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

    權(quán)瑢生盯著這叢生的雜草，伸出手拍去石碑上的塵埃。

    將手中的水果籃和鮮花一一擺設(shè)整齊后點燃線香，接著朝黃土重重一跪。

    「孩兒不孝，來晚了?！?/br>
    他低聲咽語，神情悲痛。

    插上線香。

    「母親的恩德瑢生來世報答?！?/br>
    三叩首，眼角拋出的滾滾淚珠融入塵土。

    權(quán)瑢生在天津待上四天，權(quán)老爺?shù)亩棵嫔想m是溫和客氣，可心底不高興了，就怕這個權(quán)大少爺把權(quán)老爺帶回上海，但一想起權(quán)老爺特別寵小凌兒，心里又沒來由的舒坦。

    「瑢生，不如帶著淑媛她們一同搬來天津過吧?！?/br>
    權(quán)老爺始終盼著一家人能夠團團圓圓.

    「不成，打擾到二娘和弟弟就不好了?！?/br>
    權(quán)瑢生毫不遲疑地回絕。

    這并不是權(quán)老爺?shù)谝淮伍_口，之前寄去的信中就曾提起搬家的事，但權(quán)瑢生一向不待見他二娘，無論權(quán)老爺說多少好聽話，權(quán)瑢生仍然無動于衷。權(quán)老爺沒法子，這事兒就這么擱著，暫且不提。

    權(quán)瑢生同父親說了些話后，買了火車票回上海。

    他手持票根走入車站，回頭輕輕一瞥，那個男人正站在人群中朝他揮手道別。

    到如今才發(fā)現(xiàn)爹老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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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自安手持竹掃把低頭清掃著權(quán)宅外頭的落下樹葉，一個轉(zhuǎn)身，一雙氣派的皮鞋就立在他眼前，抬頭瞧，是一個男人。

    「瑢生在不在？］

    崔自安對著那人那口瀟灑的笑搖頭。

    「不記得我了？」那男人摘下頂上的禮帽笑問。

    崔自安打量起這個相貌堂堂的男人，倒有些熟悉，可怎么就想不出來人名堂。

    「我是瑢生的表哥，元然。］

    崔自安歪起頭思忖，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想起了當(dāng)年的頤和酒家與戲園子，歡悅的阿阿指著男人憨笑。

    元然朝那人無奈搖頭，身子朝宅里探了探說：「那我改天再登門拜訪?！?/br>
    他轉(zhuǎn)身要走卻被崔自安拉住了胳膊，「怎么著？」

    崔自安指著宅內(nèi)，而后做出仰頭喝茶的動作。

    「要請我飲茶？這倒不必了?！?/br>
    元然擺擺手拍拍西服想走卻又被一名女子喚住。

    「是瑢生的表哥？」

    秦淑媛從廳堂緩步走向二人。

    「你是淑媛吧，見過?！?/br>
    元然優(yōu)雅的躬身，秦淑媛微笑回敬。

    「客氣，要不進來喝杯茶？瑢生約莫就快回來了?！?/br>
    女主人都開口邀請了，元然此時也不好再拒絕，于是他跟著秦淑媛進了宅子，崔自安則跟在他倆身后。

    元然拿起茶盞喫了幾口，他同秦淑媛并不熟捻，二人沒什么話好說，目光一轉(zhuǎn)，瞥中旁側(cè)崔自安懷里的小女孩。

    「叫什么名來著？」他笑問小女孩。

    權(quán)偌清眨眨眼不回應(yīng)。

    「叔叔在問話呢?！?/br>
    秦淑媛摸摸權(quán)偌清的辮子，權(quán)偌清仍無動于衷的低頭玩木偶。

    崔自安伸手彈了彈權(quán)偌清的額頭，阿阿的幾聲教訓(xùn)。

    小女孩摸摸額頭不滿的噘起嘴，哼的一聲捏了把崔自安的臉頰，隨而回望這個陌生的男人。

    「我叫權(quán)偌清?！?/br>
    口氣參雜著絲絲的不甘心。

    「這小樣兒跟瑢生真像。」

    元然笑看小女孩，又捧著茶盞喫上一口。

    權(quán)瑢生一踏進家門便見著了廳堂里的表哥，他快步走了進去。

    「表哥?！?/br>
    「瑢生。」”

    元然放下茶盞，起身拍拍權(quán)瑢生的肩，摸摸權(quán)瑢生的頭。

    「打過仗果然是不一樣，看，這不成了真男人了?！?/br>
    「表哥你說遠了?！?/br>
    權(quán)瑢生笑，是一份帶著傲氣的笑。

    他們兩兄弟好些話要說，崔自安和秦淑媛在這兒反倒突兀，于是他們識趣的離開廳堂讓二人敘敘舊。

    「工作可有下落？」

    「還得努力?！箼?quán)瑢生替元然倒了杯清茶。

    「我準(zhǔn)備接管我爸重慶的工廠，我爸朋友多人脈廣闊，我讓他去幫你去問問，興許有空缺。」元然抿了下唇。

    「謝表哥?！?/br>
    「瑢生...」

    元然突而上下打量起權(quán)瑢生。

    「嗯？」

    權(quán)瑢生掀開茶蓋吹著熱氣。

    「我知道你打仗時受了槍傷?！?/br>
    「恩?！?/br>
    權(quán)瑢生放下茶壺，泰然地把玩起茶蓋。

    「我有個熟識的上校跟我透露當(dāng)時挺嚴(yán)重的?！?/br>
    元然面露憂心的搭上權(quán)瑢生的肩膀，「你沒事吧?！?/br>
    「沒事?！箍焖倮涞幕貞?yīng)，眼瞳往瓷杯里的青色茶液留轉(zhuǎn)。

    「淑媛她…」元然盯著權(quán)瑢生毫無神色的面目。

    權(quán)瑢生搖頭，他敲敲茶蓋抿緊唇口，「她不知情?！?/br>
    元然輕嘆，手拍拍權(quán)瑢生的肩膀道：「不會有事的?！?/br>
    崔自安捧著剛沏好的鐵觀音站在門外，這段始末不明的對話令他胸口發(fā)悶。

    怎么少爺曾受過嚴(yán)重的槍傷？

    這么重要的事情為何從未聽他提起？

    崔自安轉(zhuǎn)身往回走，忐忑不安的反覆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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