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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妻 第66節(jié)

    她們作為成年人會分析利弊,知道哪條路才是正確的,可是世俗眼中正確的路是真的正確的嗎?

    江寄月不知道,因為只有荀淑貞才能做出評價,可就連江寄月這樣的???大人也是選擇過后,才知道本心對自己有多重要,她也才能確定即使今日荀引鶴不站在她這邊,她也要這樣做。

    荀淑貞,一個才八歲的孩子,真的能做出正確的選擇嗎?

    江寄月想了又想,最后道:“三姑娘,嬸嬸跟你講件事好不好?你心平氣和地聽聽,甭管認不認同,回去好好想,再做出選擇好不好?”

    她想明白了,重要的不是正確的選擇,而是選擇的權利,她試錯過,所以才能知道屬于她正確的選擇是什么,那么,荀淑貞也應該有這樣的權利,在一次次選擇后,她才會知道自己最看重的是什么。

    *

    靜文堂的事很快就在荀府傳開了。

    郗氏聽說,臉上也不見喜,只道:“她那樣嫁進來,我就知道她是個不安分的,果然,根本輪不到我們出手,她就能自己找死。”

    寶雀給她斟茶:“奶奶說得極是,那金嬤嬤可是宮中資歷最深厚的嬤嬤,教養(yǎng)過無數(shù)公主姑娘,連娘娘都很倚重她,二奶奶還這般得罪她,不是在故意和娘娘作對嗎?”

    郗氏皮笑rou不笑了下,道:“最要緊的事是,教養(yǎng)嬤嬤常在各府走動,與不少大家關系都不錯,嬤嬤受了這樣的委屈,勢必不會輕饒我這位好嫂嫂,她的臉丟了不要緊,荀府的臉被丟了個干凈,我可要看看我這好婆婆會被氣成什么樣。”

    而此時的上房內,荀老太太捻著念珠聽完了稟報,她仍舊緊合雙眸未睜眼,只是撥弄念珠的動作頓住了,過了許久,她才慢慢地撥過去了一粒。

    稟報的丫鬟問道:“老太太,要把二奶奶叫過來嗎?”

    荀老太太道:“不用了。等引鶴回來后,讓他先來我這兒一趟吧?!?/br>
    佛龕前香煙裊裊,所有的聲息都歸于寂靜。

    宮內,皇后滿臉陰沉地聽完了金嬤嬤的哭訴,道:“引鶴找了個好媳婦啊,荀家還從來沒有過這樣大逆不道的兒媳!”

    金嬤嬤抹著眼淚道:“老奴受點委屈不算什么,可二奶奶明知老奴是老太太親請的,奉著娘娘的命去教導幾位姑娘并奶奶,她還這樣折煞老奴的面子,是既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也不尊重娘娘,簡直是不孝不忠?!?/br>
    皇后道:“當初引鶴不管不顧都要娶她,本宮就知道她是個禍水,這才成親幾天啊,她想反了不成?”

    金嬤嬤抽泣著不說話,但心里已經(jīng)樂開了花,只安心看江寄月倒霉了。

    可還沒等她再添把火,宮人便報,荀引鶴來了。

    皇后愣了下神,不自覺去看滴漏,這個點,荀引鶴應當還在文淵閣處理政務才對。想到什么,皇后的臉色沉了下來,道:“不見,色令智昏也得有個度?!?/br>
    她對金嬤嬤道:“她既然敢用侍衛(wèi)來威脅你,你明日就帶著本宮的懿旨去,看她敢不敢對懿旨動手?!?/br>
    金嬤嬤還未來得及喜出望外地答應,宮人又再次通報荀引鶴要見皇后。

    皇后沉默了會兒,大約覺得江寄月膽敢這般肆無忌憚,多少還是荀引鶴寵的,于是連帶著對這個被美色沖昏了頭的侄子也是又氣又失望,想著他既然要見,那就見了,正好可以把他罵醒。

    于是她對金嬤嬤道:“明日你過來拿懿旨,現(xiàn)在退下吧。”

    金嬤嬤安心退了下去,想著就算荀引鶴一時被美色迷了眼,想要護著小嬌妻,但今天被皇后敲打過,腦袋也該清醒過來,把那該死的侍衛(wèi)撤回去了。

    她走到宮殿外,正好與長身玉立的荀引鶴撞上,她福了禮,荀引鶴話語很溫和:“嬤嬤哭得眼都紅了,這樣委屈,不知道的還以為拙荊把你的腿打折了呢?!?/br>
    金嬤嬤一愣,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荀引鶴的聲音溫和,甚至還帶著點笑意,可望著她的目光卻是徹骨的冰冷。

    荀引鶴慢慢道:“拙荊到底還是心善,畢竟我把侍劍給她,可不只是讓她嚇唬人用的?!?/br>
    第85章

    金嬤嬤被嚇得面慘如紙地離開了, 荀引鶴方才無事發(fā)生似地走了進去,皇后見他進來, 道:“在本宮的殿門外威脅本宮的人, 引鶴,你何時這樣叛逆了?”

