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武道
「滿意了!文淵大人可真是幫了我大忙呢……」擔心過久的沉默會招來懷疑,赤霓裳忙不迭的答道。 「對了,大人原先也是個人類,是經過修煉才飛升成仙的吧!你是打小就有想要修煉飛升的念頭的嗎?」忙亂之下,她只得沒話找話聊。 她想,對于自己光輝的過往,沒有人會不樂于分享的。 似乎是沒料到赤霓裳會突然有此一問,文淵的表情不由得一愣。 「我哪有那樣恢宏遠大的志向??!」半晌,只見他有些無可奈何的笑了笑。 「那時的我,每天所想的,大多只是『能不能填飽肚子』這樣俗氣的問題而已?!?/br> ……和大多數(shù)人所認知的不同,造就出這位當今天界數(shù)一數(shù)二著名神祇的,并非什么光輝燦爛的傳奇。 神官文淵,身為人類時,出生在一個位于深山野嶺、名不見經傳的窮困小村莊。 那時的他,別說立志成仙專研陣術了……能不能填飽肚子才是個首要的大問題。 餓死后可不能成仙,頂多只能成為飄蕩的游魂鬼魅而已。 家中的經濟狀況本就不好,再加上同輩的兄弟手足又眾多,孩童時期的文淵,哪有現(xiàn)在這樣飄逸斯文的模樣?只是隻乾巴巴的小瘦猴罷了。 「然而某一日,村子里來了一位仙風道骨的老人家。他說他是位小有修為的仙家人士,偶然之間路過此地,見我根骨奇佳,打算收我入門為徒?!?/br> 這樣的事情,在人類的傳說話本之中,并不算罕見。 但當實際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時,箇中感受,又豈是話本中簡易的三言兩語能夠道得清的呢? 「我爹娘他們就這么以一吊錢的價格將我給賣了?!刮臏Y道。淡然的語氣中,聽不出是何情緒。 「我想,他們應該也是認為,這姑且也算是一個轉變的希望吧!……畢竟若繼續(xù)跟著他們,是連吃都吃不飽。」 當時的自己,是抱持著怎樣的心情,離開那個生活多年的窮困小村的呢? 那些被留下的人們,望著自己離去時,臉上又是怎樣的表情? 文淵愣著、靜著、沉默著,似是在回憶,那些遙久之前的往事。 好一會兒,才聽他又繼續(xù)說道:「接下來的事情,大概便像是世間所流傳的那樣了。好在我?guī)煾覆⒉皇鞘裁垂召u孩童的人販子,而真的是某個修仙門派的高人,后來我便跟著他,修習以陣術為主的仙家之術?!?/br> 于是,這世上便有了精通陣術之學的神官文淵。 當他在人間的信仰,隨著時間的流逝,一日日的鼎盛時,當年那個小山村,也逐漸被遺忘在更迭的歲月之中。 連帶消失的,還有當年那隻小瘦猴在這世上存在過的痕跡。 文淵所言,讓赤霓裳頗有些感慨。 ……至少,沒東西吃餓肚子的感覺,她就挺明白的。 「你會想他們嗎?那些留在村子里的家人們?!顾龓缀跏窍胍矝]想的便問道。 聞言,文淵怔了會兒,「朱雀大人說笑了?!顾f:「身為仙神,又怎么能對凡間之事有過多的罣礙呢?」 「說得也是……」縱使對那些繁文縟節(jié)不甚在意,但赤霓裳也發(fā)覺,自己方才的問題著實是有些踰矩了。 或許,是因為實在太令她感到印象深刻了。 方才文淵說起他的家人時,面上那復雜的神色。 當中有著些許黯然的悲傷——但同時,卻也蘊含著,某股繾綣溫柔的眷戀。 見到赤霓裳面上那顯而易見的尷尬,文淵不覺莞爾。 「一名出色的仙神,的確是不該對凡間事有過多的罣礙……」良久,只聽他以幾不可聞的嗓音,如此說道:「所以,我才會直到如今,仍然算不上是名稱職的仙神吧!」 「咦?」赤霓裳循聲望向了文淵。方才那輕嘆的一句,輕微得彷若錯覺。 但她明白不是。 真的會是文淵嗎——那位意圖毀壞封魔陣的叛神。 雖然一開始,赤霓裳也覺得他挺可疑的,不過,在聽過他的故事之后…… 「(無論是出于怎樣的目的,這樣的你,真的會忍心開啟封魔陣、讓那些魔界的魔物們踏毀你曾經的故鄉(xiāng)嗎?)」至少,她實在是不太愿意相信。 「朱雀大人在想些什么呢?」見赤霓裳久久不語,文淵問道。 「沒什么!」注意到自己又出神了,赤霓裳連忙擺了擺手。 「痾……是這樣的,我剛剛突然想到啊!每回施展瞬移之術時,的確都耗費了大量的靈力,轉移的陣術則不只是費功,也不是每處都有的……如果有一個能搬著走的轉移陣術,隨時帶在身上備著使用的話,那可就太好了?。 