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卉哪里看不?出他就是故意氣江晟的，皺著眉頭瞪著他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說“沒事你逗他干嘛”。

    楊念遠(yuǎn)接收到她的目光，右手握拳抵在鼻尖，遮住自己彎起的唇角。

    倒底比這兩男人多活一輩子，鐘卉感覺自己有時候的心態(tài)近乎慈祥了，她抬腕看了眼手表，用平靜的語氣轉(zhuǎn)到正題上：“劉工，到飯點(diǎn)了，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邊吃邊聊?！?/br>
    鐘卉和姓楊的眉眼間你來我往的互動，江晟看得一清二楚，那眼神仿佛他才?是外人，醋意像硫酸一樣灼著他的五臟六腑。

    看鐘卉拎著包要帶劉工和楊念遠(yuǎn)一起去外頭吃飯，江晟一把拽住她的手，低著聲問：“我今天可是來給你干活的。你走?了，我怎么辦？”

    他神色淡淡的，但沉冷的聲音還是泄露了他的情緒。

    鐘卉被他問懵了，扯開自己的手，杏眼怔怔地看著他，“什?么怎么辦？你該干什?么干什?么，我又不?懂電路，幫不?上你?！?/br>
    江晟眼里有顯而易見的惱，眼眸一轉(zhuǎn)便找了個理由：“安全?生產(chǎn)規(guī)定，電工作業(yè)，必須兩人一檔。這萬一要是觸電了，起碼還有人來救。再說了就是換個電燈炮，下面也要有個小工扶著吧。我是為了給你省點(diǎn)人工錢今天才?沒帶小工，你不?得給我當(dāng)一回?小工？”

    讓她給他扶梯子？鐘卉以為自己聽錯，抬眸看向江晟，他那雙沉黑的眼眸正凝視著自己，臉上表情看不?出什?么來，偏那兩片耳紅得透光。

    鐘卉經(jīng)他一提醒，想起來以前在廠時在，但凡哪里線路出現(xiàn)?問題，電氣工段派工，最起碼都是兩人搭檔。

    安全?是最重要，多請個小工才?幾個錢？

    鐘皺著眉頭，嚴(yán)肅道：“人工錢不?能省。我打電話?給鮑天材，讓他再派個工人過來，這錢我出！”

    江晟薄唇緊抿，別開臉沒吭聲。

    楊念遠(yuǎn)咬著唇角，瞥了眼江晟那張黑得像鍋底似的臉，強(qiáng)忍著沒讓自己笑出來。

    *

    劉工有陣子沒回?來了，鐘卉帶他到國棉廠附近新開的一間本?地餐館吃飯。

    清荔本?地菜都濃油赤醬的，口味偏咸偏重，劉工和楊念遠(yuǎn)兩個喝酒下飯倒是剛好。

    劉工聽鐘卉說她的制衣廠想先從童裝入手，不?由有些擔(dān)憂：“現(xiàn)?在都是計(jì)劃生育，提倡獨(dú)生子女，以后小孩越來越少，做童裝銷量會好嗎？”

    鐘卉笑道：“國家搞計(jì)劃生育，小孩只會越來越金貴。生活水平提高了，家長給小孩買衣服，只會越來越認(rèn)準(zhǔn)牌子貨。”

    劉工一想還真?是，兒媳婦剛生了個女娃娃，他在梁溪那家工廠是做紗布的，這次他帶了些回?來想著可以給孫女做尿布做和尚服，結(jié)果兒子兒媳婦壓根都看不?上。話?里話?外的意思，現(xiàn)?在誰還自己扯布做衣裳啊，都是上店里買成衣！

    劉工最關(guān)心的還是原材料進(jìn)貨渠道，一問之下才?知道鐘卉已經(jīng)去滬市和五羊城的專業(yè)布匹市場考察過棉布了，質(zhì)量她都不?滿意。

