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孕婦都快生了，在家?里待著也無聊，來店里拉著鐘卉嘰嘰喳喳地聊了個半天，買了不少大人小?孩的衣服。

    臨走前，鐘卉把自己的名片塞到她們手里，“在家?里帶孩子?，缺啥東西又不方便出?來的時候，可以打電話給我?。你們離得?不遠，我?們可以送貨上門?的?！?/br>
    “那太好了！”

    三個女人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鐘卉站在店里，不時有女顧客來跟她打招呼。偶爾有那么幾個男顧客，到店里來探頭探腦，鐘卉問他們是不是來給老婆孩子?買衣服的，對方又滿臉通紅地直擺手。

    有個瘦高戴著金邊眼?鏡的年輕男人脹紅著臉，從兜里掏出?一?早準備好的紙條遞給鐘卉，扭頭就走了。

    鐘卉打開一?看，有的上面寫著電話號碼，工作單位，下面一?行小?字：希望能?和你交個朋友。

    ？？？

    鐘卉怔住，上個電視不僅給店里拉了點人氣?，還起到了征友效果？

    “江北中學(xué)物理老師？”孫小?滿湊過來一?看，眼?角笑起了褶子?：“這可是市重點中學(xué)的物理老師啊，是不是昨天看了電視，想跟你處對象??！”

    鐘卉簡直哭笑不得?：“孫姐，剛才那個一?看就是沒結(jié)過婚的，指不定比我?還小?！我?這都兩個孩子?了，處啥對象啊！”

    “也是?！睂O小?滿點點頭，繼而?又慫恿道：“不過多個朋友多條路，認識一?下也不壞事。這可是市重點中學(xué)，萬一?以后你們家?禾禾想上這個學(xué)校，這不就多個路子?？”

    鐘卉看了她一?眼?，強忍著笑意：“孫姐……還是你想得?遠?！?/br>
    店里幾個人忙得?腳不沾地，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送走了幾撥客人，收了幾張小?紙條，鐘卉眼?看客人稍微少了點，正準備去制衣廠那邊看看李伏俊的進度，市場管理處的人火急火燎地跑過來找她：“小?鐘，趕緊的，一?上午電話就沒停過，都是打來找你的！剛才看你忙，沒好喊你……”

    鐘卉只好到管理處辦公室接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老太太的聲音，蒼老中透著幾分和藹。

    “鐘卉同志，昨天我?和老伴在電視上看到你下崗后的經(jīng)歷，非常感動。我?們都特別喜歡你，在電視上得?知你現(xiàn)在是離異狀態(tài)，想介紹你和我?兒子?認識。我?兒子?今年三十八歲，是一?名律師……”

    鐘卉握著話筒，聽?傻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年月的觀眾實在太純樸熱情了！記者那么一?問，她也就隨口一?說，沒想到竟然有人打電話來關(guān)心她的終身大事，她是既感動又覺好笑。

    鐘卉飛快地在腦海中組織了一?番說辭，客客氣?氣?地拒絕了老太太的提議。

    她好不容易獲得?自由?，腦子?壞掉了才會想著再結(jié)婚。

    再說，她還有兩個孩子?……

    接完老太太的電話，鐘卉又接了好幾個電話。有單親mama和離異女士打電話過來，表示看了節(jié)目大受鼓舞；還有人看了鐘卉的創(chuàng)業(yè)經(jīng)歷，也很想在新世界開店，特意打電話向她取經(jīng)。

    鐘卉都一?一?耐心答復(fù)了。一?口氣?接了十來個電話，嗓子?都冒煙了。

    掛上電話，鐘卉長吁一?口氣?，啞著嗓子?交待管理處的工作人員，如果再有人打電話來找她，就說她不在。

    忙了一?整天，下午快收攤的時候，倪奇正來找鐘卉，“下個月的新jsg世界市場宣傳海報，明星商戶的故事，我?打算讓你和妙妙一?起出?鏡?！?/br>
    話音剛落，鐘妙臉騰地紅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鐘卉假裝沒注意到倪奇正對meimei親昵的稱呼，笑道：“不是下個月才輪到我?們嗎？”

    倪奇正清了清喉嚨：“這不是趁熱打鐵嘛！你這次上電視的宣傳效果不錯，趁著現(xiàn)在熱度還在，好好宣傳一?下咱們市場?！?/br>
    昨天鐘卉在節(jié)目上提到新世界對下崗女工的支持，今天一?早倪奇正就接到上頭領(lǐng)導(dǎo)的電話，話里話外夸獎他工作做得?好。

    不得?不說，妙妙的jiejie確實比一?般的下崗女工多幾分頭腦，挺有覺悟的。

    倪奇正走后，鐘妙以為jiejie可能?會拷問自己。剛才對上jiejie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她頭腦一?熱——要不直接跟jiejie承認好了，她和倪奇正在談戀愛。

