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晟的視線在?她的小腿上滯留片刻，手指用力扣在?方向盤上。

    他很擔心自己會忍不住將手放上去?。

    ……

    鐘卉剛到檔口，李承福就拿著報紙興沖沖來?找她。

    世界新苑售樓小姐卷款外逃事件登上了《清荔晚報》。谷暉的徐總果然是?個?說話算話的人物，給了他們5個?業(yè)主兩個?方案：全額退款或者重新簽訂正式的購房合同。

    李承福選擇了重新和谷暉簽訂正式的購房合同。沒辦法，那套別墅老婆孩子看了都喜歡得不得了。老婆已經(jīng)開?始cao辦女兒轉(zhuǎn)學的事，想一家人盡快團聚。

    李承福自己也想快點在?清荔安家，現(xiàn)在?他租住的是?附近的農(nóng)民房。條件很差，白?天當老板，晚上睡地板是?一點不夸張。

    鐘卉一字不落地看完了那篇報道?。整篇報道?完全是?從孫文芳的角度寫她卷款外逃的來?龍去?脈，最后結(jié)尾提了一下谷暉對被卷走?房款的5位業(yè)主的補救方案。幾千字的報道?從頭到尾只字未提王暉。

    一個?堂堂的公司老總突然失蹤，公司帳上大?額資金轉(zhuǎn)移到國外，警方不可能沒有調(diào)查出來?。只能說徐小谷確實厲害，不僅把老公的丑聞給壓了下來?，還給谷暉進?行了一次完美的危機公關(guān)。

    這個?時候如果爆出王暉卷走?公司帳上所有的錢和售樓小姐一起外逃，只怕谷暉就徹底垮了。

    雖然不知道?王暉倒底卷走?了多少錢，但照徐小谷這個?架勢，谷暉重新振作起來?只是?時間問題。

    鐘卉不由想到江晟，他應(yīng)該也被王暉坑了不少錢。不然像他那樣愛充場面的生意人，怎么舍得把車給賣了？

    鐘卉將報紙還給李承福，順便恭喜他：“李大?哥你是?大?手筆，要?么不買，一買就是?別墅。世界新苑離這近，以后就方便了?！?/br>
    李承福很高興：“那的房子確實不錯。新世界好多商戶在?那買了。你和鐘妙沒給自己在?那整一套？”

    鐘卉笑道?：“鐘妙想在?那買，正打算陪她去?看呢?！?/br>
    她說的是?真話，自打那天倪奇正送了燒餅，她滿腦子想的都是?給meimei買房子的事。

    不管以后meimei嫁給誰，她一定要?讓她嫁得有底氣。結(jié)婚前買一套房子傍身是?很有必要?的。

    兩人正聊著，倪奇正來?檔口找鐘卉，說有電視臺和報社的記者來?找她。

    鐘卉有些意外，何?廠長說的不是?清荔電視臺的節(jié)目嗎？怎么報社也派人來?了？

    到了市場管理處的小會議室，看到里面坐著兩男一女，其中那位女士看著鐘卉進?來?，立馬站了起來?。

    “鐘卉！”

    鐘卉也是?一臉欣喜：“文悅，你怎么來?了？”

    丁文悅是?店里的老顧客，之前在?店里給孩子買過?不少東西?。她坐月子的時候，鐘卉還上門給她送過?急用的東西?。

    后來?鐘卉坐月子，丁文悅也專門到荔河花園探望過?她。

    丁文悅指了指一旁穿著工裝背心，略微有些禿頂?shù)哪腥?，向鐘卉介紹道?：“這是?我老公，戴聰。他是?清荔電視臺的記者，我聽說他要?拍一檔下崗女工的欄目，第一個?就想到你，沒想到你們廠還真把你給推薦到電視臺了。”

    鐘卉有些不好意思：“國棉廠大?幾千號女工，下崗后創(chuàng)業(yè)比我優(yōu)秀的多了去?了。我是?因為跟廠里一直走?得比近，廠長跟我比較熟悉，才推薦的我?！?/br>
    戴聰笑道?：“你們國棉廠這次推薦的三?個?下崗女工都很有代表性，服裝、食品加工、空姐，各行各業(yè)全面開?花啊?！?/br>
    丁文悅猛地點頭：“剛好我今天也有采訪任務(wù)，就跟我老公一起來?了?！?/br>
    鐘卉笑了：“你是?來?采訪倪經(jīng)理的吧？”

    丁文悅從包里拿出一份報紙遞給她：“還真不是?。今天我是?來?采訪你們這些商戶的。”

    鐘卉接過?來?，是?今天剛出爐的晚報，其中頭版頭條赫然是?《避免休閑過?頭消磨進?取心》，上面的配圖瞅著很眼熟。

    鐘卉定睛一看，那不是?她檔口的照片嗎？兩個?店員正穿著文化衫和客人介紹商品。

    這報社記者什么時候上她檔口拍照片，她們竟然一點沒有察覺？

    第76章 白日夢

    “眼下中國正?處于爭分奪秒奔小康的階段, 而休閑是西方資產(chǎn)階級富裕之后滋生的腐朽的生活方式……”

