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道：“乖寶貝，你去給額娘倒杯水來，額娘渴了。”

    瓊?cè)A得了吩咐，趕緊跑去倒水。

    她個子矮，要爬到凳子上才能夠到桌上的茶壺。

    丫鬟去幫著倒，瓊?cè)A還不許。

    幸好茶已經(jīng)涼了，瓊?cè)A倒水灑了也不會被燙到。

    她捧著杯子，晃晃悠悠地來到床前。

    “額娘，水來了，你快喝呀！”

    雅利奇躺在床上哼唧，“我不想起來，你喂我吧！”

    瓊?cè)A高興極了，“好??！好?。　?/br>
    每個小孩子都喜歡照顧人的游戲，瓊?cè)A也不例外，她命人找個小勺子來，捏著勺子一點一點給雅利奇喂水。

    她還小，手上不穩(wěn)當(dāng)，喂給雅利奇的水一半進了雅利奇的嘴里，一半滴在了外頭。

    雅利奇喝了幾口就不要了，再喝下去，床鋪都要淹透了。

    瓊?cè)A撂下杯子，興致勃勃地問道：“額娘，你不想喝水了，那要不要吃些點心，我喂你吃桃酥吧！”

    雅利奇趕緊擺手，“不用！我一點都不餓，我不想吃桃酥！”

    桃酥又油又掉渣，在床上吃那個，這床單子就沒法要了。

    母親沒有需要自己做的事情了，瓊?cè)A很失望。

    雅利奇想了想，命人拿來寬齒的梳子。

    “額娘掉過頭沖著外頭躺，你給額娘通通頭發(fā)吧！”

    小孩子就是好哄，瓊?cè)A立刻開心起來。

    丫鬟幫著雅利奇拆了頭發(fā)，雅利奇頭沖床外躺著，烏壓壓的頭發(fā)鋪了滿床，一直垂在床腳。

    雅利奇頭發(fā)好，發(fā)質(zhì)硬，不愛打結(jié)。瓊?cè)A用寬齒的梳子慢慢梳，一點都沒弄疼雅利奇。

    女兒梳頭梳得好，雅利奇閉著眼睛昏昏欲睡。

    她剛要睡熟，丫鬟就把她喊起來了。

    “公主，公主！暢春園來人了，皇上要見你呢！”

    雅利奇立刻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

    “皇上為什么事情召見我？”

    “奴才不清楚，來傳旨的人也沒說。公主，快換了衣裳，梳梳頭發(fā)吧！不能讓皇上久等?。　?/br>
    雅利奇趕緊下地收拾自己，丫鬟們拿衣服，梳頭發(fā)，取首飾，各個井然有序。

    瓊?cè)A難過地看著雅利奇，她才和額娘玩了一小會，額娘又要走了。

    雅利奇摸摸孩子的臉頰，心里溢滿歉疚。

    她和懷德總是忙，這孩子從小是奶娘看著長大的，他們親子時光算不上多。

    雅利奇笑著做出保證，“今天晚上額娘回來跟你睡，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瓊?cè)A又高興起來，太陽還在高高掛著，她已經(jīng)期待著天黑了。

    雅利奇騎上馬抓緊時間趕去暢春園，她趕到園子里的時候，皇上在玉蘭花樹下坐著。

    雅利奇快步走過去行禮，“皇阿瑪，您有事找我？”

    皇上歪著頭，上下打量她，“打扮得倒是素凈?！?/br>
    雅利奇笑道：“我也不想素凈，可是您叫的太急了，我來的時候在跟孩子玩呢！身上邋里邋遢，還披散著頭發(fā)！

    我怕您等急了，隨便收拾一下就來了?！?/br>
    “你陪瓊?cè)A玩什么呢？”

    “我讓瓊?cè)A伺候我喝水梳頭發(fā)?！?/br>
    皇上大笑，“你啊你！這么大的人了，怎么欺負小孩子呢？”

