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上電話，她趕緊撥了個電話到家里，問了母親才知道禾禾并沒有回?家。鐘卉有些慌了，趕緊打?個電話給江晟，偏偏這個時候他的大哥大打?不通。

    鐘卉突然想到他為了籌錢，把車子賣掉了，不會大哥大也賣掉了吧？

    幸好上回?她留了前臺的號碼，又打?了個電話給田馨，沒想到是鮑天材接的。

    “我?guī)煾蛋?，剛才帶著禾禾下去買蛋糕吃了。禾禾今天沒上學(xué)，來找她爸爸了……”

    鐘卉癱坐在凳子上，輕聲道：“你師傅回?來，讓他打?個電話給我?！?/br>
    剛才那?一瞬間，她沁出一身冷汗，腦中閃過兒童拐賣、車禍、綁架、小太妹霸凌各種亂七八糟的畫面。

    上輩子在醫(yī)院，看到蓋著白布的女兒，是鐘卉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噩夢。

    女兒離開后的那?些年，時常出現(xiàn)在她夢里，讓她夜不能寐。到最后，她只有白天坐在人來人往的街邊才能睡著。

    ……

    一顆驚魂未定的心臟又重新回?到胸膛，鐘卉長舒一口?氣的同時，又升起一絲惱怒。

    這孩子得好好教育教育了！

    *

    利鑫大廈樓下有家蛋糕坊，江晟給女兒買了塊巧克力蛋糕，一瓶汽水。

    父母倆面對面坐著，禾禾一口?就吃掉了半塊蛋糕，心情?稍微好一點(diǎn)。

    江晟并沒有批評女兒，他小時候也有不想去學(xué)校，逃課的時候。女兒學(xué)習(xí)比他好多了，偶爾逃課一天也沒什么。

    他關(guān)?心的是上回?他就帶她來了一次，她是怎么記得路的，學(xué)校到這也沒有直達(dá)的公交車。

    “可以啊，一回?你就記得路了，知道上這里找爸爸，你是怎么來的?。俊?/br>
    禾禾盯著面前的蛋糕：“其實(shí)我也不記得路，我就攔了一輛出租車，跟他說?我要到利鑫大廈?！?/br>
    江晟笑了，點(diǎn)點(diǎn)頭：“不錯，還知道打?車。”

    禾禾瞪著他：“你別把說?我的像傻瓜一樣好不好！mama每個星期都有給我零花錢，打?車的錢我還是有的。就算沒有，到了利鑫大廈，我也可以讓司機(jī)找你要啊?！?/br>
    “腦子倒是不笨?！苯墒諗啃θ?，板著臉嚴(yán)肅道，“這次我就不說?你了。下次有什么事情?先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小孩子一個人打?車，遇到壞人怎么辦？”

    禾禾也知道自己不對，垂下頭嗡聲道：“我知道了。”

    想到早上那?個和鄒曉雨玩得很好的女同學(xué)說?的話，她又忍不住滾出幾顆金豆豆，“現(xiàn)在班上同學(xué)都知道你和我媽離婚了，在背后笑話我，尤其是那?些和我關(guān)?系不好的同學(xué)?！?/br>
    江晟臉色黑了：“哪個同學(xué)在背后笑話你？你告訴我，我去學(xué)校找他們！”

    禾禾嘟囔道：“就那?幾個和鄒曉雨玩得好的女同學(xué)……”

    每當(dāng)?在新學(xué)校和同學(xué)相處不好的時候，禾禾就越發(fā)想念在廠辦小學(xué)的朋友。

    搬家后，她和李毅、何?曉霞他們聯(lián)系得很少了。他們肯定還是和以前一樣每天開開心心的。

    不像她。

    “鄒曉雨？”江晟眉頭擰了起來，想了一會想起來了，就是那?天春游碰到的那?對在4a廣告公司工作的夫妻。

    江晟語氣微冷：“我知道了，我會跟她父母好好聊聊的?！?/br>
    前幾天鄒曉雨的mama還打?電話跟他拉業(yè)務(wù)，倒沒想到她女兒那?么愛在學(xué)校多管閑事。

    禾禾不滿道：“鄒曉雨她們說?，都是因?yàn)槲也还裕愫臀覌尣烹x的婚。”

    江晟“嘖”地一聲：“我跟你媽離婚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跟你和小樹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br>
    看著女兒委屈的模樣，江晟語氣緩了緩：“不想去學(xué)校你想去哪，爸爸今天騰出一天時間帶你去玩?！?/br>
    禾禾想了想：“我哪也不想去。我跟你去公司上班吧。”

