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同學(xué)家了？”

    “同學(xué)家可以周末去?！?/br>
    李景恪笑了一聲，淡淡回道：“明天你放假，我要上班，去不了，派你去街上喝西北風(fēng)就可以?！?/br>
    池燦翻書頁翻到途中停下手指，失落地塌坐了回去，嘴里“哦”了一聲。

    “那我先去洗衣服了?！背貭N說著就要起身。

    “回來?！?/br>
    李景恪敲了記鍵盤，啪嗒一聲，問他：“洗衣服洗上癮了池燦？你洗一遍還要幫忙再洗一遍，不如不洗?！?/br>
    池燦悶悶不樂地說不是。

    他慢慢直起站了一半的曲著的腿，走到雜物柜旁給自己的杯子里倒了水，喝一口，瞥見旁邊李景恪的。他轉(zhuǎn)轉(zhuǎn)眼睛，不聲不響討好地給李景恪的杯子里倒水，走回來還矜持了一會兒，側(cè)身站在桌前磨蹭著。

    李景恪沒看他，像怕他再來煩人，這時說：“明天剛好要去那邊送貨，下午去。”

    “真的？”池燦眼睛頓時一亮，把水杯哐地放到了李景恪的手邊。

    李景恪斂了下眉，指指桌上：“水潑出來了?！?/br>
    但池燦是真的很高興，按照以往他纏著mama要去游樂園被答應(yīng)之后，池燦會高興得跑過去抱著mama贊美一番。

    現(xiàn)在似乎不可以，李景恪不會喜歡他做那么幼稚逾矩的舉動。

    他連忙伸手擦擦桌子，笑起來露出臉頰單一邊的小酒窩。

    第13章 觀音古市

    放假不用再擔(dān)心遲到，池燦更聽不見震動鬧鈴了，只迷迷糊糊感覺有動靜，在門快關(guān)上的一剎那睜了睜眼，視野里只有一道難以捕捉的身影關(guān)門離去。

    屋子里瞬間悄無聲息，李景恪出門上班并沒有管他，池燦正好可以肆無忌憚地賴床。在折疊床上發(fā)了會兒呆，他發(fā)現(xiàn)真的只剩自己一個人之后，默默裹著被子跨腿翻了個身，雖然折疊床下的骨架吱吱呀呀，給人墻皮都要掉落的感覺，但他來到了目的地，躺在李景恪的大床上，心滿意足地往枕頭里蹭著，覺得還是這個睡起來更安心，再睜眼已經(jīng)日上三竿。

    下午李景恪會帶他去出去玩，這個認(rèn)知令池燦起來后馬不停蹄開始洗漱換衣服。

    他邊啃著昨天放學(xué)后在蛋糕店買來的小面包邊寫作業(yè)，不知道李景恪幾點會回來接他，他不太喜歡這個面包，想早點吃午飯。

    快到中午的時候，有人敲了敲門。

    許如桔從市區(qū)醫(yī)院回鎮(zhèn)上，順路經(jīng)過這邊，想到學(xué)校放假池燦可能又是一個人在家，她打包帶了份羊rou米線，一進(jìn)來果然看見池燦在干吃面包。

    “小桔姐，我哥又讓你來給我送午餐呀？”池燦把吃得差不多的面包放下，對著熱騰騰的米線兩眼放光。

    許如桔再一次看了一圈這間不需要多看就能盡收眼底的屋子，依然不知道池燦是怎么跟李景恪一起住下來的，也無法替人想象未來，李景恪難道真的會把這個弟弟一直養(yǎng)下去嗎？

    她恍了恍神，回答說：“是呀，快吃吧。”

    “這個星期在學(xué)校感覺怎么樣？新入學(xué)還好嗎？”許如桔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問道。

    池燦點點頭說：“很好的，就是怎么沒見到過你啊。”

    許如桔笑了一下：“我在你們樓下教初一的小朋友，下次你中午來我辦公室，帶你去教師窗口打飯，不用排隊了。”

    池燦兩腮鼓鼓地說謝謝，又挑了片羊rou米線上的薄荷葉塞進(jìn)嘴里，商量道：“我能再帶兩個同學(xué)一起嗎？”