    “哎呦！她可喜歡玩了！我為了養(yǎng)頭發(fā)，又是吃芝麻丸，又抹桂花油。我都把頭發(fā)貢獻出來讓她玩了，她還有什么不滿足！

    皇阿瑪，時代變了，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是這么帶孩子的！小孩子比較新，他們皮實抗造，大人就不一樣了，苦了誰也不能苦了大人??！”

    皇上被她逗得笑個不停，“你啊！總有許多歪理！”

    皇上笑夠了，起身沖雅利奇招手。

    “過來，陪我走走！”

    雅利奇上前一步扶著皇上的胳膊，兩人在園子里散步。

    春日的風(fēng)最是溫柔，空氣里飄來花香，太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舒服極了。

    皇上看著春色，忽然嘆了口氣。

    “我總感覺，你跟我生分了許多?！?/br>
    雅利奇心里一緊，“皇阿瑪說的哪里的話！我哪有跟您生分？”

    皇上搖搖頭，“大概是從我訓(xùn)斥八阿哥時候起，你就不太愛進宮看我了?！?/br>
    雅利奇僵了一下，“皇阿瑪多心了，我是太忙了?！?/br>
    “你不用拿話哄我，我最了解你?！被噬蠂@道，“以前你經(jīng)常進宮，現(xiàn)在十天半個月才來一趟?！?/br>
    對于別的皇子皇女來說，十天半個月來請一次安是很正常的，但放在雅利奇身上就不太正常了。

    皇上說道：“你有不滿就直說，我不怪你?！?/br>
    雅利奇想了想，“那我真的直說了？”

    “說吧！”

    雅利奇嘆道：“我對皇阿瑪沒有不滿，只是我不明白，您訓(xùn)斥八哥可以，為什么要帶上他的母親呢？良妃娘娘再不好，她也服侍過您一場?！?/br>
    皇上點點頭，“我就知道，你是為了良妃的事惱了我?！?/br>
    皇上一邊走，一邊隨意解釋道：“你八哥在朝堂上威望很高，我訓(xùn)斥別的，對他的威望沒有任何影響。我只能拿他的出身說事，出身不好，便是與儲君之位無緣。

    你看現(xiàn)在，朝堂中還有多少人依舊支持他？大多數(shù)朝臣都是墻頭草罷了，可是墻頭草也最可恨，他們隨風(fēng)倒，我卻不能將他們徹底拔出。

    拔了他們，還有別人，換上來新的墻頭草，可能還不如現(xiàn)在的呢！”

    皇上也不想拿良妃的身份說事，那是一個溫馴和順的女子，她并沒有教養(yǎng)過八阿哥，她也管不住八阿哥?；噬蠈α煎怯欣⒕蔚?，但這點愧疚，不能使他改變心意。

    八阿哥對皇上的威脅太大，皇上不能容忍他覬覦皇位。他是懂得如何戳人痛處的，對八阿哥來說，良妃未必是最要緊的，但出身是他永遠的痛。

    雅利奇嘆了口氣，“皇阿瑪有皇阿瑪?shù)碾y處，良妃娘娘也有她的可憐之處?！?/br>
    皇上說道：“世間難有兩全法，我活了這么大年紀(jì)，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br>
    雅利奇看皇上一眼，皇上神情淡淡的，雅利奇猜不透他的心思。

    這樣好的春光里，皇上叫她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些過去的事情嗎？

    “六十而耳順，我剛過完六十歲的壽辰，心里并沒有覺得很歡喜?！被噬蠂@道，“近幾年，我身體的小毛病越來越多，每天總沒有舒坦的時候?！?/br>
    雅利奇忙問道：“皇阿瑪請?zhí)t(yī)看過沒有？身體不舒服一定要盡早調(diào)養(yǎng)，若是耽誤了，從小病拖延成大病，那就不好治了，以后也容易留下病根?！?/br>
    “太醫(yī)倒是看過，不過沒什么用。湯藥一碗一碗往肚子里灌，吃完了卻什么效果，那苦藥汁子我也喝煩了，看見就反胃?！?/br>
    “您不愛吃藥，那就喝點藥膳，吃點補品?！?/br>
    皇上擺擺手，“不中用的，我知道，我就是老了，身上添了許多小毛病，再怎么補也無濟于事?！?/br>
    雅利奇心想，才六十歲的人，又剛過完生日，怎么就開始說喪氣話了？

