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那兩杯啤酒其實(shí)還好，主要是池燦最開始喝的那杯雞尾酒后勁十足，對不會喝酒的小菜雞而言效力自然更加兇猛。

    李景恪毫不懷疑，如果今天他沒去，楊鈞又萬一不留意沒看住池燦，明天池燦睜眼是在別人床上醒來都有可能。風(fēng)城地處邊陲，古城里又是景區(qū)，各色人口混雜，多的是常年泡在酒吧街里四處尋覓獵物、下鉤設(shè)餌的老手，說起來卻都只叫你情我愿的玩玩而已，美其名曰一場意外的“艷遇”。

    “哥……”池燦不知道李景恪為什么表情那么嚴(yán)肅，又笑了笑叫道。

    酒精還是有些好處的，仍然可以強(qiáng)行幫他忘掉，抹去某些其實(shí)根本還沒翻篇的矛盾與痛苦。他多希望一切能就此過去，他們像從前一樣不知不覺地和好。

    “少發(fā)酒瘋?！崩罹般〉穆曇舻故歉钊饲逍蚜恕?/br>
    李景恪大力抹了下他的臉，不為所動地說：“我看你什么時候能醒?！?/br>
    喝多之后的人沉甸甸，無論如何是要費(fèi)去不少力氣的，李景恪憋著股勁帶池燦回了屋子里，用腳踢上門后打算先把人扔在椅子上。但一進(jìn)門，他才試圖松手，眼看池燦就踉蹌著差點(diǎn)嗑在桌子角上。

    李景恪頓時把他拽了回來，耐心仿佛終于耗盡，動作干脆地反扣著池燦的手腕，最后將他一把推到從前池燦睡覺的支架床上。

    嘎吱嘎吱的聲音響徹在漆黑的屋子里，李景恪抽手后打開燈，又俯身撥開池燦搭在大床上的手，拍了拍沾上的沙塵，居高臨下地看向池燦，“平常知道愛干凈，現(xiàn)在就不嫌臟。”

    頭頂?shù)墓饩€直直刺過來，池燦費(fèi)勁地眨著眼，眼里酸澀無比。

    他從躺到這張支架床上的時候，大腦就恢復(fù)了意識，直到此刻被燈光和李景恪的眼神照得一覽無余。

    他撐著手肘靠墻坐起來，握了握手心，摸到手臂上裹著泥沙的粗糙觸感，感覺渾身是很臟了。

    “現(xiàn)在終于醒了？”李景恪說道。

    池燦很慢地抬眼，不知過去過久后，聽見李景恪又說：“我在問你，醒了沒有？”

    “……醒了的?！背貭N一開口聲音沙啞，帶著之前醉態(tài)時的鼻音。

    李景恪轉(zhuǎn)身去桌上拿東西，再回來手里多了張紙條，就是池燦留下的那張，他問道：“怎么開門跑出去的？”

    池燦此時擠著四肢坐在支架床的床尾，大腿根繃緊著，防止它發(fā)出更多響聲，整個人顯得僵硬又可憐兮兮。池燦大腦一片空白，說：“你不知道么……”

    “我知不知道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李景恪擰了下眉，不禁笑道，“現(xiàn)在是你要坦白招供的時候，裝什么可憐?！?/br>
    “我讓房東奶奶來幫我開的門，”池燦聲音細(xì)如蚊吶，嘴唇都沒怎么動，“他們，他們叫我出去，早就說好了，我……”

    李景恪點(diǎn)頭，說道：“所以這里是你想留下就留下，說要走就能走的地方，”他低頭仿佛再次認(rèn)真讀了一遍紙條上的內(nèi)容，然后把紙條扔還給池燦，“你想見誰就見誰，要去哪里就哪里?！?/br>
    池燦神色茫然地抓住紙條，頓時手指抓在了一起，然而在聽完李景恪的話后，他終于不再寄希望于大腦昏聵和傻笑時的天真幻想，也不想再因?yàn)樘颖芡纯喽萑敫蟮耐纯唷?/br>
    他忽然撲了上去，一把抓住的是李景恪的手臂，搖頭說：“哥，我錯了，我以后不這樣，真的錯了……”他有些語無倫次，還沒說幾句就潸然淚下，“我不是故意的，說那些話，我只是想跟哥永遠(yuǎn)在一起，不想變成一個人，但我知道錯了，你別、別這樣，我以后不亂摔東西，不會大喊大叫亂跑了……你相信我……你讓我怎么恨你呢，我恨你什么……”

