乎道：“無望就無望，反正我又不喜歡做官?！?/br>
    莊太傅搖搖頭雖有遺憾，可人各有志也不必強求，也未多說什么。

    就像莊太傅自己一樣，貴為太傅卻不想入官場沾那些是是非非，一心只想教書育人。

    待散了學(xué)，南宮盛蓉心急火燎趕去太極殿。

    太極殿宮門口，田公公正在訓(xùn)誡幾個做事毛躁的宮人。

    南宮盛蓉躲在遠處笑盈盈喚了句：“田公公。”勾勾手示意田公公過來，田公公聞見結(jié)束了訓(xùn)斥，小碎步趕了過來。

    “公主躲這作何？可是要找陛下？”田公公望了一眼公主身后遠遠侯著的宮人，又見公主鬼鬼祟祟藏著有些不解。

    南宮盛蓉瞇著眼睛擠出諂媚的假笑：“田公公，我不找父皇，我找您有事？”

    田公公急忙貓下腰，陪笑道：“公主可是折煞老奴了，有何事直接吩咐便是?！?/br>
    南宮盛蓉將田公公拉到一旁，央求道：“田公公，我想出宮……”

    “不可，不可……”南宮盛蓉只說了出宮，田公公嚇得拔高聲調(diào)厲聲打斷。

    “噓，別驚動父皇了……”南宮盛蓉又探頭探腦往太極殿望了一眼，扯著田公公的袖子不放。撒嬌道：“好公公，就讓我出去吧，好不好……”

    田公公一臉為難咳了一聲裝作威嚴拒絕道：“此事，公主還是去求陛下吧。”

    南宮盛蓉心想要是能去求父皇，誰還來求你啊?？捎忠幌霙]有父皇的命令，怕是誰也不敢放她出去。

    南宮盛蓉嘆口氣可憐巴巴問：“田公公，那你說我去求父皇有幾成把握？”

    田公公自然明白南宮盛蓉的心思，好言勸道：“公主是擔(dān)心侯爺吧，可侯爺為何出宮想必公主再清楚不過，不要再去添麻煩了?！?/br>
    南宮盛蓉垂頭喪氣道：“田公公說的我都懂，可是我貴為皇儲卻無建樹，我也想出去施展拳腳讓眾人刮目相看?！?/br>
    田公公會心奉承笑道：“哎喲，我們公主殿下當(dāng)真是長大了?！?/br>
    南宮盛蓉可不吃這套，撇著嘴故作感慨：“哎，可憐我毫無機會，哎，可惜……”

    田公公可是老人精豈能被公主這個小人精糊弄住，無情拆穿道：“公主殿下，刺客一日未抓到，公主怕是別再想出宮了?！?/br>
    這個南宮盛蓉當(dāng)然明白，方才說的也不是全部胡說。她確實想有所建樹，當(dāng)然更多的是擔(dān)心玉晏天。

    南宮盛蓉沖田公公驕哼一聲，背著手像只兔子般邊蹦蹦跳跳往前走邊說：“哼，本公主到宮門口去迎玉侯爺了?！?/br>
    田公公揮了揮拂塵阻攔，笑道：“公主，玉侯爺未破案前不回宮住，暫且住在大理寺?！?/br>
    南宮盛蓉聞見一分心一個沒站穩(wěn)，差點撲倒在地好在穩(wěn)住了身軀。

    回過身，怒氣沖沖問道：“不回來住了，那要多久破案，一天兩天，十天半個月，還是一個月兩個月？”

    田公公聽著噼里啪啦一大串的質(zhì)問，只覺得耳朵嗡嗡響。

    心想公主估計又要鬧脾氣，立馬賠笑哄道：“以玉侯爺?shù)穆斆鞑胖?，不日定能破案?！?/br>
    “不日，又不是今日，哼……”南宮盛蓉極度不滿，第一次出宮就被刺殺?，F(xiàn)在又不知道要多久見不到玉晏天，心情沮喪到了極致。

    “回中宮殿吧……”南宮盛蓉?zé)o精打采命令宮人，又指了指她一向用不上的步輦說：“本公主沒力氣步行。”

    田公公佯裝生氣大聲訓(xùn)斥著：“還不快扶公主上轎，都精神著點?！?/br>
    眼看著公主的步輦越走越遠，田公公這才松了口氣終于送走了這位小祖宗。

    田公公回太極殿將公主方才的話，一五一十學(xué)給了惠安帝。

    惠安帝放下一本奏折，指著一旁堆如小山的奏折，諷刺道：“你看看，這消息怎么就不脛而走全部都知道了，這里全部是參熊大川的帖子?！?/br>
    田公公忙奉上茶勸道：“陛下壓壓火，這天下就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再說那日上元節(jié)那么多人看著呢，總會有人認識熊大川之子的?！?/br>
    惠安帝喝了口茶順順火氣，放下茶杯又怒斥道：“熊大川呢？還在忙著找他兒子呢？”