    摸過了幾十年后那些軟糯的棉布，再看看這個時代的棉布，選來做童裝，她總覺得還差點(diǎn)什?么。

    鐘卉想了想，開口道：“劉工，這方面您是專家，我想過段時間您陪我去趟疆城。聽說那邊的棉花不?錯，我想去當(dāng)?shù)氐牟紡S看一看?！?/br>
    劉工怔住：“幾個產(chǎn)棉大省都清荔不?遠(yuǎn)，棉布廠到處都是，哪里需要跑疆城那么遠(yuǎn)的地方？”

    鐘卉腦中閃過上輩子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棉花事件。這個時候，疆城的棉花產(chǎn)量在全?國占比并不?高，但品質(zhì)已經(jīng)碾壓幾個產(chǎn)棉大省了。只是大部分?服裝廠商并不?了解而已。

    她夾了一筷子魚，“這棉花和棉花差別太大了，咱們?做童裝，要用就得用最好的棉布。聽說疆城從蘇聯(lián)引進(jìn)了長絨棉品種，還進(jìn)行?了改良，棉花質(zhì)量不?錯。咱們?去那邊看看，和這邊布廠的棉布比較一下，看看哪個更?好，優(yōu)中選優(yōu)嘛！”

    劉工作為紡織專家很清楚，這棉布的質(zhì)量好壞完全?取決于棉花的優(yōu)秀。說到疆城棉花質(zhì)量比這附近的產(chǎn)棉大省好，他還真?是有些不?信。

    不?過鐘卉要實(shí)地看看，他倒不?反對，多比較比較不?是壞事。

    “行?，你打算什?么時候去，到時候跟我說一聲，我陪你去。”

    楊念遠(yuǎn)看他們?倆一直在聊工作，在一旁道：“劉工你以后打算在清荔待著，先得給自己找個住的地方?！?/br>
    鐘卉這才?知道劉工回?清荔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這幾天一直住在楊念遠(yuǎn)租的房子里頭。她詫異道：“您原先分?的那套房子呢？”

    之前在國棉廠的時候，劉工因?yàn)槭菍＜壹墑e的，廠里給他分?了一套六十平的兩居室，比鐘卉那套面積還大些，怎么會沒房子住呢？

    劉工不?想跟外人提家里頭的事，干笑道：“兒媳婦剛生了娃，他們?兩口子睡一個房間，我老伴帶著小娃娃睡另一個房間。這哪還有我睡覺的地方？說來說卻都是房子太小了?！?/br>
    “劉工，鐘卉又不?是外人，你沒必要跟她遮著掩著。”

    楊念遠(yuǎn)將手里的酒杯往桌上一擱，生氣道：“我看跟房子小一點(diǎn)關(guān)系沒有！是兒子太不?孝，把老子的房子給占了，還由著媳婦把自己老子給趕出去！”

    鐘卉聽楊念遠(yuǎn)說完終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嘆了口氣。以前在劉工手底下干活，一直覺得他不?茍言笑，嚴(yán)肅刻板，質(zhì)檢部的職工都很怕他。沒想到回?到家里，也是清官難斷家jsg務(wù)事，任由子女?dāng)[弄……

    鐘卉夾了口菜，慢慢的嚼著，想到自己在國棉廠那套房子，很快有了主意，“劉工，你要是不?嫌棄，我可以把我那老房子借給你住。老房子現(xiàn)?在租也租不?起價錢，反倒被那些租戶弄得亂七八糟。我現(xiàn)?在租的那戶人家下個月就不?打算租了，你要是覺得行?的話?，下個月我就不?對外出租了?！?/br>
    楊念遠(yuǎn)：“這主意好！國棉廠職工樓離制衣廠又近，以后劉工上班就幾分?鐘的功夫。”

    劉工眼眶發(fā)?熱，激動道：“有的住就不?錯了！不?嫌棄！不?嫌棄！”

