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女人嘻嘻哈哈地?選著自己喜歡的。鐘卉穿的那件, 胸前寫?著“其實?你不懂我的心?”, 是現(xiàn)在特別流行的歌，很受歡迎。鐘妙則挑了一件寫?著“逗你玩兒”的文化衫。

    錢莉和孫小滿原本很抵觸這種胸前寫?字的衣服，總覺得不正經(jīng)，看街上穿的人多了也慢慢放開?了。

    兩人對著鏡子照了一會, 錢莉很滿意?：“別說，休閑裝最?大?的好處是不挑身材?！?/br>
    孫小滿眼角笑起了褶子，賣服裝最?大?的好處是, 跟年輕人走得近。

    店里剛準(zhǔn)備開?門營業(yè), 扛包工老張便從?火車站將?鐘卉店里的補貨送了過來。幾個大?編織袋全堆在了檔口。這批文化衫是最?后?一批補貨了, 賣光鐘卉不打算進(jìn)了，市場上跟風(fēng)的太多。

    錢莉和孫小滿一人看一間店, 鐘卉和meimei趕緊將?衣服拿出來整燙掛好，重新布置店里的陳列。

    倪奇正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一個窈窕的身影站在門口，拎著個袋子興沖沖從?外頭進(jìn)來，下一秒便看到鐘卉從?里頭出來, 想扭頭走已?經(jīng)來不及。

    他腳下步子頓了一下，很快便恢復(fù)了淡定, 笑著跟鐘卉打招呼：“已?經(jīng)出月子了？啥時候來市場的？”

    鐘卉沖他點點頭：“今天才來檔口里看看。倪經(jīng)理來我們?檔口，這有什么指示么？”

    倪奇正將?手里的袋子遞給鐘卉，清了清喉嚨：“也沒什么事，我這剛從?黃?；貋恚瑤Я它c燒餅給你們?吃?！?/br>
    鐘卉笑瞇瞇地?接了過來：“那謝謝倪經(jīng)理了。去黃海出差，還想著我們?這些?商戶。”

    倪奇正面色微窘，一本正經(jīng)道：“關(guān)照五星商戶，還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br>
    錢莉和孫小滿互相交換了個眼神，抿唇笑了。鐘妙臉上發(fā)燙，背過身子整理衣服，假裝沒注意?門口正在說話的兩個人。

    送走倪奇正，鐘卉將?meimei拉到一旁，目光如炬地?看著她：“你和倪奇正倒底怎么回事？”

    鐘妙面皮微脹：“什么怎么回事？燒餅又?不是帶給我一個人吃的?！?/br>
    鐘卉瞪著meimei：“你當(dāng)你姐是傻子么？”

    鐘妙梗著脖子道：“姐，我跟他真的沒什么！他比我大?那么多，像個老頭子似的，我怎么可能喜歡他……”

    話還沒說完，鐘妙便看到倪奇正站在斜對角的檔口看著自己，鏡片后?面的目光沉沉地?壓了過來。

    她胸口一陣窒息感，垂下眼眸飛快道：“也就是去年幫他們?出了幾個節(jié)目，一來二?去地?熟了?！?/br>
    再一抬頭，倪奇正已?經(jīng)不見了，鐘妙臉上紅暈一點點褪去。

    鐘卉并沒有注意?到身后?的動靜，腦中閃過上輩子meimei和汪興安磕磕絆絆的一生。

    汪興安是不大?可能成為她的妹夫了。那誰會是meimei的另一半呢？

    活了兩輩子，她豈會看不出meimei對倪奇正的好感？倪奇正那么冷淡的人，能大?老遠(yuǎn)想著帶燒餅給meimei，也不能說一點意?思都沒有。

    鐘卉想了想，緩緩開?口：“你談戀愛我不反對，結(jié)婚得好好想想。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官二?代，父母都是高干，對兒媳的要?求必然不低，否則也不會三?十五歲還單著?！?/br>
    鐘妙有一瞬的失神：“我們?就只是普通朋友?！?/br>
    鐘卉想起自己和江晟談戀愛時的情形，心?下一陣刺痛，黯然道：“不管怎么說，注意?保護(hù)好自己，別像我那時候一樣。”

