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的河 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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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燦聞言臉色一僵,沒反駁就氣沖沖跑走,自己找?guī)チ恕?/br> 那邊廁所周圍是成片的果園和田地,路上黑影幢幢,寂靜得能聽見蟲鳴和一旁水池里的水滴聲,池燦提心吊膽撒完尿,想起李景恪的話心中略有羞澀和不忿。 他洗了手往回走,聽見里頭人語笑聲連連,緊接著院子外也傳來輪胎碾過地面石子粒的聲音。 池燦越過灌木叢看見一輛車型流暢漂亮的銀灰色轎車不緊不慢駛進院門里的停車坪,有人從車上下來。 那就是程言寧了。 池燦隔著一段距離走在后面,看不清程言寧的正臉,直到程言寧走到藤架下跟他們賠罪,然后徑直走向李景恪的座位邊坐下——他坐了池燦剛剛的位置。程言寧是亮眼的,他對李景恪笑了笑,在一片起哄聲中握住李景恪的手臂,李景恪沒有動作。 程言寧又湊近過去對李景恪說了什么,抬手似乎碰了一下李景恪的額角,嘴唇離李景恪的臉側(cè)是那么近。 他跟李景恪的關(guān)系非比尋常,這個認知讓池燦驟然胸口發(fā)悶。 池燦抬腿走了過去,暴露在光線下然后站停在不遠處,因為不知道自己該坐哪里去。李景恪抬眼看見了他,停頓片刻,招手對他說過來。 “這就是你那個弟弟?” 程言寧的一只手仍然握著李景恪的左手胳膊,池燦站在原地,把一切看得很清楚。 第23章 我沒有怪癖 池燦站著不動的時間里,李景恪一直在看著他,帶著些許了然于心的寬容和玩味。 在與池燦相處近半年之后,在日復一日避免不了的麻煩里,李景恪的耐心似乎變多了一點。又或許為不打擾眾人興致,因此容忍弟弟因為座位被占而生出的小性子并不是件難事。 這期間有人注意到了池燦,羅杰拉開旁邊一張空缺的座位朝他招手。 不過在李景恪讓人幫忙換了個座位后,池燦最終走過去坐在了李景恪左邊的位置。 程言寧一來,桌上的菜陸陸續(xù)續(xù)很快就上齊了。 池燦用余光往他原本的座位那邊瞟了瞟——程言寧搬動過椅子,和李景恪坐得是那么近。 他捏著筷子也把椅子搬了兩下,整頓飯只伸手夾擺到面前的菜塞進嘴里,金燦燦油汪汪的煎土豆大餅和砂鍋里的黃燜雞香氣撲鼻,可他品嘗不太出格外的美味了。 飯后李景恪直接被他們叫去包間麻將室打牌,池燦坐立難安,沒有著落地站起身想跟過去,手上重新拿著剛剛李景恪遞給他的棒球帽。 一旁苦口婆心替大伙攢好局的羅杰叼著煙走出來,看見池燦要進去連忙把人攔住,又拉了張椅子一坐:“小小年紀看什么打牌,就在外面玩!等李景恪打牌賺了錢回來,讓他帶你回去吃宵夜。” “我為什么不能進去?”池燦迫于形勢沒法離開,仍然問道,“我哥沒說不行?!?/br> “能不能懂點兒事小屁孩,”羅杰噴了口煙,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別去打擾你哥哥的好事,要不是有你,指不定他倆早成了?!?/br> “什么好事?”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羅杰打算讓他見識見識人性險惡,笑嘻嘻問。 池燦看著包間外那扇倒映著夜色的玻璃窗,心里掙扎一番,開口道:“羅杰哥,”他看起來頗為無辜,“你也不想我闖進去壞我哥好事吧?!?/br> “嘖,威脅我?你哥到底教沒教你點好的,”羅杰敲著煙灰,“想必該知道的也知道咯,剛剛坐你哥旁邊的人看沒看見?那是你……怎么說,現(xiàn)在還算你哥前任,但看那曖昧勁兒,估計很快就復合了?!?/br> “他們都是男的。” “那又怎么了?” 羅杰輕佻地說:“原來還不知道啊,所以池燦小弟弟,那你喜歡女孩子還是男孩子呢?” 池燦不知怎的脫口而出問道:“我哥喜歡他什么?” “那得去問你哥,”羅杰逗他似的,“到時候李景恪有了別人不要你了,你怎么辦?” 