    許如桔說可以，讓他慢慢吃：“這么快就交到好朋友了，應(yīng)該沒有人能不喜歡我們池燦?！?/br>
    池燦被她這樣一說，有點高興，像回到了以前一樣，熟絡(luò)地回道：“也不一定吧，但我也會像你們喜歡我一樣喜歡你們的?！?/br>
    原本打算坐坐就走的許如桔多歇了會兒，看池燦機(jī)靈可愛中帶著機(jī)警的模樣由衷心軟，卻也心酸。從小沒有父母的人或許早習(xí)慣了這一切，但對池燦而言，突然失去的落差應(yīng)該會更難接受。她忽然很放心，因為李景恪即便不在意，真臨到頭多半也會不忍。

    他們都知道獨自彷徨、無處可去是什么感覺。

    “不過你哥哥去上班，這樣總把你丟在家里也不是一回事，”她說，“下午跟不跟jiejie一起出去玩，帶你去三月街上看看？”

    “我哥哥下午會帶我去！”池燦吃完了米線把蓋子原樣合上，系好塑料袋放到垃圾桶旁，回頭亮著眼睛補(bǔ)充，“其實我也愿意跟小桔姐你去的?！?/br>
    “知道啦，”許如桔說，“他有時間是最好的，讓他帶你去，會好玩很多?！?/br>
    “真的嗎？”

    說到這里，池燦心思一動，想了想又說：“小桔姐，你知道我哥他在哪兒上班么？”

    許如桔笑盈盈點頭，只見池燦緊接著央求道：“你能不能帶我去，下午他就不用多跑一趟再來接我了，帶我去吧小桔姐?！?/br>
    許如桔看了眼池燦，感覺自己沒辦法拒絕池燦的請求，再被他搖了搖手臂，很快就點頭同意了。

    還是c7路的綠皮公交車，經(jīng)過池燦往常上學(xué)下車的站點后，一路繼續(xù)搖搖晃晃從大路拐進(jìn)窄路中，路邊的樹枝直接拂過車窗沙沙作響，古城里奔涌而來的水流匯聚在旁邊更大的渠道里，像一條河。各種聲音都融于一體，舒服地充斥在耳邊。

    池燦第一次出門到學(xué)校以外的地方，是去找李景恪，他一直看著窗外的路。許如桔讓他把頭伸進(jìn)來點，小心別被樹枝掛到。

    原本車上就沒幾個乘客，最后只剩下池燦和許如桔。他們經(jīng)過的地方兩邊全是農(nóng)田和矮矮的灌木叢林，隔一段路偶爾有家農(nóng)家樂，白天也顯得有些安靜，和之前經(jīng)過古城的那段路截然不同。不過也沒有多久，他們便在路邊下了車。

    家具廠是紅墻白頂?shù)拇笃椒?，幾座零零散散的坐落在幾顆大葉榕之后，生銹的大鐵門旁寫著“青木家具”幾個字，字跡有些脫落。下面開了一扇小門，池燦跟在許如桔身后抬腿跨了進(jìn)去，新奇又有點緊張，四處探頭看著。

    他們都看見了里面那輛李景恪的自行車。

    空氣里忽然滿是樹木芯的味道，旁邊紅墻倉庫里堆滿了木料，池燦踩著地上隨風(fēng)沙沙滾動的木屑，看許如桔指了指，率先往最左邊那座房子走去。

    三月節(jié)期間廠里沒其他人，剩了兩單隔壁縣城客棧的全實木定制單子沒送，李景恪中午剛跑完回來，把鐵皮貨車停回空地上，吃完盒飯打算抽根煙吹會兒風(fēng)就走。

    他煙不離身，但其實抽的頻率并不多，和人遞來遞去攏共一個月兩包都抽不到。

    風(fēng)迅速吹散了點燃后的香煙里飄出的白霧，李景恪側(cè)對陽光靠在車廂后，衣袖挽起露出了青筋凸顯的胳膊，他想到下午還要帶池燦去人擠人的地方湊熱鬧，正斂眉拿出手機(jī)，屏幕上剛好就進(jìn)了電話。