    田公公將奏折整理整齊，回道：“是啊，這滿城流言蜚語早就傳開了，更有傳言就是他兒子刺殺公主的，他能坐得住嗎？”

    惠安帝又端起茶抿了一口茶，特意交代道：“命人看著點公主，這玉晏天不在宮里，她的心早就飛出皇宮了，別再惹出什么亂子來?！?/br>
    “陛下放心吧，玉侯爺臨出宮也是這么說的，老奴早就吩咐下去了，公主她出不去的?！?/br>
    惠安帝聽了田公公的話，皺著眉疑惑不解問：“依你看，這玉晏天到底對公主存的什么心思？”

    田公公面露難為道：“旁人老奴倒是一眼能看出來，就說裴泫銘吧！他眼里有公主，魏子良就拿公主當(dāng)小meimei，而姜棟是個愣頭青壓根就不懂，至于玉侯爺嘛，還真看不透。老奴總覺得他的心思不在宮里?！?/br>
    田公公前面的說法惠安帝都認同，可說玉晏天的惠安帝不甚明白追問道：“你為何這么說？”

    田公公慢慢解釋道：“陛下，您有沒有發(fā)現(xiàn)，玉侯爺對誰都很冷淡，刻意保持距離，包括吳貴妃與淑妃娘娘，有種我本不屬于這里，終有一日要離開的意思?！?/br>
    惠安帝深思片刻緩緩點頭道：“倒還真有點那個意思。難道他對駙馬沒有一點想法？”

    “這老奴就不知道了，若說有吧，公主上趕著喜歡，旁人求都求不來呢，他倒好對公主也冷冷淡淡的，若說沒有吧，這次又如此積極不顧身子請命查案，老奴說不準(zhǔn)，還真是看不透?！?/br>
    田公公這番話惠安帝十分贊同，他也有些不明白玉晏天到底要什么。

    落日熔金，百鳥追光，風(fēng)動樹搖，炊煙裊裊。

    大理寺內(nèi)，玉晏天一整日都在梳理案情卷宗。忽然有一個衙役端進來一碗粥飯，說道：“請侯爺用晚膳。”

    玉晏天未放下卷宗，垂首專心盯著卷宗隨口應(yīng)道：“放這吧，我一會再用?！?/br>
    衙役應(yīng)了聲好，端著托盤走到玉晏天身旁。猛地寒光一閃從托盤下抽出一把匕首，準(zhǔn)確無誤的插到玉晏天心口。

    “咣當(dāng)”托盤落地，碗破粥灑。衙役兇神惡煞拼力想拽回匕首，奈何雙手被抓動彈不得。

    原來玉晏天一早防備著穿了護心甲，他上次中箭也穿了不然早便萬箭穿心。

    “誰派你來的？”

    玉晏天彎折手腕，對方吃痛松手丟了匕首。

    那衙役兇眉惡眼抬腿踢向玉晏天，玉晏??x?天騰空翻到對方背后，連帶將那人的雙臂扭到背后束縛。

    “來人啊，出來吧。”

    玉晏天一聲高喊，只見閃進一個人影。

    原來是姜棟，他喊道：“交給我了。”

    姜棟隨魏子悠走后，按照他與玉晏天之前商議好的，回來大理寺潛伏在附近。

    玉晏天堅信，有些人不會輕易放棄殺他的機會。

    姜棟掏出一個布條塞進衙役嘴里，防止對方咬舌自盡，又從腰上拿出繩索將那人捆綁到梁柱上。

    玉晏天看著人被捆綁好，搖搖顫顫坐倒在堂椅上。劇痛來襲，也不知道是不是傷口又裂開了。

    玉晏天沒力氣言語，指了指衙役，姜棟立馬會意審問道說：“說，是誰？誰派你來的？”

    那衙役一聲不吭，只是死死盯著玉晏天。

    玉晏天緩了一口氣，看著身材魁梧，面相兇煞的衙役，冷笑道：“你是聶云吧？”

    姜棟滿臉疑惑：“什么聶云？”

    玉晏天卻不搭理旁若無人，從桌案上抽出聶云的詳細文案。

    提著口氣眼神銳利徐徐道來：“每月一發(fā)月銀，你便會向其他人借錢，這死去的其他九人都曾借錢于你，你孤身一人需要大量錢財，不是愛賭便是愛嫖?！?/br>
    那衙役咬著封口布條哼哼唧唧，似乎在說什么。玉晏天對姜棟說：“解開封口?！?/br>
    姜棟嗯了一聲拿掉布條，仔細盯著聶云以防自盡。

    那衙役斜眼不服氣地沖玉晏天說道：“就算我是聶云，你說這些又能證明什么？”

    玉晏天仰頭不可一世笑了兩聲道：“凡人為之事必有蛛絲馬跡。你一個正值而立之年的年輕男子，怎會喜歡一個半老徐娘。上面記載過去一年你包了一位叫花蕊的女郎，可那位花蕊女郎年前卻被一位金主贖了身。更奇怪的是，那個妓管的老鴇為何要來辨認你的尸身?！?/br>
    聶云聽聞狂妄叫道：“你說這些我聽不懂？”