    叛逆。

    她用了這個詞。

    荀引鶴覺得有意思極了,他已是而立之年, 也身居高位,但在這位姑母眼里,他永遠都是個需要聽話的孩子, 即使有些許的忤逆行為, 也不過是孩子對長輩的不服氣。

    她從來沒有意識到過她的侄子有了自己的思想,不僅能夠獨當一面, 而且還是個爪牙鋒利的人。

    荀引鶴靜了下,方道:“我有些話要單獨對姑母說, 姑母可否能先讓宮人退下。”

    皇后道:“一些奴才罷了,聽便聽去?!彼菩Ψ切Φ乜粗饕Q, “怎么, 你打定主意要為你的好娘子求情, 怕被人瞧見了, 有損你作為相爺?shù)念伱妫俊?/br>
    她話語里的不滿是沒有絲毫地掩飾。

    荀引鶴道:“姑母誤會了, 侄兒是怕接下來的話被有心之人聽去, 會有損姑母的名譽?!?/br>
    皇后驚疑地看著荀引鶴, 為他說出的話感到十足的意外, 她過了好會兒才反應過來:“你在威脅本宮?”

    在她的認識里這是絕無可能的事,這樣的判斷不單出于她對荀引鶴的印象, 還因為他們都姓荀, 血脈相連, 利益一體,世上沒有比這個更牢固的同盟了,荀引鶴瘋了才會威脅她,他難道不

    知道威脅她就是在威脅自己嗎?

    荀引鶴道:“侄兒并無此意,只是想與姑母談些故人往事罷了?!?/br>
    皇后猶豫了番,還是把宮人遣出去了。

    她有些心神不定:“你究竟要說什么?”

    荀引鶴道:“當年王夫人與陛下和離后,就離開了上京,可姑母擔心后位坐不穩(wěn),所以派人去殺了她?!?/br>
    皇后心頭一跳,猛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看著荀引鶴。

    荀引鶴負手而立,神色絲毫未有半分波動,好像方才平地一聲驚雷并非他造成的,可他的目光不可謂不銳利,即使他居下位,皇后占高處,可此時兩人的心里姿態(tài)明明是他在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皇后跌坐:“你怎么會……”

    “姑母是想問侄兒怎么會知道?”荀引鶴善解人意道,“自然是家父告知侄兒的。”

    皇后的手指蜷了起來,道:“哥哥嗎?”

    “家父自把家主之位給了侄兒,這些秘辛也毫無保留地告訴了侄兒,”荀引鶴微抬眼皮,那目光里的冰冷像是楞刀,“大約是怕哪天姑母會對荀家生異心吧?!?/br>
    皇后嘴唇顫了顫。

    當初文帝為了皇位,決定休妻再娶,可男人總是這樣,這個決定明明是他深思熟慮做出的好買賣,可當王夫人得知消息后,率先把和離書交給他后離開,他又像蒙受了情傷般心如刀剜了許多年,直到如今,王夫人仍是他心頭不可碰的傷疤,誰都不能提。

    皇后覺得可笑無比,倘若她是你一生摯愛,你當初又為何要放棄她?是你做出決定放棄了她,又為何受了委屈般把所有過錯都推到我的頭上?難道是荀家沒有依言推你上皇位?

    但這些話皇后都不敢問,面對滿宮的冷寂,她只能把眼淚一點點咽回去。

    無論如何,即使她生不出兒子,還是靠著荀家守住了后位,這是她賠進青春年華后唯一還握在手里的東西,她不能放棄。

    所以,這件事絕不能泄露給文帝知道。

    皇后緩過神來,道:“你真的打算要用這件事威脅本宮?當年的追殺可是荀家主使,陛下能厭棄本宮,同樣也能厭棄荀府,你不要前程了?”