    說罷，鐘卉跟他約定搬家的時間。劉工堅(jiān)持要給鐘卉租金，鐘卉不?肯收。

    那個一室一廳現(xiàn)?在收租一個月才?幾十塊錢。一年劃下來才?幾百塊錢。劉工既然已經(jīng)決定加入她的工廠，算是給他這個紡織專家一份額外的福利。

    *

    鐘卉和劉工、楊念遠(yuǎn)吃完午飯，下午又跑了一趟新世界。

    一個月一次的明星商戶拍照片的日子，她和meimei兩人要出現(xiàn)?在宣傳海報(bào)上，倪奇正找來專業(yè)攝影師給她們?拍照。

    拍完照，店里所有人還加了會班。三月是質(zhì)量監(jiān)督月，這幾天質(zhì)監(jiān)局的人會到市場上一家家進(jìn)行?抽檢，姐妹倆和兩個店員一起把店里的庫存給盤了盤。

    收攤回?家已經(jīng)到晚上九點(diǎn)，虞桂枝和禾禾都已經(jīng)上床了，江晟一個人坐在餐桌邊抽煙。

    鐘卉進(jìn)門脫下高跟鞋，坐在餐桌邊揉了揉酸漲的小腿。

    兩人都沒說話?，屋里只有掛鐘的滴答聲，半晌江晟低聲道：“我給你打盆熱水洗腳吧。”

    江晟給她洗腳，那是新婚才?有的待遇。鐘卉以為自己聽錯，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神色倦怠，瞅著心情不?大好。

    也是，白?天在工地上忙活了一天，晚上又要帶孩子，擱誰頭上也高興不?起來。

    鐘卉垂下頭繼續(xù)捏著小腿肚，淡淡道：“不?用，我待會直接洗個澡?！?/br>
    江晟目光一點(diǎn)點(diǎn)拂過她的小腿，突然他的眼皮猛地一跳，漆黑眸子寒意料峭。

    鐘卉早上出門穿的那雙絲襪，他記得勾絲那只腳明明穿在左腿上，眼下卻清清楚楚地套在她的右腳上。

    第88章 化不開

    鐘卉一?邊想著制衣廠的事, 一?邊脫襪子。

    脫到一?半，感覺江晟的目光一?直沒離開自己。鐘卉自然知道他在看什么?, 抬頭?看他一?眼, 心跟著一?顫——他這……什么?眼神？

    江晟定定地看著她的右腿，像是受了某種刺激，神色十分不對勁。

    鐘卉到口的話, 也忘了說, 莫名生出些?許緊張感來，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

    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和江晟已經(jīng)離婚了, 她做什么?事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鐘卉一?邊脫襪子，一?邊道：“你早點(diǎn)休息吧。晚上?小?樹可能?會鬧。白天還有工地上?的事要忙?！?/br>
    “等會?！苯赏蝗粨破鹚挠彝?，放在自己的腿上?，將她剩下的半截襪子扯了下來, 扔到一?旁。

    鐘卉嚇了一?跳，眉頭?皺了起來：“你干什么?！扯破我襪子了！”

    江晟垂下眼眸遮住眼里的晦暗，唇角漾起一?抹譏誚：“這么?大的老板, 連給自己買襪子的錢都?沒有么?？這襪子已經(jīng)破好?幾?天了?！?/br>
    這人好?端端地管起她穿什么?襪子了？

    今天拍海報(bào), 穿絲襪是為了搭配店里的夏裝。尼龍材質(zhì)的rou色絲襪, 穿個一?回就起球，還容易勾絲。

    鐘卉不舍得扔, 在這方面她并不十分追求細(xì)節(jié)，過得去就行?。

    “關(guān)你什么?事！”被?他說的生出幾?分窘意，鐘卉用?力抽回自己的腳。

    江晟不由分說地按住她兩條亂撲騰的腿，薄唇抿了抿：“我看看你上?回摔跤的地方?！?/br>
    時間過去這么?久, 他倒還清楚地記得她受傷的腳是哪只。

    在鐘家村摔到水田里，當(dāng)?時她的腳踝腫得像饅頭?, 原以為要瘸好?幾?天，多虧江晟用?紅花油給她按摩，第二天早上?起來就好?很多了。

    江晟以前年輕的時候是廠里籃球隊(duì)的，推拿按摩會幾?下子。

    鐘卉任由他的手一?點(diǎn)點(diǎn)按壓她的腳和小?腿?，F(xiàn)在偶爾走路時間長了，受傷的位置還會隱隱有些?痛。

    他回來顯然已經(jīng)洗漱過了，換過一?身衣服，穿了件襯衣，半截衣擺塞進(jìn)?褲子里，半截衣擺在外頭?，扣子也不好?好?扣，歪歪斜斜的，透著幾?分落拓。