    玉晏天撐起身子坐直，又從桌上抽出一份文書說道：“這是有關(guān)傷亡撫恤的文書，凡亡者親屬撫恤紋銀二百兩。二百兩，這夠普通人家過活七八年，你既無親人又未成親，這筆錢豈不是虧了。姜棟，命人將那老板娘傳來問話，酒樓所有男伙計全部帶回來?！?/br>
    “好嘞?！苯獥澛牭脽嵫序v，渾身充滿干勁出去辦事了。

    聶云面如死灰一言不發(fā)，玉晏天慢條斯理走到聶云面前，語氣突然緩和像似寬慰老友般說道：“可是擔(dān)憂花蕊女郎，你若無命回去，她怕也是命不久矣。”

    聶云驚恐萬分看著玉晏天，而后雙目噙淚悲憤道：“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玉晏天圍著聶云轉(zhuǎn)了半圈，那略有沉重的腳步聲，如同利刃一般刺穿聶云的心理防線。

    玉晏天悠然自得背起來律法：“凡戴罪立功者從輕發(fā)落，免其妻兒老小一命。”

    聶云仰天大笑滿是悲涼，哽咽道：“我若能護著花蕊，便不會在這里了。你從我這里得不到任何話，除非讓我見到花蕊?！?/br>
    玉晏天拍拍聶云的肩，勸道：“只要你不死，花蕊暫時便不會死，畢竟那可是對方最重要的籌碼。”

    玉晏天見聶云的眼神一亮，又乘勝追擊道：“其實從一開始你便沒想過要死，一般暗衛(wèi)任務(wù)失敗不是服毒自盡便是咬舌自盡，可你都沒有。你是想留著命去見花蕊……”

    玉晏天聲色一頓，狠厲繼續(xù)說道：“即便你任務(wù)成功了，見到花蕊之時也是你二人命喪黃泉之刻，無論是刺殺公主，或是侯爺，行刺都是死罪，怕是你死了，對方還要拿你的尸身邀功加官進爵。”

    聶云心里最后一絲防線被沖破，嘶吼著：“我可以死，但是花蕊和孩子不能死……”

    ”很好，若是我寧愿玉碎不為瓦全，也要拉上這些人墊背?！庇耜烫礻幒莸囟⒅櫾?，似威脅又像是鼓舞。

    玉晏天又坐回到堂椅上，取下頭頂?shù)臑跫喢狈诺阶腊干希Z重心長道：“現(xiàn)下在你面前的不是大理寺少卿，也不是什么侯爺，只是一個想聽你故事的普通人，不知你愿不愿意講講你的故事？”

    聶云也不知為何有一剎那恍惚，仿若眼前之人就是多年顧友一般?？陕櫾妻D(zhuǎn)瞬又清醒過來，咬牙切齒滿眼痛恨道：“我說了，見不到花蕊，我什么都不會說。”

    玉晏天坦然自若笑道：“你不說，我又如何幫你解救花蕊？”

    聶云默不出聲似乎在思量，玉晏天卻又冷靜分析道：“既然你不說話，那我先來說說我的猜測你且聽一聽?！?/br>
    玉晏天感到身上的虛汗越來越多，脖子也微微濡濕他解開脖間兩顆盤扣，瞬間覺得涼爽舒暢。

    接著說道：“那夜的暗衛(wèi)加上你總共十名，其余九人全部身亡。當(dāng)然你的尸身也不過是身形相似的替死鬼。你們做了周密計劃，又怕人認出來，所以每個暗衛(wèi)的臉都被劃花，尸身也只能由至親之人由其他細節(jié)辨認。而你又無親人自然難辨真?zhèn)?。你說，是也不是？”

    玉晏天喘了一口氣，對上斜目而視的聶云，又不慌不忙繼續(xù)道：“對方用花蕊女郎作為威脅，若事成許你二人團聚遠走高飛。按照原計劃，不論事成你都要潛逃至城外早就安排好的藏身處，可是你沒去，對方殺人滅口的計劃失敗，而你躲在城內(nèi)伺機行動，明目張膽的來大理寺行刺于我，又被我擒獲，其實也是你的計劃之一吧，不然我一個重傷在身的人，如何是你這個暗衛(wèi)高手的對手。對方估計正在全力追殺你，好殺人滅口死無對證。你自投羅網(wǎng)，無非是想借力打力保證自己的安全?！?/br>
    聶云露出陰險的笑容，狂笑道：“這都是你的猜測，無憑無據(jù)我是不會認的?！?/br>
    玉晏天邪魅一笑應(yīng)道：“要證據(jù)嗎？證據(jù)馬上就會來，你我都耐心等著吧?！闭f完玉晏天慵懶地調(diào)整姿勢靠在堂椅上，閉目養(yǎng)神。

    聶云死死盯著玉晏天，也不再言語。

    夜墨深沉，鴉啼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