    鐘妙知道jiejie生平最?介意?這事，倒沒想到她拿出來講，臉色一陣白，囁嚅道：“姐，我知道的?！?/br>
    meimei是聰明人，有些?話鐘卉點到為止。

    *

    將?店里的生意?交給meimei，鐘卉又?去國棉廠找何廠長了。

    一出月子，她就忙著開?始著手組建自己服裝品牌“青禾”。先是跑工商部門注冊登記，又?回廠里找何廠長租場地?當(dāng)廠房。

    何桂珍和鐘卉一起到離倉庫不遠(yuǎn)處的車間：“這里當(dāng)工廠還是挺合適的，地?方大?，采光通風(fēng)都不錯。水電都是現(xiàn)成的，根據(jù)自己的需要?找人改動一下就行了。”

    原本被機(jī)器和工人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能囬g，空蕩蕩地?一覽無遺，兩人說話都能聽到回音。

    那些?被砸掉錠子的細(xì)紗機(jī)有兩臺保存比較好的，送到紡織博物館當(dāng)展品，其它的大?多當(dāng)廢品賣掉了。

    鐘卉在空蕩蕩的車間里來回走動著，腦中構(gòu)思著制衣廠的布局，大?部分空間要?留給生產(chǎn)部門，還要?另外辟出兩個小房間給產(chǎn)品開?發(fā)和制版師傅。

    破敗不堪的車間，離制衣廠的實?際需要?還相差甚遠(yuǎn)。她得找人來重新設(shè)計布局。這么多年了，線路早已?經(jīng)老化了，水電全部要?重新改造安裝。

    鐘卉腦中估計了一下開?廠的前期投入，廠房租金和改造費用、買縫紉機(jī)的錢、面料成本等等。剛開?始，縫紉機(jī)買個2-3臺就行了，后?面訂單多起來了，再加設(shè)備。

    三?相電的改造就得大?幾千，算來算去，沒個幾萬塊錢打不住 。

    剛好今天來看廠房，鐘卉便提向何桂珍提出，想把原來國棉廠倉庫里所有庫存布匹給包下來，主?要?是卡嘰布、牛仔布和燈芯絨，國企老底子生產(chǎn)出來的布匹扎實?耐用，便宜質(zhì)量又?好，用來當(dāng)自己工廠的原材料再合適不過。

    這些?布匹擱在倉庫里很久了，如今都是按噸賣的，價格比廢品也高不了多少。即便這樣還是一直滯銷。

    何桂珍做夢也沒想到廠里那些?老庫存竟然有出清的一天。為了感謝鐘卉，她從?倉庫里頭拖出來兩個大?編織袋，“喏，這個東西你記得吧？當(dāng)年你們?質(zhì)檢組做的?！?/br>
    鐘卉打開?一看，便笑了：“怎么不記得！當(dāng)初劉工帶著我們?做的墊肩！我還以為都賣出去了呢，沒想到也壓在倉庫里頭了。”

    何桂珍：“這兩袋墊肩你拿走吧！感謝你一直惦記著廠里！”

    鐘卉拿出來一個墊肩在手里摸了摸，很密實?的白細(xì)布，里面填的棉花。當(dāng)年為了做這個墊肩，差點中毒。

    可惜現(xiàn)在不流行墊肩了，休閑裝衣服大?多是落肩設(shè)計，墊肩能不用就不用，即便用也是很薄的那種。

    鐘卉有些?不好意?思道：“廠長，這墊肩送我我也派不上用場。jsg你要?感謝我，把劉工現(xiàn)在的聯(lián)系方式告訴我吧。我這邊打算開?辦工廠，想請劉工來幫我盯質(zhì)量這塊?！?/br>
    這次成立自己的服裝品牌，鐘卉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劉工。作為國棉廠質(zhì)檢部的頭頭，他算是國內(nèi)不折不扣的紡織專家了。