    江晟以為女兒會說?想去動物園、游樂城，沒想到她竟然提出陪自己上班，他莫名欣慰。不愧是他江晟的女兒！

    江晟又給女兒買了些吃jsg的，牽著她一起去自己辦公室。這回?他沒有把女兒扔給田馨管，而且讓她在自己的辦公室寫作業(yè)。

    進(jìn)?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窗戶，平時他都是把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里頭抽煙，滿屋子的煙味可別把孩子給熏著了。

    禾禾坐在爸爸的辦公桌后頭，這張辦公桌比家里的餐桌還要大，小手撐在辦公桌上，她突然有種發(fā)號施令的感覺。

    可惜只有她一個小孩，禾禾又覺得沒意思了，從?書包里拿出數(shù)學(xué)奧數(shù)班的練習(xí)題來寫。

    安頓好女兒，江晟打?了個電話給鐘卉。他只有市場管理?處的號碼，打?過去等了一會電話那?頭才傳來鐘卉的聲音。

    江晟清了清喉嚨：“禾禾今天在學(xué)校受了點(diǎn)委屈，她上我這來了。你不用擔(dān)心，今天我?guī)惶?，晚上送她?去，順便看下小樹?！?/br>
    鐘卉心情?已經(jīng)平復(fù)下來，大腦也恢復(fù)冷靜，淡淡道：“知道了。你讓禾禾接下電話?！?/br>
    江晟一聽她口?氣，壓低聲音道：“你好好跟她說??！?/br>
    禾禾豎著耳朵聽爸爸給mama打?電話，心臟撲通撲通直跳，好怕mama打?電話來罵她一通，又或者跟爸爸在電話里吵起來。

    聽到這里，她就知道自己這下要遭殃了。果然，爸爸捏著話筒看著她：“你媽讓你接電話?！?/br>
    禾禾“哦”一聲，不情?不愿三步一挪地上前拿起電話。

    鐘卉壓抑著自己的火氣：“江嘉禾，下次碰到這種情?況能不能先給mama打?個電話？你知道今天接到劉老師的電話，mama有多擔(dān)心嗎？”

    禾禾聽出mama聲音里的哽咽，感受到了她的擔(dān)心，平靜下來后意識到自己今天做的不對了，垂著小腦袋乖乖道：“mama，對不起，下回?我知道了?！?/br>
    鐘卉打?算再?找個機(jī)會好好跟她說?說?，便在電話里止住了話頭，“晚上我要去王茹阿姨家吃飯，會晚點(diǎn)回?去，你先睡覺?！?/br>
    禾禾一聽mama要去王茹阿姨家，激動道：“mama，我也要去！我想找李毅和何?曉霞玩！我想他們了！”

    鐘卉在電話那?頭停頓片刻：“你看看你爸爸愿不愿送你過來，要是他愿意送你過來，你就來吧。吃完飯我們一起回?家，他要是不愿意，就讓他送你去荔河花園。”

    禾禾興奮道：“我爸肯定會同意的！”

    她才不管爸爸愿不愿意呢，要是不愿意她就自己打?車去！

    江晟在旁邊聽到母女倆的對話，突然想到自己好久沒有和鐘卉這么心平氣和地溝通了。

    聽到鐘卉說?“他要是不愿就算了”，他不由嗤地一聲，她還是這樣，每次提什么要求，都要繞彎子。

    江晟中午陪女兒一起吃了飯，看她寫了幾頁作業(yè)，便帶著她回?國棉廠職工樓。

    禾禾一回?到職工樓，剛好趕上以前廠小的同學(xué)放學(xué)。禾禾就像乳燕投林一般，喊上李毅、何?曉霞他們，在樓下跳皮筋。

    她現(xiàn)在讀的學(xué)校雖然各個方面都比廠小好得多得多，但有一樣禾禾不滿意，下課的時候老師管得特別嚴(yán)，不能在走廊上打?鬧，跳皮筋、踢毽子更是不允許。

    能在課間暢快地玩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

    江晟記不得自己多久沒回?廠職工樓了，李嬸的小賣鋪還在開著，他進(jìn)?去買了包紅塔山。

    李嬸看到他很意外?：“喲！你們今天是商量好了么？都回?來了！”

    江晟眉頭微挑：“還有誰回?來了？”

    李嬸看了他一眼：“還能有誰！你們這幾個在外?頭發(fā)了財?shù)拇罂顔h！小鐵匠也回?來了，還有你家那?口?子……”

    說?到這，李嬸突然想起來外?頭都在傳他和鐘卉兩人離了，忙掩住口?。

    她尷尬一笑：“嗐！好像聽說?咱國棉廠有人上了電視，都在王茹家看電視呢！”