    沒想到j(luò)iejie一?個字沒提，倒讓她惴惴不安起來。

    ……

    一?整天店里幾個人都忙得?昏頭轉(zhuǎn)向的。錢莉和孫小?滿倒是很高興，今天她倆都賣出?去不少衣服，一?天的提成趕上過去好幾天。

    收了攤，鐘卉拖著疲憊之極的身體回到荔河花園。虞桂枝看到女兒，面色有些尷尬，“江晟來了?！?/br>
    鐘卉在外頭對人笑了一?整天，又接了好多電話，這會子?情緒早已經(jīng)消耗得?一?干二凈。

    江晟肯定是來看兒子?的。她嗯了一?聲，慢吞吞地脫下外套。

    虞桂枝看女兒不緊不慢的樣子?，不由?有些發(fā)急：“江晟說是接下來一?個禮拜，他來帶小?樹，讓潘彩鳳回家?休息一?個禮拜……”

    “他帶小?樹？”鐘卉掛衣服的手頓住，眉頭皺了起來——這都過了多久了，這人酒還沒醒？

    掛好衣服，鐘卉進洗手間洗了個手。每天回來第一?件事，就是給小?樹喂奶。

    白天在市場，鐘卉只有中午客人少的時候，才能?在試衣間用電動吸奶器泵奶。泵出?來放在小?冰箱里存著，晚上帶回來給小?樹喝。

    即便這樣，母乳也開始越來越少了，她不得?不給小?樹加奶粉。

    小?房間里，江晟正抱著小?樹喂奶，禾禾趴在一?旁目不轉(zhuǎn)地看著弟弟：“爸爸，喝奶要用這么大勁嗎？弟弟都喝出?汗來?！?/br>
    江晟嘴角微扯：“什么叫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這就是！你們老師沒教過這個成語？”

    禾禾覺得?她爸就是在胡說八道：“爸，這才不是什么成語呢！成語都是四個字的……”

    “我?弟好像尿了！”禾禾感覺手邊熱烘烘的。

    “慌啥！”

    江晟剛才經(jīng)過白班保姆的培訓(xùn)，對換紙尿褲已經(jīng)胸有成竹了。他放下奶瓶，不慌不亂地撕開兒子?已經(jīng)尿濕的紙尿褲。

    才尿到一?半的小?樹，剩下那一?半尿直往上頭飆，不偏不倚全?滋到江晟那張湊近的俊臉上。

    江晟：“……”

    禾禾看到她爸被弟弟尿了一?臉，頓時樂不可支地哈哈大笑。

    江晟用手拂了一?把臉，瞪了女兒一?眼?：“你這丫頭笑什么！這可是童子?尿！”

    禾禾笑得?肚子?疼，忽然聽?到身后有動靜，回頭一?看，鐘卉站在那兒。

    “mama，你回來了??！爸爸剛才被弟弟尿了一?臉！”

    鐘卉看著女兒：“快吃晚飯了，你作業(yè)做完了沒有？”

    禾禾吐了吐舌頭，趕緊溜去寫作業(yè)。

    江晟將她眼?底倦色盡收眼?底，哪里看不出?她壓抑的煩躁。不過今天他心情還不錯，不介意說幾句軟話：“你昨天說帶一?天不算會帶孩子?，那我?多帶幾天。公司的事我?都安排好了，這幾天晚上我?陪兒子?睡在這個房間，中途他要喝奶，我?把他抱過去給你就是了。”

    鐘卉看他興興頭頭的樣子?，只覺得?好笑，她才不會阻止呢，他想帶就帶好了。

    她累得?臉上已做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從江晟手里接過兒子?，提著最?后一?口氣?：“剩下我?來喂，省得?擠了。”

    第86章 帶孩子

    鐘卉掀起?衣角準備喂奶, 冷不?丁看見江晟還站在一旁。

    她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擰眉：“我喂個奶, 你?還要在一旁監(jiān)工？”

    江晟剛緩和下來的臉色又陰沉下來, 一聲不?吭地抬腳出了房間。

    江晟進洗手間給自己?洗了把臉，生平第一次被尿了一臉，這得虧是他兒子。不?然他早一巴掌呼上去?了。

    洗好臉出來, 江晟從口袋里摸出煙盒, 正準備點上發(fā)現(xiàn)?這屋里連個煙灰缸都沒有。

    禾禾坐在餐桌邊寫作業(yè)，突然“哐”地一聲, 一抬頭便?看她爸甩上門, 到陽臺去?抽煙了。

    禾禾忍不?住犯起?嘀咕：爸爸終于知道去?外?頭抽煙了。

    鐘卉買的這套房子是個小?三居，陽臺很小?，被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右手邊放一把雙人藤沙發(fā)，窗臺上一排綠色植物, 高低錯落，非常有生機。