    “皇阿瑪，您真的很奇怪！突然把我叫過來，又是說起以前的事情，又說起您身體不舒服。您到底想怎么樣呢？

    是誰嚼了舌根，還是出了什么事情？您好歹告訴我，我來幫您想辦法?！?/br>
    皇上笑著擺手，“唉，你太小心了，我什么事都沒有！就是人老了，總想找個人說說話，嘮叨嘮叨?！?/br>
    皇上走到橋上站定，雅利奇陪他看水里的錦鯉，下人們在橋下候著。

    皇上說道：“廢了太子以后，幸好有你陪我，那時候日子真難熬?。∨囵B(yǎng)了這么多年的太子，一下子就被廢了，我心里轉(zhuǎn)不過這個彎。

    近兩年我覺得好多了，你二哥不適合做皇帝，我只能另尋繼承人。這幾年皇子們私底下也是明爭暗斗，我都看在眼里?！?/br>
    這話雅利奇不知道該怎么答，“兄弟們各有各的長處……”

    皇上笑著點頭，“是啊！各有各的長處！我年輕的時候教養(yǎng)孩子，希望他們個個有出息，太子是儲君，其他皇子盡心盡力輔佐太子，保我江山綿延萬年。

    但是……事與愿違，皇子們都太能干了，誰也不服誰，這就埋下許多禍端。”

    皇上看向雅利奇，“這些年我一直在斟酌新儲君的人選，我冷眼看著，雍親王四阿哥不錯?！?/br>
    雅利奇心里一驚，皇阿瑪說話就像打雷似的，一會兒一個閃電，不知什么時候咔嚓一個大雷，讓人心里沒個準(zhǔn)備。

    “這……這……您就這樣直接告訴我了？這不要緊嗎？”雅利奇拍拍額頭，盡力讓自己清醒一點，“我都信不過自己，皇阿瑪你咋這么信得過我！您就不怕我哪天喝醉了，順嘴把話嚷的全世界都知道！”

    皇上眼里透露出許多嫌棄，“我這樣信任你，那么你就靠譜一點，不要把話嚷嚷出去！”

    雅利奇輕輕捂住嘴巴，“我盡量！盡量！但是我不知道我說不說夢話，回頭我問問懷德！”

    皇上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他想講一些嚴(yán)肅且傷感的事情，為什么雅利奇不能好好聽？

    “這些皇子里面，大阿哥，二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都不能放出來。剩下的皇子里面，三阿哥為人太過優(yōu)柔寡斷，五阿哥和七阿哥沒什么進取心，老九老十就是瞎忙活，十二阿哥淡泊名利，十四阿哥算得上勇直，可惜心眼太少。

    再往下，皇子們要么年紀(jì)小，要么就是沒能為。我生了這么多孩子，扒拉來，扒拉去，只有你四哥，還算得用?！?/br>
    雅利奇附和道：“確實，四哥是個干實事的人！他不管那些彎彎繞繞，反正所有人必須得給他干活，誰都不許偷懶！”

    皇上說道：“這是他的好處，也是他的壞處。你四哥太較真，你要是按照他的規(guī)矩辦事，他會對你很好?？上О?！”

    皇上打量雅利奇，“你不夠勤快，做事不拘小節(jié)，行事太過恣意，將來你在老四手底下，日子恐怕不好過。”

    雅利奇撓撓頭，“會嗎？”

    她覺得四阿哥還是很疼她的。

    皇上語重心長地說道：“這些話我從未跟別人提起過，我為什么跟你說這些？因為我怕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心里沒個防備，做出犯忌諱的事情，會被新帝清算?！?/br>
    皇上冷笑，“咱們家的人都小心眼，你四哥心眼更小。他只是你兄長，不是你老子，他有親閨女要寵，他會一直護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