    鐘卉這才發(fā)現(xiàn)他胸口有顆鈕扣位置明顯是重新釘過的，釘?shù)奈恢貌粚?，針眼顏色也不對。別的鈕扣都?是白色線釘著的，這顆重釘?shù)拟o扣竟然用?的是紅線。

    只一?眼，鐘卉便有數(shù)了。這扣子十有八九是江晟自己縫的。前頭?婆婆的手工沒這么?差。

    離了婚竟然會自己縫衣服了，雖然縫得不怎么?樣。

    鐘卉有些?想笑?，笑?意剛蔓上?唇角又被?壓下去了，靠在椅背上?，闔上?眼睛，不再看他。

    江晟攢了一?肚子的悶氣，伴隨著無處可消的嫉妒，目光凝在她臉上?，語氣平直僵硬：“今天你和小?鐵匠出去干什么?了？”

    白天鐘卉和小?鐵匠兩人有說有笑?，還非要和他一?起出去吃飯，晚上?回來襪子竟然掉了個。

    江晟滿腦子都?在想象她白天脫下絲襪的情形。她為什么?要在白天脫絲襪？他想不到別的原因，壓抑一?整天的醋意在心底翻騰不休，那雙黑眸便愈發(fā)暗沉。

    鐘卉眼睛都?未睜開：“我請劉工吃飯，捎上?他一?起?！?/br>
    江晟臉色愈發(fā)陰沉，強(qiáng)壓下心頭?的嫉火：“我中午餓著肚子在你那廠房里干活，為什么?不捎上?我？”

    敢情他還委屈上?了？

    鐘卉輕抬眼皮，斜睨他一?眼：“怎么?？你干活，我付你工錢還不夠？還得管你飯？”

    江晟以前從?廠里出來在工地上?給人干活，每天午飯都?是她幫他準(zhǔn)備。沒有哪個甲方會管飯。到后來，有了自己的電工隊(duì)，又有了徒弟。他這個師傅的午飯都?是徒弟給準(zhǔn)備。

    這一?眼看得江晟心里一?蕩，語氣里的酸意便再也藏不住了：“我給你當(dāng)?小?工，在家?guī)Ш⒆?，你跟他在外頭?吃飯，換你你會怎么?樣想？我不適合當(dāng)?賢內(nèi)助，他就適合了？”

    鐘卉覺得他莫名其妙：“當(dāng)?小?工，我付工錢給你；帶孩子，是你自個提的?！?/br>
    看來下工地帶孩子對他來說還是太輕松，倒有時間精力在這胡思亂想。

    江晟冷峻著一?張臉，漆黑的眼底布滿了紅血絲，手沿著她的小?腿往上?。

    等到鐘卉反應(yīng)過來，他的手已經(jīng)伸進(jìn)?她的裙擺。

    動心起念只在一?瞬間。

    今天江晟特別特別想要她。

    鐘卉一?把按住他的手，被?他摟在懷里的兩條腿狠狠踹了他幾?腳，光著的腳忽然觸到一?個硬挺的東西。

    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臉色騰地紅了，“神經(jīng)病！”

    江晟目光沉沉地看著她，眸底已經(jīng)沾染了幾?分欲色，聲音暗啞：“我不信你不想要。已經(jīng)多久了，你自己算算。每次只要一?想到你，這玩意硬得就能?吊起一?把錘子?！?/br>
    鐘卉被?他的sao話震驚得滿臉通紅，張口結(jié)舌半晌，“我，我的事不勞你cao心！你想要你自己想辦法?，你自己說的，想上?你床的女人一?大堆，你隨便挑一?個就是了！”

    江晟臉色瞬間變得極難看，眸底是濃得化不開的黑：“你想要的時候，是不是就這么?解決的？隨便挑一?個男人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