    池燦在緊閉大門的屋子外透過玻璃窗往里看了好半天，四處寂靜，顯得莫名空曠蕭瑟。荒蕪凄涼的東西冒上心頭，池燦不喜歡這樣的地方，如果這里沒有李景恪的話。突然聽見遠(yuǎn)處傳來的熟悉的手機(jī)震動響鈴，而他一回頭就看到了站在廠房最后面那輛鐵皮貨車后的李景恪。

    李景恪背對著他，接起電話沒有說話，聽了一會兒才出聲：“下午沒空，明天吧?！?/br>
    “今晚也算了，你跟他們?nèi)ネ??！?/br>
    他聽見了身后的腳步聲，轉(zhuǎn)身過來看著走近的池燦，并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然后對電話那頭說：“先掛了?！?/br>
    池燦扭頭去找了下許如桔，但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抿抿嘴角，對李景恪喊了一聲：“哥哥?！?/br>
    “不是讓你在家等，誰帶你來的？”李景恪出來往廠房那邊走，問道。

    許如桔看見了他們，遠(yuǎn)遠(yuǎn)說：“是我?guī)麃淼摹！?/br>
    池燦緊跟著李景恪盯著他手里的香煙，囁喏道：“是我求了小桔姐帶我來的，我?guī)Я俗鳂I(yè)來，”他從褲口袋掏出筆和折疊的試卷，想好的說詞說出口，聲音卻越來越小，“我可以先寫作業(yè)，等你好了我們再去玩吧……”

    “來這里裝模作樣寫什么作業(yè)？”

    李景恪打開廠房辦公室的門，敲敲煙灰仍然站在外面，垂眼看了看池燦。

    “他寫了一上午作業(yè)了，”許如桔皺眉說道，“你不是老師你說了不算，既然答應(yīng)了下午帶他去街上玩，現(xiàn)在來了也不會怎么樣，你要是沒空我?guī)?。?/br>
    李景恪使了個眼色，池燦就蔫蔫走進(jìn)了辦公室里。

    “我哪能當(dāng)老師啊，”李景恪看著許如桔生氣的樣子低笑了一下，好奇地說，“許老師，你對池燦會不會太寬容了？”

    “他既然在風(fēng)城中學(xué)念書，也算我學(xué)生，無論跟大人之間有什么恩怨，都和孩子無關(guān)，你應(yīng)該知道我在說什么。”

    “你怎么總擔(dān)心我會虐待他，我像那種人嗎？”李景恪扔了煙，踩在地上碾滅，有些散漫地笑說，“到時候許老師會第一個報警大義滅親了?！?/br>
    “我看你挺像的，”許如桔瞪了他一眼，從玻璃窗戶往里看了看，“我先回去了，晚上還要去醫(yī)院。”

    李景恪送她出了家具廠大門，遠(yuǎn)遠(yuǎn)看見公交車正往那邊站點駛來，對許如桔還是一句謝了。

    “你現(xiàn)在這樣每天去醫(yī)院，忙得過來么?！崩罹般∮侄鄦柫艘痪?。

    許如桔聳聳肩，略含感激地笑了笑：“醫(yī)藥費暫時解決就已經(jīng)輕松很多了，阿奶她知道是你幫的忙?！?/br>
    “能早日出院就好?！?/br>
    車來了，李景恪沒再多說，轉(zhuǎn)身回了家具廠里。

    辦公室里也很空曠，地上飄著點點木屑，就中間擺著好幾張長木桌拼起來的大桌子。池燦坐在堆滿了亂七八糟東西的桌子旁，聽見外面的腳步聲很快拿著筆低下頭。

    “吃過中飯了沒有？”李景恪推開門問道。

    池燦有些疑惑地抬起頭，忽然就懂了，根本不是李景恪讓許如桔來給他送的午飯。他說：“吃了，小桔姐給我?guī)У难騬ou米線?！?/br>
    “省我一頓飯錢，”李景恪輕挑眉，說，“你是不是到處討好了人，告了狀，生怕我虐待著你了?！?/br>
    池燦睜著圓圓的眼睛，否認(rèn)道：“我沒有！”