    鐘卉瞪大眼睛看著手里這份《清荔晚報》，一個休閑裝竟然能上升到?資本主義生活方式？

    看完整篇文章, 再看看配圖, 顯然這個記者是將她的檔口當成典型來批判了。

    丁文悅看鐘卉捏著報紙看了半天?，忙道：“我們報社的領(lǐng)導也覺得這篇報道太狹獈了，這不?, 讓我來采訪下你?們這的商戶, 深入服裝從業(yè)者和消費者角度來寫?一篇?！?/br>
    丁文悅最近調(diào)到?了風頭正?健的《清荔都市報》，報社的領(lǐng)導一直將《清荔晚報》當作自己的頭號競爭對?手。

    既然晚報想通過批判現(xiàn)在最流行的休閑裝來搏取眼球, 那他們都市報就得出來替休閑裝正?正?名了。

    鐘卉放下報紙：“挺好的, 照片拍得挺清楚的。還得感謝他給?我打廣告呢?！?/br>
    原本她還有些生氣.拍照可以，能不?能事?先打個招呼。不?過看照片上顯眼的“青禾女裝”四個字，頓時一點也不?氣了。這個時代的記者還沒有什么流量意識，大喇喇地將她檔口的招牌給?拍了下來。

    晚報一般是下午兩點發(fā)往各大報刊亭, 也就是說丁文悅手里頭這份報紙還有幾個小時就要發(fā)出去了?？吹?這篇文章的人?應(yīng)該都會注意到?照片上的“青禾女裝”四個字。沒準對?休閑裝感興趣的，會到?她們店里來看看。

    鐘卉腦中正?琢磨著要怎么轉(zhuǎn)換這波客人?，一直在旁邊沒吭聲的倪奇正?開口道：“丁記者, 這樣吧, 我安排幾個商戶來接受你?的采訪。鐘卉這邊讓她先和電視臺的同志一起把上電視的素材拍了。”

    丁文悅忙答應(yīng)下來。倪奇正?安排了張小樂幾個相對?年輕又能說會道的商戶跟丁文悅一起聊聊今年流行的“休閑裝”。

    戴聰和另外一個負責攝像的同志站了起來, “鐘同志，咱們要不?就在這拍吧？對?著鏡頭說一段話就行了?！?/br>
    接到?講述下崗女工再就業(yè)故事?的節(jié)目任務(wù), 戴聰和同事?都很?頭疼，尤其其中三個都是紡織女工。

    這幾年紡織業(yè)下崗女工大規(guī)模流向社會，外頭對?她們的評價并不?高。一說到?“紡嫂”各行各業(yè)都皺起眉頭，沒文化, 沒素養(yǎng)，沒技能。

    這些人?上鏡能行嗎？不?會一看到?機器話都說不?利索吧？

    戴聰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 遞給?鐘卉：“這是我們欄目編導寫?的稿子，你?要不?先讀幾遍，背熟來，再結(jié)合自己經(jīng)驗講一點？”

    鐘卉拿過來看了一眼便收了起來，“戴記者，去我的檔口拍吧，在這拍也看不?出我是個賣衣服的。順便帶你?們逛逛新世界?！?/br>
    戴聰想了下，他們待會還要拍一些市場環(huán)境的鏡頭，有人?帶著去也好，便答應(yīng)下來。

    鐘卉帶他們?nèi)n口，一路上，她都在跟電視臺的同志介紹新世界批發(fā)市場的各個品類分布。

    市場上的攤販已?經(jīng)知?道今天?有報社和電視臺的記者來，聽說電視臺的同志是專門來拍鐘jsg卉的?？吹?鐘卉身?后跟著兩個男同志，其中一個手里拿著黑漆漆的機器，瞅著像是攝像機，忍不?住打趣起來：

    “喲！小鐘，聽說你?要上電視了？這下要出名了！”

    “這兩位同志是電視臺的吧？能不?能也拍拍我們？”

    鐘卉掃了一眼那幾個起哄的，笑道：“他們拍的是三八婦女節(jié)的節(jié)目！你?們就別湊熱鬧了！”

    果然幾個商戶一聽是三八節(jié)的節(jié)目，頓時沒了興趣。

    到?了女裝區(qū)域，鐘卉指著其中一個非常窄小的檔口，對?戴聰?shù)溃骸斑@是我剛下崗的時候租的檔口，你?們看要不?要拍下這里。”

    戴聰和攝像互相對?望一眼，這個七八個平方的檔口，現(xiàn)在成了個專門賣襪子的檔口，難以想象她當初是怎么在這么小的空間里頭賣衣服的。

    “拍！當然要拍！”