    池燦直接撲到李景恪身上死死抱著，仰起頭淚眼朦朧地看去，頭上亂蓬蓬，啞著嗓子繼續(xù)說：“我努力學(xué)習(xí)，是想跟你去同一個未來的……哥，別丟掉我。”

    李景恪沉默良久，握著池燦的肩膀和他對視，感覺池燦都要從床上摔下來了，李景恪稍稍用力把池燦從身上扯開，摟著放回去，讓池燦坐回床上。

    又是嘎吱嘎吱大得驚心的響聲。

    因?yàn)槌貭N沒有等到李景恪的回應(yīng)。

    池燦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腦子脹得厲害，局促地低頭看自己的雙手和身上，混亂中想著是不是因?yàn)樽约禾K了，渾身酒氣還摔在地上。他之前那些支撐自己跑出去的反骨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得不到李景恪的原諒是一件前所未有恐怖的事。

    “你不是跟你的同學(xué)朋友都說了，跟我關(guān)系不好，”李景恪從昨晚離開，經(jīng)過一天一夜似乎真的冷靜過了，終于開口說，“其實(shí)沒什么，池燦，無論你以后去哪里上學(xué)，學(xué)費(fèi)和生活費(fèi)都由我管，你不用害怕別的——”

    “我不要！”池燦脫口而出，聲音變得顫抖起來，李景恪平靜的回答讓他突然無所適從，讓他忘了從始至終的全部都是他們相愛的證據(jù)，因此必須要急切問出口：“哥，哥愛我嗎？除了我們吵架的這些，在這之外……你跟我做，是因?yàn)閻畚覇?？?/br>
    他受不了李景恪的沉默，如果李景恪再次沉默，他一定會受不了，于是他喋喋不休，還像在發(fā)酒瘋地說：“我是因?yàn)閻鄄抛鲞@些的，才做這一切的，如果我的愛會犯錯誤，會讓你覺得是麻煩和負(fù)擔(dān)，我會改好的，志愿我已經(jīng)重新好好填好了……但李景恪，你能不能試著喜歡喜歡我……不止是弟弟……”

    僅憑關(guān)系好不好這樣的字眼，好像已經(jīng)遠(yuǎn)不能定義池燦和李景恪的關(guān)系。

    李景恪定定看著池燦，該計較的東西都已經(jīng)不想再計較，忽然笑了，只是對池燦說：“現(xiàn)在才問會不會太晚了。”

    他伸了手過去，拎起池燦的短袖衣擺往上扯了扯，池燦弄不懂，被悲傷淹沒著，一動不動。

    李景恪說：“脫衣服要不要？”

    池燦沒說話，被脫掉了身上的臟衣服，赤膊呆坐在原處，背微微弓著，被空氣觸摸得發(fā)冷一般。

    李景恪碰到他脖子上的玉佩吊墜時，他反射性地又一抬手，眼神警惕而無助地看過來，李景恪低聲問：“干什么，我不能碰？”

    池燦一怔，想起在酒吧里的時候李景恪說的：這是你的東西嗎？

    這可能真的不是他的東西，李景恪說要收回去就能收回去，愛也一樣。

    他肩膀微不可察地抖了抖，逐漸松開手，轉(zhuǎn)而抓著玉佩往下拽，偏偏他越拽，那根紅繩后的編繩系扣就扣得越緊，只是勒住了皮膚。

    池燦崩潰地說道：“什么都不是我的，都還給你！”

    李景恪喉結(jié)滾動，發(fā)現(xiàn)所謂關(guān)系不好也早就心軟，也因?yàn)橛兄@個“關(guān)系不好”，他才能等到此刻，聽池燦一口氣說了這么多，宛如火山爆發(fā)，說的卻不再是那些令人火冒三丈的混賬話。

