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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紈绔 第84節(jié)

    他放下簾子, 與公孫遙如意料之中地笑笑:“舅父就是這樣,萬事以百姓為先。他定是自己也剛到揚(yáng)州不久, 平日里政務(wù)實(shí)在太過繁忙, 抽不出空來。無妨, 待本王親自去衙門見他,他定是已經(jīng)備下了好酒好菜, 為我們接風(fēng)洗塵?!?/br>
    真的嗎?

    公孫遙怎么覺得自己不是很信。

    馬車復(fù)又緩緩駛動, 開始往揚(yáng)州府衙的方向去。

    李懷敘忍不住在馬車中與她絮叨起自己少時與舅父的二三事。

    “娘子別瞧本王如今是十分受長輩們的喜愛,那小時候, 本王受歡迎之程度,可是如今的十倍不止,不僅父皇鐘愛將本王帶在身邊,舅父也是時常帶我出去縱馬逍遙, 游山玩水……”

    在李懷敘記憶中, 自己小的時候, 舅父程恪還是京中的官員,因?yàn)樽约何ㄒ坏挠Hmeimei誕下了皇帝近年來最為寵愛的一位皇子,晉封為淑妃,他也得以被皇帝看中,在京兆府擔(dān)任起了至關(guān)重要的少尹一職。

    然,程恪生來是個剛正不阿的性子,不理黨爭,不赴宴會,永遠(yuǎn)只會埋頭辦事,不問繁華。

    這樣的性子,往好聽了講便是忠君為民,廉潔清正,往不好聽了講,便是不曉得變通,不夠圓滑,是個榆木腦袋。

    因?yàn)槭珏蛢鹤訒簳r的得勢,當(dāng)時京中想要拉攏程恪之人自然不在少數(shù),他自己又任著京兆府的少尹一職,可謂是塊相當(dāng)炙手可熱的香餑餑。

    可他不論誰來相邀都通通拒絕,無論是顯國公的國公爺,還是歸遠(yuǎn)侯府的老侯爺,抑或是紀(jì)王、安王,愣是沒有一個人能請的動他,愣是沒有一個人,能從他的手底下,使點(diǎn)小動作,叫他為自己所用。

    他們?nèi)粤碎]門羹。

    這樣的脾性,實(shí)在是沒有人會喜歡,所以他當(dāng)上京兆府的少尹沒多久,便不斷被人彈劾,說是辦事不力,為官無能。

    皇帝原本還不聽,久而久之,便也覺得他這樣的脾性不好為京兆府的少尹,遂將他貶為了長安縣尉。

    長安縣尉,好歹也還是在京城。

    李懷敘那段時候出皇宮,幾乎全都是往舅父家跑,同自己的表哥程盡春一起瘋玩,遇上舅父休沐的時候,便會被舅父帶去京郊騎馬射箭,看山高,看水闊。

    可惜好景不長。

    即便只是一個從八品下的縣尉,也有人看他不爽。

    李懷敘記得很清楚,那是自己八歲的時候,舅父收拾行囊,徹底離開了長安,踏上了他漫漫的外放之路。

    “后來,我就極少見到舅父了。這些年,他去過鄧州、許州、廬州、臺州,有時候父皇似乎也是想要重新重用他的,也會將他召回京城,可是每次沒過多久,他便又離開了,甚至走得更遠(yuǎn)。

    到后來,他一路被外放到了閩州,約莫也是實(shí)在不能更遠(yuǎn)了,所以他便扎根在了閩州,一待便是三四年。表哥身為他的親兒子,這三四年間都不曾見過他一次,更別說是我?!?/br>
    所以他此番,是極為期待能見到舅父的,更是相信,舅父也是相當(dāng)樂意見到他的。

    “此番我下?lián)P州,舅父定然十分想念我?!?/br>
    隨著馬車停下,他信誓旦旦地又再次撩起簾子,看了眼外頭威嚴(yán)赫赫的揚(yáng)州府衙。

    他不顧地面上熱氣正盛,神清氣爽地自馬車上下來,回身準(zhǔn)確無誤地接住公孫遙遞出來的纖纖素手。

    公孫遙下了馬車,卻見府衙前也并無人在專程等候,不禁心下起疑,默默扯了扯李懷敘的衣袖。

    “你真的寫信給舅父了嗎?他真的準(zhǔn)備好迎接我們了嗎?”

