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久。

    屋內(nèi)的動?靜，終于漸漸由促轉(zhuǎn)緩，卻不想，剛平息不久，暗夜中，驚詫聲又乍然?響起。

    “結(jié)，結(jié)扎？”

    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洶涌的情、韻，夏居雪筋骨酥麻，渾身無力，正?趴在邵振洲結(jié)實健碩的懷里，閉著眼睛，有幾分昏昏然?，不想?yún)s又被男人的一句話，害得?差點咬到舌頭?。

    邵振洲渾身愜意。

    因為剛剛饕餮了一頓，這?會兒的他?神?色饜足，一邊在被窩里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掌下那一片熟悉而?又隱秘的柔膩光滑，一邊把心底的那個打算托盤而?出。

    不想，卻讓夏居雪磕絆了。

    邵振洲笑，嗓音是男人歡愉縱、情過后的那種沙?。骸班?，我決定了，我們以后，不要孩子了，有淮勛一個就夠了。”

    夏居雪：……

    夏居雪的神?情，還處在怔楞的狀態(tài)，不怪她有如此反應(yīng)，畢竟，他?們有過默契，等到機會成熟了，再要一個孩子，這?也是邵振洲長期以來，都心心念念著的。

    可今天……

    她甚至沒有察覺，男人的手掌有漸趨朝下蔓延的趨勢，困惑間，潘永升離開當(dāng)天的一個片段，猛地灌進腦海里。

    彼時，弟弟夏居南的眼睛閃亮亮的，向她確認(rèn)。

    “jiejie，你說，高?考真的會重新恢復(fù)嗎？”

    她點頭?：“應(yīng)該會吧，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實現(xiàn)，我們還要等多久。”

    也就是那晚，臨睡前，邵振洲忽然?問她，當(dāng)初高?考中斷，沒能?順利讀大學(xué)，她是不是很遺憾，她毫不猶豫地重重點了點頭?。

    “嗯！”

    彼時的邵振洲，沒有說太多多余的話，只是輕輕地?fù)嶂募绨颉?/br>
    “總有那一天的……”

    記憶被勾了回?來，夏居雪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心里被一股暖流塞得?滿滿的，從胸口一直涌到了心尖尖。

    她把臉埋在男人懷里，汲取著他?身上的熱氣，聲音輕輕地：“你是因為潘叔叔說的高?考恢復(fù)的事，才這?么決定的嗎？”

    十七八歲的錦瑟年華，正?是一個人最好的、汲取更多知識的讀書時光，但因為那場運動?，她們好多人的大學(xué)門檻，被生生關(guān)?上了，說不遺憾是假的。

    即便，如今的她，早已?為人妻，為人母，生活安逸，夫妻恩愛，工作，也還算圓滿，但回?想起來，心頭?總有那么一絲說不出緣由的失落感瓢懸不……

    而?如果，真像潘叔叔預(yù)測的那般，高?考恢復(fù)，大學(xué)之門重啟，哪怕已?過了最好的讀書年華，她還是不想錯過，徒留人生遺憾，而?一旦要作出選擇，以她目前的情況來看，家?庭、孩子，勢必會成為一定的負(fù)擔(dān)……

    所以，邵振洲是不想讓她左想右想、猶豫為難，直接幫她做了決定。

    夏居雪的一顆心，鼓漲漲的，摟著他?的胳膊，不自覺的緊了緊，一種幽微的氣息在兩人之間潺潺流動?。

    邵振洲內(nèi)心里也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看來他?的這?個決定，下對了，遺憾肯定是有的，但他?并不后悔。

    一天軍裝在身，肩膀上擔(dān)負(fù)的責(zé)任，就注定了他?沒有辦法把自己的小家?放在首要的位置。

    結(jié)婚這?些年，他?這?個名義上的“頂梁柱”，很多時候都是失職的，不說以前分居兩地時，如今雖然?一家?子團聚了，但日常給媳婦遞上一杯水、做上一次飯，依然?是一種難得?，所以，讓她放下后顧之憂，去?追求心底的精神?殿堂，是他?目前唯一能?為她做的。

    邵振洲摩挲著夏居雪的后背，頭?頂上昏黃的燈帶著柔和的暖光，映出他?眸底的一泉春水，就連剛剛刮過胡須、看上去?青刷刷的兩腮，似乎都冒著絲絲縷縷的暖氣，和往日在營里帶兵時的冷峻形象，大相?徑庭，聲音也是低低緩緩的，如潺潺流水，溫和得?緊。

    “算是有一半這?方面的原因吧，這?些年，我守著家?國，你不但要顧著小家?，還要忙著家?屬連的事情，個中辛苦，你雖然?從來不說，但我都知道，也知道你藏在心底里的那份遺憾和志向?！?/br>
    “高?考的事，雖然?目前還只是潘叔的猜測，但我相?信他?的洞悉力，而?且，從目前的時情來看，我也相?信這?是遲早的事，所以，既然?你向往那個殿堂，那就去?努力吧，我永遠支持你！”