顾俅闻Φ恼以捔?。 聽到赤霓裳的話,文淵盯著她沉默不語了好一會兒。 「……我說了什么奇怪的話嗎?」這讓她不由得感到有些緊張。 「不?!顾坪跏前l(fā)覺一直盯著姑娘家瞧,感覺挺失禮的,文淵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了臉,「只是覺得:朱雀大人還真是和我想到一道去了?!?/br> 他伸手召出了一枚色澤清透的勾玉,「這是我最近才研究出來的:能夠收納在靈石中的轉移陣。這個收納著陣術的勾玉是一對的,只要注入靈力將其中的陣術打開,就能利用它移轉到對應的陣術那頭去了?!?/br> 「這樣厲害!」雖說詢問時是無意,但眼下,赤霓裳的確是對此燃起了興趣。 她自文淵的手中接過了勾玉,并且在房中找了個空曠的地方施放開來。 「還真是轉移陣?。 箍粗孛嫔系年囆g,她興奮道:「文淵大人,對應的陣術,你是設到哪里去……」 她邊說邊急不可待的一腳踏了進去。 須臾,只見文淵的上方,突然落下一名紅衣似火的美人。 他一個閃避不及,便被重重的壓倒在地。 「另一枚勾玉,還放在我身上,我還沒將陣術展開呢。」移開幾本跌落在自己臉上的書冊,文淵揉了揉被撞得有些發(fā)疼的腦勺,緩緩的撐起身子。 與身上那人四目交接的一瞬,他的表情愣住了。 趴倒在他身上的赤霓裳,也是如此。 她覺得好奇怪啊……出生在四靈之中最為艷冶華麗的朱雀族,她怎樣好看的人沒見過? 放眼整個仙靈界,也多得是比眼前這么個相貌平凡的神官,還要好看許多的容顏。 至少,同輩的其他三位四靈族繼承者們,便個個都是樣貌俊俏好看的男子。 不過,究竟是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看著這么一個樣貌平凡的傢伙,她竟會訝異的遲遲移不開眼呢? 白珩覺得很苦惱。 說是要稍加試探那些叛神的可能人選,不過對此,他實在是完全不在行。 對他而言,這世上大部分的問題,都是可以靠打一架解決的——如果一架還不成的話,就兩架。 「(啊……真不知道那條龍哪來那么多復雜的想法,他真的還是隻靈獸嗎?)」他有些煩躁的耙了耙雪白的短發(fā)。 就在這個時候,他見到了前方熙熙攘攘的經過了一群神將。 當中最高大魁梧的那一名,喚作明武大君,是在人間有著廣大信仰的高階武神。 他記得其在這天庭的資歷,也算是相當深的了…… 「呦,這不是白虎族的白珩大人嗎?」見到白珩,明武大君樂呵呵的走上前來,「當真是稀客??!前次在天庭開會見到你的那時,我還嚇了一跳呢!都長得這么大啦?記得從前見到你時,還是團毛茸茸的小傢伙呢!」 白珩:「……」 他討厭這傢伙一副鄰家長輩的作態(tài)。 太可疑。明明平時也沒什么交情,卻這樣突然熱絡的套近乎……這個叫作明武大君的神將,實在是太可疑了。 沒準封魔陣的那些事兒,便是他搞出來的。白珩記得他是相當在意自己在人間的香火信仰的,不時的還會跟身邊的同僚們攀比一下。 沒準他把人間弄得亂七八糟,便是為了藉機和信徒們多訛幾頂轎子呢! 「……白珩大人難得來一趟,待會一起去喝一杯啊!」沒察覺到對面青年對自己的不滿,明武大君仍是那樣樂呵呵的笑著。 但見白珩突然就提起了身后的刀刃,直指向前…… 「和我打一場吧!」白珩氣勢騰騰的說道,銳利刀鋒的前端,直指著略微錯愕的明武大君。 在腦袋普遍一根筋的白虎族中,他那威武強大的父親——現(xiàn)任的族長大人,可以算是個異數(shù)。 愛好人間詩詞歌賦的他,曾經說過這么頗富哲理的一番話…… (「吾兒啊,所謂的『武之道』,其實即為『心之道』,是通往內心的道路啊——在豁出一切比拼的過程中,是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心性的。」) 那時的白珩,還是一隻只會嘎嘎叫的小虎崽,哪里聽得懂這些道不道的? 不過,最重要的重點,他是抓到了。 白珩:「(總之,碰到什么想不透的問題,打一架試試就是了吧!)」 嗯…… 若是他那身在裂魄大漠的父親,得知自家兒子對于自己那句至理名言,這些年來一直都是這么解讀的,恐怕會因此而吐出三升老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