    “自然,我好歹是他唯一的親外甥!”

    李懷敘仍舊未覺得此事有何不妥,興高采烈地牽著她上了衙門的臺階,問向邊上守門的衙役:

    “敢問官差小哥,如今晌午,刺史大人可在府中?”

    衙役簡單看了他一眼,態(tài)度微冷道:“不在?!?/br>
    “……”

    此時此刻,李懷敘的臉上才浮現(xiàn)出一絲不對勁的意味。

    可他仍舊固執(zhí)道:“那他可有留下什么吩咐,說今日若是有人來找他,要如何安排才好?”

    衙役依舊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一天上門來找刺史的人能從這里排到二十四橋,刺史從不曾有任何特殊的吩咐?!?/br>
    “…………”

    公孫遙見狀,只得再次扯了扯他的衣袖,將他往邊上拉:“你是不是壓根沒有將信送到舅父手上?他壓根不知道我們今日要來?”

    “不可能啊。”李懷敘暗自嘀咕著,邊安撫她邊往回走。

    “娘子再等等,再等等……”

    他不信,自己今日到揚(yáng)州,程恪居然會半點(diǎn)準(zhǔn)備也沒有,復(fù)又站回到衙役面前,道:“小哥,實(shí)不相瞞,在下是刺史大人的親外甥,今日方到揚(yáng)州,想要拜見拜見他老人家……”

    “昨兒個還有個冒充是刺史侄子的上門來,你們別是一伙的吧?”衙役不耐煩道。

    “………………”

    李懷敘徹底失語,指著自己渾身上下:“我這身穿著,我娘子如此打扮,難道還不足以證明我們是刺史的親戚嗎?”

    “我們新任的刺史廉潔清正、愛民如子是出了名的,你們這般打扮,是要騙鬼嗎?趕緊走趕緊走!”

    衙役已經(jīng)對他們徹底感到不耐煩,只差抄起手邊的長棍來趕人。

    李懷敘忙護(hù)住公孫遙跑遠(yuǎn)了些。

    兩人站在衙門前,面面相覷。

    “你說的好聽,說舅父定會為我們接風(fēng)洗塵的?!惫珜O遙瞥著他。

    “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錯,說不定舅父此時此刻正在何處忙碌,來不及顧上我們?!?/br>
    他邊猜測著,邊又回頭,去看守在門邊上的另一位衙役。

    “官差小哥?”他客氣道。

    “刺史不在府上。”

    “我是想問問,刺史今日究竟去了哪里,下午可能回來?”

    這衙役是比上一個脾氣好一點(diǎn)的,微微看了他一眼,道:“實(shí)話告訴你們吧,別想著刺史了,前幾日揚(yáng)州連綿大雨,洛村的堤壩毀了,刺史連夜趕去救人,主持大局,至今都沒回來呢?!?/br>
    “原來如此!”李懷敘逐漸黯淡下去的神情登時又恢復(fù)了明亮。

    “我就知道,能叫舅父將我拋下的,唯有百姓!”

    他宛如終于找到了可以下去的臺階,執(zhí)著公孫遙的手,帶她真正走了下去。

    “舅父總是這般,愛民如子,一個小小村落里的事,也需要親力親為才行,大雍有舅父這般的好官,實(shí)在是幸事一件啊。”

    “那我們?nèi)缃裨趺崔k,需要趕去洛村看看,還是就在這里等著舅父?”