    廖廖數(shù)語，一股熾熱的暖流瞬間又堵住了夏居雪的胸口，她聲音里帶了幾分鼻音。

    “邵振洲，謝謝你！”

    謝謝你的理解，謝謝你的支持，謝謝你的貼心……

    她沒有太大的野心和抱負(f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做出什么大事業(yè)來，但還是希望，盡她所能?，學(xué)習(xí)更多的文化?知識，做更多有意義的、無愧于這?一生的事情。

    邵振洲溫溫地笑，大掌依然?一下一下地溫柔撫著她的后背，調(diào)侃她：“傻瓜?！?/br>
    他?們是夫妻，本就情儂于水，況且，就算要說感謝，這?些年來，要說感謝的也應(yīng)該是他?……

    邵振洲在他?和夏居雪的夫妻生涯中，作出了一個重要決定，而?他?們倆誰也沒有想到，此時此刻的夏居南，也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中，作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jiejie，姐夫，我打算，和囍娃兒、正?鵬一樣，報名參軍！”

    如果說，昨晚晚上，夏居雪乍然?聽到邵振洲決定他?們這?輩子只要一個孩子，第一反應(yīng)是怔楞，那么，今天早上，她聽到弟弟這?句話時，第一反應(yīng)，就是驚呆了！

    明明和她一樣，渴盼著高?考恢復(fù)，好報讀醫(yī)科大學(xué)，立志以后當(dāng)個像舅舅一樣的好醫(yī)生的弟弟，什么時候，也對當(dāng)兵感興趣了？

    第130章 好苗子

    夏居南是在郵局門?外, 和同事貼征兵宣傳畫時，遇到征兵干部?葉連長的。

    11月，一年一度的冬季征兵, 吹響號角，這也是夏居南貼心貼rou的兩個好伙伴——囍娃和雷正鵬，數(shù)星星、盼月亮, 終于?等來的好日子。

    高音喇叭里，每天都?是熱血沸騰的征召口號, 縣城各單位的墻壁上, 也到處貼滿了征召標(biāo)語。

    “提高警惕, 保衛(wèi)祖國?！”

    “青年應(yīng)該把堅定正確的政治方向, 放在第一位！”

    縣郵局的領(lǐng)導(dǎo), 先是看了看自?家墻上那兩條萬年不變的單調(diào)標(biāo)語, 再看看街對面的新華書店門?口那張巨幅宣傳畫, 不淡定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一對比, 就顯得他們郵局在支持征兵工作上太不上心了！

    這哪里只是兩條標(biāo)語和一副宣傳畫的問題，分明?就是政治覺悟的問題??！

    “個張大頭，太狡猾了！這是想用‘軟攻’，壓老子一頭??！”

    縣郵局的領(lǐng)導(dǎo)咬牙切齒，趕緊叫人安排上同款，務(wù)必不能被對面比下去, 最好還能反壓對方一頭！

    “緊密團結(jié)在以華**為首的黨中央周圍，堅持黨的基本路線, 堅持無產(chǎn)階級專政下繼續(xù)革命的理論, 積極協(xié)助人民解放軍搞好征兵工作，是各級政府和廣大革命群眾的重要戰(zhàn)斗任務(wù), 我們單位可不能落后！”

    “趕緊安排！加班加點安排！”

    于?是，小時候有過字畫基礎(chǔ)、在學(xué)校時畫過宣傳報的夏居南，就被領(lǐng)導(dǎo)叫到了辦公室，臨時點將。

    “聽說你會畫畫，在學(xué)校時，還畫過領(lǐng)袖肖像？”

    看到夏居南點頭，被臨時安排了這項“重要”任務(wù)的小領(lǐng)導(dǎo)樂得一拍大腿，妥了！

    “這畫，是你們畫的？”

    夏居南剛和同事小郭把他畫好的、經(jīng)領(lǐng)導(dǎo)確認(rèn)拍板同意的“軍民攜手譜新歌”圖貼到墻上，還沒?來得及退后兩步，上下左右地再審看一番呢，就聽到身后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兩人回頭一看，卻發(fā)現(xiàn)是一名?穿著四個兜的解放軍同志，身材魁梧，個頭非常高，腰板很直，面容黝黑，態(tài)度卻非常的親切友善，看著他們臉上笑?得像一朵花。

    小郭不好意思?地擺手，又拉著夏居南，一臉熱切：“不是我畫的，是他，夏居南，我們郵局新來的‘小秀才’，就是這上頭的字，也是他寫的，嘿嘿嘿，解放軍同志，你也覺得這畫畫得好吧？……”

    是不是比對面新華書店墻上的那副畫得好？

    當(dāng)然，這最后一句，被小郭咽在了喉嚨里，咳，他們心里有數(shù)就得了，還是不要為難解放軍同志了，畢竟人家最是講究“團結(jié)”的。

    葉連長瞇著眼睛，又再次細細地看了一遍墻上的宣傳畫，這次還特意又多看了一眼上頭的字——“軍民攜手譜新歌，共把萬里長城筑”，末了，才把目光落在了夏居南身上，隨即，贊同地點了點頭。