    他俯下身與池燦視線齊平，握緊池燦的那只手很熱。池燦被迫松了手，然后就聽見李景恪對他說：“確實(shí)，因?yàn)槭裁炊际俏业??！?/br>
    池燦讓李景恪抱住了，在崩潰邊緣也可以頓時偃旗息鼓。只用李景恪一個擁抱就好，仿佛勝過千言萬語。

    屋子里安靜了半晌，他腦子宕機(jī)地問：“……那我呢？”

    李景恪反問道：“你是什么？”

    “我是池燦……”

    池燦頓了頓，下巴搭在李景恪頸側(cè)，胸腔一抽一抽想了好半天，低聲用不確定的語氣說：“我是哥的小狗?！?/br>
    李景恪笑了笑說：“這么快又是小狗了，會咬人也會認(rèn)錯的那種？”

    池燦抿著嘴巴，好像只能認(rèn)同，遲鈍好久才轟然害臊起來。

    無論如何也不止是弟弟的。

    池燦和李景恪洗完了澡，再出來終于不再是狼狽又臟兮兮的樣子，只是經(jīng)過水霧一熏，紅腫的眼睛看起來更可憐起來，亮晶晶得厲害。

    他躺在床上時還微微有些抽噎，也有種嚎啕大哭發(fā)泄過一場后的沉滯，雖然李景恪還沒說要原諒他，剛剛舉動也有點(diǎn)粗魯，但他隨著耳邊的淋浴聲停下而不自覺變得緊張，酒精仿佛還在強(qiáng)有力作用著大腦，心臟砰砰跳動。

    池燦看見李景恪關(guān)上廁所的門出來，李景恪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而去拉開了柜子。

    屋子里的燈緊接著被關(guān)掉了，李景恪走到床邊坐下，池燦便摸黑爬過去了一些，等李景恪上了床，他已經(jīng)靠過去把臉貼在李景恪胸口，然后緩緩抬起頭，再往上貼近。

    “哥，”池燦已經(jīng)想了太多次，這時忍不住問了，“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查崗啊，”李景恪說，“用什么身份查？”

    “什么身份能查......”池燦低聲問。

    “平常都可以，但現(xiàn)在都不行?！崩罹般“粗貭N后背含糊說道。

    池燦來不及失落，被吻住的瞬間手腳迅速軟了下來，他軟綿的嘴里還有淡淡酒精氣，唇舌攪弄在一起時，李景恪似乎略有不快，輕咬了一下。

    很快李景恪拍了拍池燦的后背，示意要他退開，池燦低下了頭，退后和李景恪拉開距離，就坐在旁邊等著，像往常每次的那樣。

    一陣窸窣過后，李景恪突然打開了床頭的那個小夜燈，暖黃的燈光團(tuán)成一個球形四散開來，照在池燦的臉上。

    池燦愣了片刻，臉卻早已由此開始發(fā)熱。他不習(xí)慣開著燈，但今天李景恪想開，他就什么都沒有說。

    然而在終于看清李景恪手里拿著什么時，池燦瞬間睜大了眼睛，直直瞪著李景恪。

    “過來?！崩罹般≌f。

    他從柜子里拿來了上回收進(jìn)最底下層的那個禮盒，項(xiàng)圈、手環(huán)和牽引繩樣式的鎖鏈，足夠打扮他的小狗了。

    暗朦朧的光暈里，李景恪慢條斯理地扣緊池燦脖子上的鎖扣，捏著池燦的下巴低頭碰了下嘴唇。

    雙手也已經(jīng)被禁錮，池燦接吻時想抱住李景恪，卻根本沒有辦法，他羞恥又委屈地喊了一聲李景恪。李景恪自然聽見了，手中拽了拽連接著項(xiàng)圈的鎖鏈，池燦沒有要到擁抱，只能被迫仰起頭挺直了脊背。

    “你剛剛在等什么啊，”李景恪不禁調(diào)弄著問池燦，“等拿套？”