    何桂珍嘖地?一聲：“這還不是一句話的事。他現(xiàn)在在梁溪一家民營紡織廠當(dāng)技術(shù)科科長，年紀(jì)大?了，想回清荔了。你聯(lián)系他，沒準(zhǔn)備他真的會同意??！?/br>
    回到辦公室，何桂珍翻出職工聯(lián)絡(luò)簿，找到劉工的聯(lián)系方式，寫?在一張紙上遞給鐘卉。

    鐘卉很高興：“我回去就聯(lián)系他?！?/br>
    何桂珍：“等你的廠房裝修好了，我讓人把那些?布送過去。”

    鐘卉：“廠長，等我的廠子辦起來了，如果有會踩縫紉機(jī)的下崗女工，沒找到工作的，您到時候可以推薦給我。”

    “難得你們?這些?有外頭打拼的，還惦記著廠里！”何桂珍十分感慨，拉著她坐下來，“上頭很關(guān)心?下崗職工的就業(yè)問題。最?近婦聯(lián)和清荔電視臺打算拍一期下崗女工欄目，選取各行各業(yè)下崗女工中的創(chuàng)業(yè)和就業(yè)典型上節(jié)目。紡織系統(tǒng)找到咱廠了，我向上頭推薦了三?個人，你、紀(jì)玉潔和王茹，已?經(jīng)把你們?的聯(lián)系方式給電視臺了。估摸他們?過幾天會聯(lián)系你?！?/br>
    上電視？鐘卉有些?不好意?思：“廠長，我這廠子還沒辦起來，現(xiàn)在只是市場上一個小小商戶……”

    何桂珍溫聲打斷她：“已?經(jīng)很不錯了。你看看你現(xiàn)在不僅自己創(chuàng)業(yè)，還解決了廠里兩名下崗女工的就業(yè)。又?給工廠增加租金收入，幫助廠里消耗庫存。就是要?讓清荔人看看咱們?紡織女工有韌勁，能吃苦，還互幫互助?！?/br>
    鐘卉略一思索，上電視未必是壞事，起碼可以幫忙宣傳正在籌備的服裝品牌，猶豫了一下便答應(yīng)下來。

    ……

    從?何桂珍辦公室里出來，鐘卉順便去了王茹的凈菜公司。一進(jìn)門發(fā)現(xiàn)和上回來的時候大?不一樣了。

    新增了兩排水池，一邊洗蔬菜，一邊用來處理葷菜，中間是一個長形的不銹鋼案面。洗凈的菜直接端到這個臺面切塊裝盒。

    上回來的時候，連王茹和林杏芬一起只有5個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12個人了，摘菜、洗菜、切菜、裝盒，分工有條不紊。

    所有人身上穿的工作服都是從?鐘卉那訂的，大?大?方方的款式，右邊口袋上寫?著“及時雨凈菜”。

    王茹正在對明天的送貨清單，抬頭看到鐘卉站在門口，喜道：“你怎么來了？”

    鐘卉咧嘴笑了：“我在以前那個細(xì)砂車間租了個廠房，打算開?個制衣廠。以后?咱們?兩個廠就是鄰居了。”

    “我前幾天聽廠長說了，你動作可夠快的！”王茹笑著將?她拉到一旁：“怎么樣，最?近還好吧？小的還好帶么？”

    自打從?小鐵匠嘴里知道她離婚了，現(xiàn)在一個人帶著兩個娃，王茹想聯(lián)系她，又?怕惹得她難過。

    鐘卉：“比禾禾鬧一些?，到現(xiàn)在還沒法睡整覺。我一個人肯定是顧不過來的，白天晚上都請了人幫我?guī)?。?/br>
    父親去鐘家村盯老屋的工程了，白天只有母親在家，鐘卉又?請了個白班保姆。