    “不錯！”

    畫不錯，字不錯，人看起來，也不錯。

    雖然一副皮薄rou嫩、稚氣?未脫的模樣，人也有些?清瘦，但個子挺拔，長手長腳，像棵郁郁蔥蔥的小青竹似的，更?重要的是，那雙眼睛，一看就是正直又機靈。

    是棵好苗子啊，想挖！

    夏居南可不知道葉連長的心理活動，更?不知道自?己一眼就被這個來征兵的干部?給看上了，聽到對方的夸贊，他禮貌而又靦腆地露出一抹笑?。

    “謝謝！”

    葉連長：嘖！這模樣，更?想挖了！

    *

    如果說，夏居南第一次遇到葉連長，是偶遇，那么第二次遇上，就是對方故意為之了。

    夏居南是在周五傍晚，吃過晚飯，推著車從郵局宿舍出來，打算去縣醫(yī)院時，被葉連長再次叫住的。

    受之前那場運動的影響，夏居南他們這批學(xué)生?，在校時接受的多是“5 2 2”學(xué)制，即小學(xué)五年，初中、高中各兩年，學(xué)習(xí)生?涯硬生?生?被砍掉了一大截。

    不過，畢業(yè)分配時，較之夏居雪他們當(dāng)初大轟隆地全都?要去“繡田園，獻青春”，夏居南他們的選擇面也更?多，可以“支農(nóng)、支邊、工礦、基層”，謂之曰“四個面向”。

    夏居南在校表現(xiàn)一貫良好，雖然在政治上比不上那些?又紅又專的“進步學(xué)生?”，但也算半個軍屬，加之父母雙缺，jiejie早年又是“上山下鄉(xiāng)”的知青，所?以，在畢業(yè)劃檔時，得了個“一檔”，被分到了縣郵電局當(dāng)學(xué)徒工。

    跟其他同學(xué)比起來，他這個分配是頂頂好的，但內(nèi)心深處，他的愿望卻是當(dāng)一名?醫(yī)生?，“救更?多像爸爸那樣患病的病人”，這是當(dāng)初他和夏居雪說的。

    不過，大學(xué)都?停止招生?了，很多醫(yī)生?都?被下放了，他想當(dāng)醫(yī)生?又談何容易？

    好在，條條大路通羅馬。

    他可以自?學(xué)，不懂的還可以去信問舅舅，因此，聽說縣醫(yī)院為了推廣新針灸療法，辦了個業(yè)余針灸培訓(xùn)班后，他特意找了在方山中學(xué)時很關(guān)照他的一個老師，師母剛好是縣醫(yī)院的醫(yī)生?，得了一個名?額，每周一三五晚上去上課！

    卻是沒?想到，這晚又遇上了葉連長。

    “夏居南同志，你是要去參加針灸培訓(xùn)吧？”

    五大三粗的葉連長就站在郵局宿舍大門?不遠處，依然笑?瞇瞇的，像只剛剛吃了蜂蜜的大熊。

    夏居南驚訝：“葉連長，真巧，又見面了，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參加針灸培訓(xùn)？”

    前兩天，不但他和小郭做了自?我介紹，葉連長也介紹了自?己，說他是南方某部?隊的一名?連長，這次是過來招兵的，就住在離他們單位不遠的縣招待所?，那天是見到他那幅畫畫得好，特意過來看看。

    “就你這樣的小同志，要是在部?隊，肯定也是個優(yōu)秀的宣傳人員?！弊詈笕~連長笑?呵呵地對夏居南道。

    對于?夸贊和肯定自?己的人，人總是會本能地親近，所?以，夏居南這會兒見到葉連長，雖然驚訝于?對方消息的靈通，但也沒?多想，臉上依然笑?吟吟的，那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高興。

    葉連長：“呵呵，我不但知道你要去參加針灸培訓(xùn)，還知道你是*省人，姐夫是駐本地的**團某營營長，你也算是在部?隊家屬院長大的，對吧？”

    葉連長依然笑?容可掬，可這笑?容中，又似乎透著那么一股讓人捉摸不透的神秘。

    夏居南：“！？”

    ……

    當(dāng)晚，夏居南難得地失眠了，腦海里，反復(fù)回放著葉連長跟他說的那些?話。

    “參軍入伍，保家衛(wèi)國?，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繼承領(lǐng)袖遺志，將領(lǐng)袖開創(chuàng)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事業(yè)進行到底，光榮又偉大！”

    “夏居南同志，我看了你畫的宣傳畫，也打聽了一些?你本人的情況，我們部?隊很歡迎你這樣有理想、有報復(fù)的知識青年，你想不想?yún)④?，融入到?隊這個火熱的大熔爐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