紫羅蘭藤下光影濃重,蚊蟲飛舞,池燦呆了一會兒往小腿上啪地拍了一下,抓著棒球帽捏得扁扁的,然后失魂落魄般往路邊走了過去,面朝黑漆漆的果樹林子,和那頭籠子里鎖著的大狼狗遙遙相望。 池燦在路邊呆滯地喂了不知多久的蚊子,再走進麻將室時已經(jīng)沒人再攔他。 包間里麻將機正在運作,噼里啪啦一通響,空氣里煙霧繚繞令池燦更覺得胸口悶得慌,他一直走到李景恪座位旁李景恪才偏頭看他。 “哥,我們什么時候回去?”池燦臉上都被蚊子咬了個包,說起來話來仿佛在此地倍受摧殘,聲音很低。 “你還回去嗎?”他問道。 李景恪拍了下他后背,扔掉手里的煙頭,一旁坐著的程言寧倒是先笑了笑說:“是挺無聊的,晚上這外面也沒得玩,我開車先送他回去吧?!?/br> 池燦只是看著李景恪,煎熬異常。 “輸完這場你哥哥變成窮光蛋,再也養(yǎng)不起你了,”牌桌上有人跟著玩笑道,“要不跟我走吧!” 李景恪只是捏著顆麻將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沒說話,池燦再也忍不了了,回敬問那人道:“你很有錢么?有多少?” 屋子里大家都笑起來,那人一時間被哽住了:“恪哥,他平常也這么盤問你啊?!?/br> 李景恪拿牌扔出去,笑著說:“問你兩句探探家底就受不了,讓別人怎么跟你走?!?/br> 池燦吸入著屋子里渾濁的空氣,喉嚨發(fā)緊,慶幸借此逃過了程言寧要先把他送走的提議,他要是走了,李景恪就會留在這里和別人一起過夜、然后一起睡覺,他們會舊情復燃嗎?兩個男人要怎么牽手擁抱接吻? 只是試圖想象一下,池燦就發(fā)現(xiàn)這困難重重,和別人做那些事情的李景恪根本不能存在哪怕一秒,他會覺得自己的哥哥突然成了一個陌生人,一個令他感到抗拒的陌生人。 他頭昏腦脹地看李景恪打完了這局牌,沒看出這算什么娛樂項目,李景恪的表情都沒有帶他騎車的時候舒展。 不過最后其他三個人都掏錢遞給了李景恪,麻將機再一次循環(huán)轉(zhuǎn)動起來,緊接著又要進去無聊的下一局。 然而這時李景恪卻突然站起了身,池燦還沒反應過來,李景恪按著他的肩膀往后拉了兩步,邊點了點收回來的鈔票邊說:“走了。” “cao!太黑心了吧恪哥,贏完錢就真的走了,也不給個機會翻盤!” 剛剛還吹噓牌技的人哀嚎起來。 李景恪本就只答應了打一會兒,剛剛那是最后一局。 “都說了不跟你們打,每次說我勝之不武,那能怎么辦?”李景恪捏了捏池燦的肩膀,說,“愿賭服輸朋友們?!?/br> 他們出了包間,終于呼吸到新鮮的空氣。 池燦站在院門口回頭看去,程言寧從里面跟出來把李景恪叫住了。他看著李景恪走過去,越走離他越遠,那頭地上投映著兩道逐漸重疊在一起影子。 “真的就走么?”程言寧說,“好不容易才開心聚一次,要是擔心你弟弟,我說了我可以先送他回去。” 李景恪看著他停頓兩秒,慢條斯理地說:“沒什么心情聚,下次吧?!?/br> 比起兩年前,程言寧帶著后悔的心情自認自己改變了很多,對李景恪“下次吧”的推辭選擇視若無睹,而是問道:“你額頭上的傷是怎么了,我今天去家具廠,他們說你不在那干了?” 他絮絮叨叨起來:“不過不在了也好,早就想讓你辭了這破工作,去我那里——” 李景恪打斷了他,提醒道:“你知道這不可能,還有,我們早就分手了。” “可你在我之后再也沒跟別人在一起過?!背萄詫帀旱土寺曇艉暗?。 李景恪神情平淡,朝遠處等著的池燦望過去,又看回來說:“誰說跟別人就非得在一起?” “非要這么無情嗎李景恪,”程言寧見他要走,抬手便握住李景恪的手臂急切說道,“我問過羅杰了,你別騙我,自從我回來你不也沒有?!?/br> 地上的影子終究充滿著欺騙,夜色里李景恪的身影只和山脈輪廓融為一體,池燦的目光無法挪開,他看見他們分別的時候程言寧抬起頭想去親李景恪,李景恪偏頭躲開,側(cè)臉宛如一尊雕塑。 可這令人絕望地補上了池燦困難重重的想象,沒有躲開的另外一種模樣輕而易舉地重現(xiàn),曾經(jīng)頻繁地發(fā)生,它們像黑色的潮水反復拍打著池燦。如果池燦是只還算干凈的玻璃杯,現(xiàn)在那雙在雨中抱過他的粗糙溫熱的手就扼在了杯沿,摩擦出酸澀的感覺,留下了從未有過的手印和痕跡。 