    “娘子一路舟車勞頓,天氣又熱,實(shí)在是辛苦了,這樣,咱們先在城中歇歇腳,明日再趕往洛村,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幫得上舅父的地方。”

    “好。”

    公孫遙也是這般想的。

    倒不是她自己怕累,而是李懷敘的傷口。郎中給用了藥之后便千叮嚀萬囑咐,不能長時間顛簸,以及悶在炎熱的地方,否則極容易復(fù)發(fā)難受。

    所以他們這兩日,既不敢叫馬車跑得太快,又得在馬車?yán)飩渖献銐虻谋鶋K。

    若是又去洛村,一路山路顛簸,怕是于他傷口不好。

    他們離開府衙,先行回了自己在揚(yáng)州落腳的地方。

    總算不是客棧,而是正兒八經(jīng)的宅院。

    公孫遙都不知李懷敘是何時置辦的,這院子雖比不上他們在長安的王府大,但也絕對稱不上小,足夠他們夫妻二人帶著惠娘蟬月以及一眾丫鬟小廝護(hù)衛(wèi)們住下。

    而且,與長安的王府相比,眼前這院子儼然是正統(tǒng)的江南山水園林,每走一步都像漫步在水墨畫中,假山與草木相宜,石橋與流水相得益彰,一步一景,一處一驚喜。

    公孫遙跟著李懷敘彎彎繞繞,走了許久才走到他們的小院。

    依舊是月洞門進(jìn)去,院中居然還有潺潺的流水和錯落有致的小山石。

    “咱們先在揚(yáng)州住段時日,聽聞此處的二十四橋,最負(fù)盛名,待會兒我便先帶娘子去逛逛?!?/br>
    李懷敘卷起窗前的竹簾,與公孫遙興致勃勃地望著窗外的小假山池。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這是當(dāng)今天下文人幾乎無不曾聽過的一句詩,將揚(yáng)州的秀麗風(fēng)情稱頌到極致;保障湖的美景,也因此叫更多人神向往之。

    公孫遙久聞大名,的確想見見,卻不是如今這等時候。

    她瞥了李懷敘一眼,無情道:“你還是先待在家中好好休息會兒吧,手臂上的傷還沒好呢,如今日頭又這般炎熱,若是傷口更加嚴(yán)重了怎么辦?咱們等傍晚涼爽一點(diǎn)了再出門,抑或是等將來日后,反正不急這一時半刻?!?/br>
    “行,還是娘子最關(guān)心我?!?/br>
    李懷敘嬉皮笑臉的,又摸到公孫遙身后抱住了她。

    “那待會兒娘子替我換藥,郎中前幾日都教過你了,沒必要再假手旁人了?!?/br>
    呵,這死性不改的色中餓鬼。

    公孫遙好氣又好笑地扭頭去看他,不懂他一個堂堂八尺高的男人,怎么這般愛黏人。

    她想玩笑著將他趕走,又怕不小心碰到他的傷口,只能半推半就地答應(yīng)下來。

    午飯是下人們特地從外邊酒樓買回來的淮揚(yáng)菜,滿滿一桌,大半都是河鮮。

    公孫遙本就不愛吃重口的,淮揚(yáng)菜鮮甜清淡,很合她的口味。

    趕了這么久的路,好容易可以安穩(wěn)下來幾日,他們用完了午飯便就回房,打算換完藥后好好先睡個午覺。

    公孫遙半跪在竹席上,替他緩緩擦拭著傷口。

    一旁擺著熱水,紗布,還有一把干凈的剪刀。

    李懷敘一邊肩膀半裸著,由她指揮。

    “你日后碰到這種事情,要躲的及時些,知道沒有?”

    她叮囑著李懷敘,似乎對于他自己也會刀劍這種事情,毫不知情。

    “知道了?!崩顟褦⒍⒅?,臉上洋溢著幸福。

    “不過若是傷一次,便就能叫娘子百倍關(guān)心我,想來也是值得……”

    公孫遙忍不住,重重拍了下他的后背。

    “你又胡說八道!”

    “嘶——”李懷敘倒吸著冷氣,忽而整個胸腔都仿佛震發(fā)出笑聲,縈繞在公孫遙耳側(cè)。

    “我知道錯了,娘子?!彼朦c(diǎn)沒有悔意地道。

    公孫遙不聽不聽,王八念經(jīng),只心疼地檢查著他的傷口,生怕自己方才那一下,又叫他好不容易愈合一點(diǎn)的傷口崩開了。

    “好像恢復(fù)得還不錯,待晚上再請郎中來看看吧……”她默默呢喃著,確認(rèn)無誤后,才又為李懷敘正經(jīng)地穿上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