    鐘卉和襪子鋪的老板打了個招呼，便站在門口跟他們倆介紹起來。

    攝像趕緊拿起機器對?著她，鐘卉對?著攝像機指了指身?后：“我剛下崗的時候，最初是在這個檔口賣衣服。你?們看，窄得跟過道差不?多。那時候新世界才剛剛起步，政府在租金和稅收上給?了我們很?大的優(yōu)惠。讓我們這些下崗女工在剛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不?至于負擔太重?！?/br>
    雖然鐘卉沒有按稿子上講，但她結(jié)合自己的情況說得更加真情實感。

    戴聰松了口氣，他剛才只稍微和她說了幾句，她便能發(fā)揮得有模有樣了。原本聽妻子夸鐘卉大方有主見，為人?處事?成熟周全，戴聰明?還不?以為然。

    一個服裝店的老板，又是下崗工人?出身?，起點能高到?哪里去？

    這下和鐘卉打交道，才發(fā)現(xiàn)她不?僅對?鏡頭一點不?怵，對?這個節(jié)目要拍什么似乎一點就透。

    拍完小檔口，負責攝像的小伙子忍不?住夸獎道：“你?之前是不?是參加類似錄影？感覺你?對?著鏡頭特別自然?！?/br>
    鐘卉笑了：“我不?過是想到?什么，說什么?！?/br>
    說起來這得感謝上輩子智能手機的發(fā)展，她比這個年代絕大多數(shù)人?都更適應(yīng)鏡頭。

    拍完了自己起步的檔口，鐘卉領(lǐng)著他們?nèi)チ爽F(xiàn)在的女裝店和童裝店。緊挨著的兩家店，寬敞明?亮，兩個店員看上去也是訓練有素。

    當聽說錢莉和孫小滿也都是下崗女工，戴聰來勁了，非要她們倆也對?著鏡頭說幾句。

    兩人?臉脹得通紅，嚇得直擺手，躲到?一旁去整理衣服了。

    戴聰看她們實在不?愿意，也就算了。畢竟鐘卉才是這檔節(jié)目的主角。

    鐘卉對?著鏡頭展示了自己“五星商戶”的證書。

    “不?管當紡織工人?，還是當服裝店主，都要能吃苦，要腳踏實地。不?同的是，在廠里當工人?，有工廠給?咋兜底。出來做生意得自己自負盈虧，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和心血……”

    鐘卉說到?自己下崗后的創(chuàng)業(yè)經(jīng)歷，也是感慨萬千：“下崗不?可怕，關(guān)鍵是下崗后要讓自己快點動起來。不?要一味地沉溺在過去。方法總比困難多?！?/br>
    戴聰點了點頭，最后照例問了個每個上節(jié)目的下崗女工都會被問的問題，“你?現(xiàn)在管著兩家服裝店，大部分時間都投在店里，你?丈夫支持你?嗎？會不?會因此埋怨你?？”

    鐘卉對?著鏡頭笑了笑：“我離婚了。這個對?我不?是問題?！?/br>
    戴聰怔住，他聽妻子說鐘卉剛生完孩子，萬萬沒想到?竟然已?經(jīng)離婚。一想到?她一個女兒帶著兩個孩子，還開著店，他眼里不?由流露出一絲同情。

    其實，鐘卉自己覺得離婚后的生活挺滋潤的，她兒女雙全，有自己的事?業(yè)，收入也還過得去，又沒有男人?對?她指手劃腳，這生活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偏偏每個人?看到?她的眼神都是一副同情加惋惜的樣子。鐘卉有些郁悶，郁悶歸郁悶，她慢慢也能坦然接受那些異樣的眼神了。

    原本以為要拍一整天?，沒想到?半天?就結(jié)束了。

    “你?們廠你?是第一個拍的，后面還有兩個，希望每個人?都能這么順利?！?/br>
    戴聰一邊和同事?收拾東西，一邊對?鐘卉道：“播之前，我讓文悅打電話告訴你?。清荔電視臺，你?到?時候記得看。”

    鐘卉：“好?！?/br>
    從鐘卉檔口出來，攝像小伙問戴聰：“最后那個問題到?時候是不?是剪掉??？”

    戴聰想了想，“這個要問問臺里領(lǐng)導。”

    他們這頭拍好了上電視的素材，丁文悅那邊也采訪完了，今天?和新世界幾個商戶的訪談，夠她寫?一篇采訪報道了。

    忙完后，中午倪奇正?代表市場管理處請兩家媒體的記者們吃飯。鐘卉和張小樂他們也跟著一起去了。

    丁文悅拉著鐘卉一起聊了好多育兒經(jīng)，她女兒比小樹大幾個月，已?經(jīng)能睡整覺了。

    鐘卉聽了羨慕不?已?，小樹如今晚上還要醒來個二三次。

    *

    利鑫大廈地下停車場。

    老周圍著黑色桑塔納里里外外檢查了好幾遍，仍然意猶未盡。

    江晟靠在車邊，不?耐煩道：“你?看完了沒有？是不?是要拿個放大鏡再好好檢查檢查？”

    老周嘿嘿一笑：“又不?是買青菜蘿卜，二十多萬的東西，可不?得慎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