    他認(rèn)真又小聲地說：“……你也沒虐待我。”

    李景恪不置可否，似乎也不是真當(dāng)回事：“還說不是裝模作樣，筆帽都沒打開。”

    池燦心中咯噔，一看手里的筆窘迫得不行，又忍不住奇怪的笑點被自己逗得想笑。他緊閉著嘴巴，摘了筆帽，伏在桌上面壁卷子躲避李景恪的視線。

    李景恪微笑著說：“我數(shù)三秒起身出來，三，二——”

    還沒數(shù)完，池燦就倏地站了起來，連帶收卷子蓋筆帽，然后屁顛屁顛跟著李景恪出了廠房辦公室的門。

    回程池燦坐在李景恪單車的后座，看過一遍的風(fēng)景也變得不一樣起來。

    他規(guī)矩地抱著李景恪的腰，手心貼在那外套上。李景恪身上熱熱的，比那晚騎摩托的時候熱很多，他甚至能感覺到脈搏“咚咚”的跳動聲，猶如眼前田間的綠浪拍岸，直直拍到了他身上。池燦很喜歡這種感覺。不過他想可能是因為李景恪剛干了活，很辛苦，才會這樣熱。他輕緩小心地松開一只手，捻走李景恪衣領(lǐng)里沾著的一片木屑，然后包進(jìn)了掌心。

    “坐好?！崩罹般〉穆曇魪那胺絺鱽恚畹?。

    池燦收手坐好，卻晃晃腦袋，偷笑了笑。在經(jīng)過古城上了主干道，遠(yuǎn)遠(yuǎn)看見滿街車流和熱鬧非凡人頭攢動的目的地時，池燦揪著李景恪的衣服探起頭去，興奮不已。

    他們跟著擠進(jìn)人流里，池燦仰著臉辨認(rèn)著那古街大門上用奇怪字體寫著的四個字：“觀音古……”

    李景恪讓他下了車，看他一眼說：“觀音古市?！?/br>
    池燦“哦”一聲，忽然覺得丟臉，給自己找補(bǔ)道：“我就說是觀音古市，只是那個字寫得不像，就猶豫了?！?/br>
    說完李景恪的嗤笑聲竟然立即刺入耳朵，還不如不強(qiáng)行解釋。池燦扁扁嘴，沒來得及再說什么，猝不及防被身后擠來的人推了一把，稍不小心就要被沖散進(jìn)人群里。

    李景恪皺了下眉，伸手一把將他拉了過來。

    周圍人聲鼎沸，池燦一時半會懵圈著，隔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興奮地緊緊地跟著李景恪往前走去。他們隔得很近，走在擁堵的人堆里只差人貼著人，他低頭看著剛剛李景恪握他的手，它們離得也很近，手背和指頭時不時觸碰擦過。

    池燦在停下來回頭讓別人經(jīng)過時，害怕離李景恪太遠(yuǎn)了，頓時去抓住了李景恪的手。

    第14章 配鑰匙

    走進(jìn)觀音古街，里面的模樣和池燦想象中游玩的地方相去甚遠(yuǎn)，更像鄉(xiāng)間集市，但勝在規(guī)模龐大新奇熱鬧，整個街上里里外外全是人。

    那些低矮的民居店鋪前扎滿了各式各樣的帳篷，占據(jù)著馬路兩邊，卷起的雨遮粗布綁在頂上，門口掛著紅紅綠綠的大字招牌。開頭幾家是賣各色鄉(xiāng)土民族美食的，往后走便有賣字畫的、賣干葫蘆的、賣五彩花卉的、賣土匪藥酒的神藥土方的，賣金屬飾品擺件古玩的；布匹皮草和特色服裝高高懸掛展示，藥材草藥和酸角零嘴像小山一樣堆在桌上；馬路中間擠著的小攤販也通通擺出自己要賣的東西，無所不有。

    空氣里彌漫著復(fù)雜醇厚的氣味，被風(fēng)一吹又散了，鼻間涼涼潤潤的，而眼中目不暇接色彩紛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