    她說出這話時才覺得不妥來,這威脅對荀引鶴來說根本是綿軟無力的。他若是在乎前程,當初也不會把自斷前程的把柄主動送給文帝了。

    于是她急急忙忙地補充威脅道:“陛下若是厭棄了整個荀府,賠進去的可不只前程那樣簡單,你可得想清楚了。”

    荀引鶴有些憐憫地看著在后位上被威脅地毫無還手能力的姑母,其實他一直不明白,都這樣了,還如此在乎這個后位做什么。

    明明她與文帝才是夫妻,可她只能承受文帝的怒火與所謂的尊重,夫妻二人生分到她竟然都還沒有看穿文帝的為人。

    其實文帝早把原配忘了,他所記住的不過是一個年少時光的懷念而已,這樣的懷念與左膀右臂比起來,實在算不得什么。所以即使知道了王夫人早亡的消息,他也只會把怒火發(fā)泄在無關緊

    要的皇后上,而不會動荀引鶴分毫。

    利益的算盤,文帝總是撥弄得清楚。

    就像荀引鶴求娶江寄月時,談起原配,不過是打個親情牌罷了,他知道能讓文帝動心永遠是他的忠誠,他所能帶來的利益,以及拿捏他的把柄。

    他借著婚事已經(jīng)投誠地徹底,文帝怎么可能會為了個早死的女人拆散這個政治聯(lián)盟,能被威脅到的只有皇后而已。

    荀引鶴道:“侄兒若沒有想清楚,就不會來見姑母了????!?/br>
    多殘忍啊,口口聲聲喚著姑母,薄唇上下一碰,說得卻全是威脅的鈍刀子割rou的話,皇后真想問問,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是如此,傷害起親近的人總是手起刀落地毫不手軟。

    皇后道:“引鶴,你真地要如此對待姑母嗎?是她做的不好,姑母只是想糾正她而已?!?/br>
    荀引鶴道:“姑母若是真的懂什么是好,就不會守著空蕩蕩的坤寧宮這樣多年了。”

    殺人誅心莫過于此,皇后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只覺那氣血猛地涌上心頭,激烈地在心臟里滾動著,可她的手腳卻又冷又麻,她好像被丟進了冰窖里,又好像被火焰炙烤著,等反應過來時,已經(jīng)淚如雨下。

    荀引鶴彬彬有禮道:“侄兒媳婦若不好,侄兒會親自管教,就不勞姑母費心了?!?/br>
    他語畢,轉身便離去。

    就像十步殺一人的劍客完成了一次刺殺,懶于欣賞垂死之人掙扎的神色,拔劍離去,絲毫不關心他造成的疼痛還有多久才會消失,那些血還要噴涌多久才會徹底停止。

    過了好久,皇后才尖叫聲,拿起一個蓋碗砸向了地面,瓷碎的同時壓抑的嗚咽聲像幽靈般浮蕩開來。

    *

    荀引鶴提前歸府了,果不出意外的,被荀老太太叫去,他看了眼天色,若是在半個時辰內能出來,還能陪江寄月用上晚膳。

    他今早出門前答應過她的。

    荀引鶴收斂神色,進了上房。

    荀老太太把婢女都屏退了出去,沒讓荀引鶴坐,只問道:“今天府里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荀引鶴不喜歡荀府,對整個荀府充滿著隔閡與疏離,但這不代表他不會掌控荀府的動向。

    他不愿管府里的事,是覺得那些打鬧還沒動到他頭上,他懶得摻和,他掌控荀府的動向,也是為了防止有一天打鬧的動靜大了,他反手就能撲滅。

    這一切,荀老太太都知道。

    荀引鶴道:“嗯?!?/br>
    荀老太太道:“說說看,你是什么想法?!?/br>
    “金嬤嬤明天不會來了。”

    這不是什么想法,而是一個結果,荀老太太心里微動,知道他應該是見過了皇后。

    “江寄月永遠都是江寄月。”

    這才是荀引鶴的態(tài)度。

    荀老太太眼皮微顫,道:“她如果永遠都是江寄月,這個荀府留不住她,又或者,你們遲早會走到相看兩厭的地步?!?/br>
    荀引鶴道:“兒子不會?!?/br>
    “你不會,但她會?!避骼咸溃八捱M來才四天,但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了對荀府規(guī)矩的不適,你需知這種不適,不是初入陌生環(huán)境,初識陌生規(guī)矩的無所適從,而是打心底的不認可,是厭惡!”

    荀引鶴沉默了。

    荀老太太道:“她適應不了荀府的規(guī)矩,最后不是她離開荀府,就是荀府把她給熬死,引鶴,抑郁而終不是什么奇談。嫁進來前,娘替你試探過,她對于做荀家的主母是有一定的覺悟,也愿意做出犧牲,所以趁現(xiàn)在,還能改變她,你要試著改變她?!?/br>
    荀引鶴道:“可是娘有沒有想過,你根本不需要改變她呢?”

    荀老太太道:“你讓她保持天真,在后宅里根本等于要她的命,引鶴,你是男子,你不明白女子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