    江晟沒吱聲，在樓下抽了根煙，冷著臉抬腳往樓上去了。

    *

    廚房里，鐘卉和紀(jì)玉潔正在給王茹打?下手。三個女人湊一起，有說?不完的話。

    紀(jì)玉潔一米七八的大個子，站在那?兒越發(fā)顯得廚房的狹小-逼仄，動一動就碰到頭頂?shù)臒襞荨?/br>
    沒過一會，她就拿著菜到外?頭去摘了。

    王茹家跟鐘卉以前的老房子一樣，也是四十多個平方，廚房小得可憐。

    上回?鐘卉坐月子的時候，她們倆上門?去探望?？戳死蠛踊▓@那?個環(huán)境，回?來兩人都萌生了買房子的念頭。

    王茹的老公李樂生比較保守，一直沒松口?，最近終于做通了思想工作。

    紀(jì)玉潔一聽，便約王茹一起看房子：“這個月我剛好在清荔培訓(xùn)，下個月想看房我都不一定有時間?！?/br>
    王茹推了推鐘卉：“我和玉潔都想買你那?附近的房子，學(xué)區(qū)好，環(huán)境好，到時候你陪我們一起去看房啊，我們倆啥都不懂！”

    鐘卉一聽買房子就來了精神：“我那?附近都推出了好幾個不錯的樓盤，到時候我?guī)銈內(nèi)タ??！?/br>
    重活一世，她最大愛好就是勸身邊朋友買房子。紀(jì)玉潔當(dāng)?空姐收入穩(wěn)定，王茹公司效益也不錯，買房子是遲早的事。那?晚買不如早買。

    ……

    客廳里，楊念遠(yuǎn)正在彎腰調(diào)試vxd，李樂生跟在后頭學(xué)。這機(jī)器自打?買回?來，他只會些最簡單的功能。

    “喏，把這頭連接在電視上，這頭連在vxd上，把空白光盤放進(jìn)?去，按這個按鈕，就可錄像了。”

    楊念遠(yuǎn)演示了幾遍，李樂生終于看懂了，“倒底是干機(jī)修的，一通百通?，F(xiàn)在這些新鮮玩意不會用，感覺都要被社會淘汰了。”

    說?罷，李樂生看了眼墻上的鐘，把電視機(jī)調(diào)到中央三套：“還早，八點(diǎn)才開始放，咱先看幾集新白娘子?！?/br>
    兩人正聊著，門?口?有人敲門?，李樂生去開門?，看到江晟站起門?口?，一臉欣喜和意外?：“你今天咋來了？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來來來！晚上正準(zhǔn)備涮火鍋呢！”

    畢竟做了七八年的鄰居，以前沒事的時候，李樂生也經(jīng)常找江晟打?牌、下棋。加上江晟是個電工，家里有什么東西?壞了，也經(jīng)常找他修。

    這會看到江晟，李樂生很熱情?地把他請進(jìn)?屋，倒沒多想其他的。

    江晟走進(jìn)?來，看到楊念遠(yuǎn)站在那?兒，兩人視線撞到一塊，都沒有好臉色，打?招呼是不可能打?招了，連點(diǎn)頭都沒有。

    鐘卉聽到外?頭的動靜，出來一看，便看到江晟和楊念遠(yuǎn)站在客廳，兩人之間隔得老遠(yuǎn)。

    她不知道王茹喊了楊念遠(yuǎn)過來指導(dǎo)錄電視節(jié)目，要是知道楊念遠(yuǎn)也在，她就不讓江晟送禾禾過來了。

    上回?江晟找人揍了楊念遠(yuǎn)一頓，這梁子已經(jīng)結(jié)下來了。也正是因?yàn)樗媚?件事當(dāng)?筏子，才逼得把面子看得比天還大的江晟同意跟她離婚。

    “禾禾呢？”鐘卉問江晟。

    “在樓下跟以前的同學(xué)一起玩?！?/br>
    聽到樓下孩子嬉戲打?鬧的聲音，鐘卉探出窗戶一看，女兒正和李毅他們玩得正嗨。

    鐘卉收回?視線，看向他：“待會我?guī)Ш毯袒?家?！?/br>
    江晟神色冷了下來——啥意思？敢情?他按照她的指示把女兒送來，就趕他走？

    李樂生終于看出江晟臉色不對勁，忙出聲道：“難得把人聚齊，今天就在這一起吃飯。我這剛買的二鍋頭，小鐵匠不能喝，晟子你晚上陪我喝點(diǎn)。”

    王茹從?廚房里探出身來，看到江晟來了，臉色僵了一下，飛快地掃了鐘卉一眼，見她神色冷淡，似乎并無不快，便堆起笑容對江晟道：“是??！晟子你難得來一趟，一起吃吧！”

    江晟扯了扯嘴角：“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