    王茹嘆了口氣：“那也是你年輕，身體底子好，讓我再生一胎我肯定吃不消?！?/br>
    說罷，她又?和鐘卉聊了下上電視的事，“我就想著，我也沒錢做廣告，上電視不是正好可以宣傳一下我們?的凈菜公司嗎？就答應(yīng)了廠長了。”

    鐘卉點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br>
    兩人相視一笑。不知不覺，大?家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工廠外面的世界。

    ……

    從?國棉廠出來，剛好趕上禾禾放學(xué)的時間，鐘卉已?經(jīng)好久沒有去學(xué)校接女兒。下了公車，順腳拐到學(xué)校門口。

    三?月清荔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暖，孩子們?都脫下笨重的棉服，穿上輕薄的外套。

    鐘卉站在門口等了一會，看到禾禾跟同小區(qū)的幾個孩子從?學(xué)校里出來。這大?半年確實?長高了不少，瘦瘦的小身板背著個碩大?的背包，興許是書包太沉，兩根肩帶已?經(jīng)溜到手肘的位置。

    “禾禾！”

    “mama！”

    江嘉禾聽到有人喊自己，抬頭一看，激動得撒腿就往校門口跑。

    鐘卉心?疼女兒：“我來幫你拎書包吧。”

    “不用！我背得動！”禾禾撇過身子，從?書包里的小口袋拿出一張紙，“mama，星期天學(xué)校組織去馬場山野炊春游。老師說最?好父母一起去，要?比賽做飯呢。程琳說她爸爸mama都去……”

    說到這，禾禾眼巴巴地?看著mama，小聲道：“mama，你和爸爸一起陪我去好不好？”

    鐘卉對上她渴求的眼神，神色微滯：“我倒是可以陪你去，你爸爸肯定沒時間?！?/br>
    江晟不喜歡參加女兒學(xué)校的活動，更何況他最?近麻煩事纏身，未必有那個時間和心?情。

    禾禾很失望：“星期天也沒時間嗎？我都好幾天沒看到他了?！?/br>
    換作以前，鐘卉興許會幫江晟打個馬虎眼，撒個小謊，眼下卻不想給女兒一些?無謂的期待。

    鐘卉唔了一聲：“這幾天你要?是看到他，可以問問他?！?/br>
    “好吧?！?/br>
    弟弟出生了，禾禾好久沒有像這樣單獨和mama相處了。哪怕只是回家路這么短短的10分鐘，牽著mama的手，和她說學(xué)校里的事，禾禾心?里面也覺得暖洋洋的。這個時候mama才是徹底屬于她的。

    想到這，禾禾貼mama貼得更緊了。

    母女倆邊走邊聊，很快就到了荔河花園。樓道口停了一輛黑色的汽車，禾禾看到車牌號，眼睛亮了，“爸爸！”

    江晟剛從?車上下來，便被一個小人兒抱了個滿懷。

    他轉(zhuǎn)身一把抱起女兒，目光落在幾步之遙的鐘卉身上。她穿了一件他從?來沒見過的牛仔外套，看上去和平時很不一樣，像個小女孩似的。

    等鐘卉走近，江晟才注意?到她胸前的文字，不由皺起眉頭——其實?你不懂我的心?？

    離婚了，穿衣風(fēng)格都和以前不一樣了。不說誰知道這女人已?經(jīng)生了兩個孩子？

    江晟壓下心?頭的不舒服，挪開?視線，抱著女兒站在電梯前。

    鐘卉跟在父女倆后?頭沒有作聲。進(jìn)了電梯后?，她聽到女兒問江晟：“爸爸，你最?近是不是很忙，我?guī)滋鞗]看到你了。這周末學(xué)校組織我們?去春游，你能不能陪我去?。俊?/br>
    江晟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爸爸周末有事情，你讓mama帶你去吧。”

    “?！钡?一聲，電梯已?經(jīng)到樓層了。禾禾從?爸爸身上掙扎下來，氣呼呼道：“果然又?被mama說中了！”

    江晟轉(zhuǎn)過頭看著鐘卉，語氣中有顯而易見的不快：“你和禾禾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