    “沒有……”池燦下意識地說。

    “又撒謊。”李景恪呵斥。

    池燦慌張地往前動了動，又被李景恪拽緊了些，不能動彈。

    “被控制的感覺舒服嗎？”李景恪問道。

    池燦咬了咬唇，原本有些難過的心情霎時被沖散了許多。他從十五歲開始跟李景恪吵架，大大小小吵過好多次，因?yàn)轲B(yǎng)成了不明顯的驕縱脾氣，其實(shí)也不算完全落了下風(fēng)，就像他第一次跟人打架也能撲上去就揮拳一樣。池燦說過很多會傷哥哥心的話，好像每次對抗的方式也都是往外跑。

    他看著李景恪表情不顯的臉，哽咽著開口說：“我以后不跑了，不……”

    “就現(xiàn)在你以為你還能跑得了，能跑去哪？”李景恪重復(fù)道，“我問你舒不舒服?！?/br>
    “沒事的，”池燦總是被弄得心里打鼓，說，“你抱抱我就舒服了?！?/br>
    李景恪低笑了笑，說是么，松手后摟著池燦一齊躺下來，池燦從后背感覺到了李景恪的心跳。

    李景恪伸手?jǐn)[弄兩下池燦手腕上的皮質(zhì)手環(huán)，只是往后拉一拉，池燦就突然喊了聲痛。

    “真可憐，”李景恪不是沒有理睬，他順勢在池燦耳邊說道，“你其實(shí)沒說錯，我是早就想過這么控制你了。”

    他們的心跳聲此起彼伏，仿佛充斥滿了整個房間。

    第71章 將有的新家

    窗簾掩蓋住了外面太陽徐徐升起的白日，簡陋的門窗也能遮風(fēng)擋雨，屋子里靜謐而安全，只有窗外細(xì)雨沙沙的落地聲，以及耳邊一起一伏的呼吸聲。

    池燦陷在床里，睡得很死。

    前一晚他就沒好好睡過，這一晚在酒精和令人真正徹底崩潰的情欲過后，他已經(jīng)不剩絲毫氣力和意識，即便頸脖和手腕上的束縛其實(shí)有很多不舒服，但池燦依然可以靠在李景恪懷里睡個好覺。

    他雙手之間的短鏈到底是被解開了的，沉沉睡著的時候終于能自主活動，遵循本能與記憶就抓著李景恪的手臂貼上來。

    李景恪在往常該去上班的時間里就醒了。

    他睜開眼，旁邊就是熱乎乎的靠得嚴(yán)絲合縫的池燦。

    李景恪碰了碰池燦的眼角，才試圖抽手出來，反而一下被抱得更緊了些，池燦醒著的時候會推拒喊疼，這會兒對李景恪卻更加依賴且毫不設(shè)防，時時刻刻都很會撒嬌。

    不知過去了多久，等到池燦終于朦朦朧朧睜開眼，他身上搭著的薄毯余溫未散，往旁邊一伸手，李景恪卻還是不在床上了。

    池燦很慢地從床上爬了起來，低頭扯開把他捂得有些汗津津的毯子時，再次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皮質(zhì)手環(huán)，摸過去那上面也已經(jīng)不是冰涼的觸感，讓池燦都快忘了它的存在。

    李景恪打開了電腦正坐在桌前，聽見池燦醒了，他只是轉(zhuǎn)頭看過來，坐在原處沒動。

    “哥……”池燦窘迫地往前走了兩步，動作僵硬，感覺自己在亮堂堂的光線下又被看了個一二干凈，身上被李景恪戴上的東西頓時強(qiáng)烈散發(fā)著某種昭示，仿佛池燦也是被李景恪所有的，“這些……”他雙手不自然地擺放在身前，低聲說，“這些還要戴著嗎？”

    “你想取了？”李景恪好整以暇地問。

    池燦被反問得一凜，只好立即搖了搖頭。

    李景恪說：“先去洗臉?biāo)⒀?，最好再自己洗個澡，昨晚你睡過去了，只用紙擦過?！?/br>
    在此之前池燦大睡一覺，什么都通通忘干凈了，經(jīng)李景恪的提醒囑咐，他站在原地越聽越臉熱，記憶這才呼嘯著涌上來，能感覺液體也在順著皮膚緩慢而清晰地蜿蜒而下。

    他移開眼睛不再和李景恪對視，盡快往廁所里走去，然后不輕不重又十分迅速地關(guān)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