    江晟一屁股坐下來，掏出打火機點著嘴里的香煙。兜里的大哥大響了, 是老?周打過來的。

    老?周組了個飯局, 跟某局后勤科的科長吃飯, 人家單位的辦公樓要翻新，正找公司接這個活。老?周跟那位科長認識, 想和江晟一起?把這個項目接下來。

    江晟有些心不?在焉：“讓我徒弟陪你?去?。我把他的號碼告訴你?，你?自個跟他說?！?/br>
    他翹著腳坐在藤沙發(fā)上，目光落在窗臺上一株三角梅上。這三角梅，倒比他辦公室里的那株長得還要好。

    紫色的花瓣, 很是亮眼，江晟端詳著, 忍不?住用夾著香煙的手摸了摸那嬌嫩的花瓣。

    老?周在電話那頭半開玩笑道：“咋的？江老?板現(xiàn)?在生意做大了，看不?上這種小?工程了？”

    說實話，是看不?上了。這種項目費人費工，工人賺的是辛苦錢，他不?過抽個傭金而已。

    江晟嘴上自然不?承認，只道：“蚊子再小?也是rou，誰會嫌錢多？我這在家?guī)Ш⒆?，走?開……”

    除了在家?guī)Ш⒆?，這一個禮拜他還要去?鐘卉那個制衣廠干幾天活。之前鮑天材要安排給別的師傅，他沒讓，沒誰比他對國棉廠的線路更了解了。非常時期，人工能省一天是一天。

    老?周聽說江晟在家?guī)Ш⒆?，愣了一下，詫異道：“鐘卉呢？她?管??？怎么讓你?一個男人帶孩子？”

    江晟心里頭正犯別扭，不?好跟他說是自個主動提出帶孩子的，沒好氣道：“我在家?guī)滋?，省得她?說我不?會帶孩子！除了生不?了，有啥事是我干不?了的？”

    老?周表示贊同：“鐘卉已經(jīng)不?錯了，屋里屋外?也算一把好手。我家那位去?年下崗，就一直沒去?上過班。在家管管兒子的學(xué)習(xí)，老?子在外?頭已經(jīng)夠累了，回家還要看她臉色?！?/br>
    鐘卉屋里屋外?一把好手？江晟眉頭微挑，說實話他沒覺得她對干家務(wù)有啥興趣，沒下崗那會，幾乎一天三頓都是從食堂打回來吃。家務(wù)活也是應(yīng)付過去?了就行。

    江晟沒耐心聽他抱怨老?婆，聊了幾句，將鮑天材的聯(lián)系方式告訴他，便?掛了電話。

    抽完煙，打完電話，晚飯已經(jīng)端上桌。

    鐘卉還在哺乳期，白天在外?頭忙，中飯也不?在家吃，晚上虞桂枝都會多做幾個菜。

    鐘卉喂完奶和女兒一起?坐在下來吃飯。虞桂枝一邊給女兒舀湯，一邊瞅她：“叫江晟一起?吃飯吧。他晚上還要看孩子?！?/br>
    鐘卉對江晟想一出是一出很反感，冷道：“有什?么好叫的？餓了他自己?會吃。”

    剛準備喊爸爸吃飯的禾禾，聽mama這么說，頓時不?敢吭聲，埋頭扒著米飯。

    鐘卉和江晟結(jié)婚后，鐘家老?兩口總共沒上過幾次門。尤其是江晟下海后，錢越賺越多，身?上氣場也愈發(fā)強了，老?兩口顧及女兒，跟這個女婿說話一直是客客氣氣的。

    虞桂枝是本分人，女兒離婚后，跟女婿打交道不?像以?前那樣小?心翼翼，但總歸不?能像女兒那樣一點情?面不?講了。

    鐘卉覺得母親就是想太多了，江晟這人面皮可沒那么薄。

    果然，江晟打完電話看見飯菜做好了，自己?去?廚房盛了飯，一屁股坐在禾禾旁邊，吃了起?來，不?見外?得好像他還是這個家庭的一份子。

    除了鐘卉，餐桌上其他兩個人都松了口氣。

    鐘卉眉眼都沒有動一下，端起?碗來喝湯。最近母乳的供應(yīng)越來越不?夠，母親每天換著法子給她做各種葷湯。

    今天做的是豬腳黃豆湯，加了紅棗，豬腳的腥氣去?得干干凈凈。鐘卉喝了一口，眉頭舒展了一些。

    剛夾了個紅棗到嘴里，小?房間里jsg傳來幾聲兒子的哭聲。鐘卉渾身?一緊，不?知怎么的，生完孩子，她像所有母親一樣，一聽到孩子哭，腦中那根弦條件反射般地崩起?來，身?體不?由自主地產(chǎn)生各種反應(yīng)。

    鐘卉下意識地起?身?，準備去?安撫兒子。屁股抬起?一半忽然覺得不?對，又穩(wěn)穩(wěn)地坐回去?了。

    小?樹的哭聲越來越大，虞桂枝吃得差不?多了，起?身?就想去?哄外?孫，撞上女兒制止的目光，又訕訕地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