池燦一時間想不明白這種感覺,他想起池文鵬的那些話,池文鵬的聲音尖酸刻薄帶著幸災樂禍,即便池燦從來告訴自己不要理會,它們還是會往耳朵里鉆,鉆到腦海深處不斷閃現(xiàn)。 李景恪直接借了羅杰的摩托車載著池燦回去,一路上冷風蕭瑟,吹得池燦手腳冰涼。 他們回了家,池燦放下拿了快大半天的棒球帽,在桌前坐了一會兒,干脆埋頭趴進臂彎里閉上了眼。 李景恪停好車才走進來,反鎖門時寂靜的屋子里響起輕微而清晰的咔噠聲。 把鑰匙丟在了雜物柜上,李景恪抬眼就被池燦身后窗戶上貼著的獎狀奪去了視線,他走過去喝水,拿著水杯放回桌上,離趴在桌上的池燦很近。 他看著池燦露出的半只耳朵,伸手過去揉了揉池燦蓬松翹起的黑發(fā),手指碰到池燦有些冰涼的頸側(cè)皮膚,開口說道:“回床上去睡?!?/br> “我數(shù)三下?!崩罹般∮终f。 他沒打算數(shù),池燦也沒再給李景恪數(shù)三下的機會。 池燦很快就抬起頭,臉上并沒有睡意,可看起來很累,他不看李景恪,眼睛微微垂著,一副假裝睡覺被抓包之后的黏糊糊的沮喪模樣。 但李景恪也知道不是,他問道:“怎么了?吃飯吃了一肚子氣回來啊?!?/br> 池燦眼睛盯著水杯上浮動的閃光,沒一會兒又移動到旁邊小筐里,他那只刻著“燦”字的u盤就躺在那里,乍一看字寫得七零八落,有些幼稚和難看。 見他不說話,李景恪順著臉側(cè)摸到池燦下巴,讓他抬起頭看向自己,一只手撐著桌面也稍稍俯身,說:“你在跟我生氣,是么?!?/br> “哥,”池燦聲音很輕,有些啞地開了口,“你看過我給你的演講視頻了嗎?” 他突然地問道,學著握住了李景恪的手,讓李景恪更緊地捏著他,他感覺他的皮膚上真的留下了李景恪的手印和痕跡。就像他寫字留標記一樣證明著什么。 李景恪愣了一瞬,說:“等會就看?!?/br> 池燦仰頭看向李景恪,李景恪低著頭,他站起身時李景恪松開了手,自然也讓開,打算先去換衣服。他身上有很重的煙草味,比李景恪自己一個人抽煙時濃得多,大概不太好聞。 “我看見你跟程言寧在一起了,”池燦見李景恪一下離他顯得突兀的遠,終于說,“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李景恪解皮帶的手停下來,頓時瞇起眼凝視著池燦,低聲輕笑:“是不是又怎么樣,我不是你唯一的哥哥了么。” 池燦忽然怔著心悸了悸,臉頰莫名發(fā)燙,喃喃說:“可我沒有怪癖。” 他矛盾地貼近了李景恪,因為沒有怪癖,所以靠近的時候希望李景恪不用躲開他。 李景恪任由他抱著,像是這一天之后的某種補償。 池燦這么想著竟然偏過頭,把自己的嘴唇湊上去貼在了李景恪的喉結(jié)和頸側(cè),心中偷偷顫抖。 第24章 同性戀 李景恪把池燦從身上拉開的時候,脖子上那點冰涼柔軟又帶著氤氳鼻息的感覺也跟著遠離,轉(zhuǎn)瞬即逝了。 他垂眼看下去,池燦臉頰邊上那個凸起的蚊子包仍然沒消,微微發(fā)紅,莫名顯得突兀又好笑。 也許因為是池燦,剛剛做出這樣的舉動并不應該讓人覺得奇怪,對于池燦而言,想要從李景恪這里獲得從前一直都有的注視、夸獎和擁抱,都是合情合理的。雖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很好地表達情感,但池燦無疑大膽又熱情,和他身上的外套一樣明晃晃,燈泡照著也映上了金色的光,像包了層彩紙的糖果。 池燦仍然靠得很近,李景恪按了按他的臉,沒怎么當回事。 哪怕池燦把今晚在他哥哥身上的所見所聞稱之為怪癖。李景恪只是微微挑眉,捏著池燦的手臂放回他身體兩側(cè),徹底抽身開來打算徑直往廁所去。 然而見到池燦睫毛撲扇兩下一臉更加失落茫然的樣子,他松開池燦,停頓片刻,忽然改變了主意,將皮帶搭扣草草系回去然后拉開椅子坐下,開口說道:“什么意思?” 池燦一被問就回過了神來,面對李景恪要跟他來真的說道說道了,又只想逃避。 他說不過李景恪,也可能是吃人嘴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