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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寵有道(雙重生) 第66節(jié)

    她平日里倒是難得會有此等嬌縱跋扈的慣縱樣子,季路元被她用話一噎,卻又著實覺得新鮮,忍不住地垂首去蹭她的眉心,“阿棠還在生我的氣呢?怎么氣性這么大?”

    郁棠呵笑一聲,“過獎了,較之鎮(zhèn)北世子那是霄壤之別?!?/br>
    季路元:“……”

    三人一路出了小巷,來到四方街隨意擇了家館子用膳,繼而又同酒樓的掌柜打聽了附近可供租住的宅院,因著出手大方,倒是很快尋到了一間合乎心意的宅子。

    季十九將東西搬進宅院里,郁棠與季路元則是外出采買一些必要的物什。季世子一手撐著油紙傘,另一手緊緊攬著郁棠的肩頭,行走時烏發(fā)飄動,在這皚皚白雪間倒是很有幾分出塵不染的清雅意味。

    此時此刻,這蕭然塵外的如玉君子款款摩挲了兩下自家夫人的手背,可憐巴巴地祈求著原諒,“阿棠別生我的氣了,你都連著幾日沒給過我什么好臉色看了。”

    不過短短的半個月,他二人的脾性就仿佛完全調(diào)了個個,過去郁棠常常掛在嘴邊的‘別生氣了’,現(xiàn)下儼然已經(jīng)成為了他常用的說辭。

    二十余載間都一貫如舊愛發(fā)脾氣的季世子頭一次生出了些自省的心思,原來時不時便需要耐心哄順發(fā)脾氣的人,竟是一件如此心累的事情。

    瀲滟的桃花眼伴著委屈的話音懨懨低垂,季路元執(zhí)起郁棠的手指,捧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我只是……”

    他抿了抿唇,顯得有些難堪,“我只是不想讓阿棠覺得我很可憐?!?/br>
    簌簌的寒風(fēng)將他的眼尾鼻頭一具吹出了一層淡淡的緋色,愈發(fā)襯得季世子神色委靡,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明顯更好哄的郁棠于是又心軟下來,稍一遲疑,主動墊起腳尖,撣了撣他肩頭的落雪。

    季路元順勢攬住她的腰肢,將人往懷里帶了帶,“阿棠別氣了,好不好?”

    郁棠別開視線不看他,腦袋倒是緩緩點了一點。

    ……

    薄暮冥冥時二人才手牽著手回到小院,郁棠還真的給季十九帶回來兩個兔子形狀的小燈籠。季十九十分捧場地歡呼了一聲,完全沒瞧見自家世子遞過來的七八個包裹,就這么提著燈籠,無比雀躍地一溜煙跑遠(yuǎn)了。

    “……嘖。”季路元無比嫌棄地將手中的包裹放在回廊的石桌上,“你瞧瞧十九那個大驚小怪的樣子,也就只有他才會喜歡那種小孩子的玩意?!?/br>
    “是嗎?”郁棠勾唇莞爾,從袖子里取出一盞小狗形狀的琉璃彩燈,“方才你在攤位前偷偷瞥了好幾眼的琉璃彩燈,我趁你不注意的時候買下來了?!?/br>
    她笑意愈濃,“噥,身無分文的鎮(zhèn)北世子,本公主瞧著你可憐,送你一件新歲禮物,拿去玩吧?!?/br>
    *

    租賃的新宅子雖說一眼看上去干凈整潔,可因久無人居住,內(nèi)里的一些陳設(shè)用具到底還是頗多隱患。

    第一個出問題的是宅中的地龍,季十九在地龍的火道口折騰了大半個時辰,幾個住人的屋子里卻仍是一絲熱氣也無。季路元趁著夜色出去了一趟,不到半刻便又歸來,手中提著幾個不知從何處尋來的炭盆,分別置放在兩間主屋里,這才算是暫時解決了取暖的問題。

    再來便是房中的燭臺,郁棠不過輕輕碰了碰那燭臺的底座,斗形的連接處便仿佛受到多大摧殘似的應(yīng)時斷成了兩截。季路元將外間的小桌搬至榻邊,滴了幾滴蠟油上去,就此固定住了那本就不甚明亮的燭火。

    最后則是盥室的浴桶,季十九吭哧吭哧地?zé)税胩鞜崴Y(jié)果那水在浴桶中留存的時間還沒有在灶中的長,郁棠前腳將其盡數(shù)倒進去,后腳那水便從浴桶底部的小孔中盡數(shù)漏了出來。季路元挽著袖子,草草將地面的水漬收拾過一遍,試探性地開口問她,

    “不然你站在浴桶里,我澆水給你梳洗?”

    這倒是個可用的法子,只是郁棠此番離船,身邊一個丫頭都沒帶著,季十九又不可能進來伺候她沐浴,能做這事的便只有季路元。

    郁棠‘啊’了一聲,別別扭扭地扯了扯衣袖,“要不,要不今日便不梳洗了吧?”

    畢竟她雖說與季世子抱也抱了親也親了,教學(xué)的交流也自那日起陸陸續(xù)續(xù)地復(fù)習(xí)過幾番,但如此這般赤.身.裸.體的直接打照面兒,到底還是與以往的那些體驗有所不同。

    季路元抿著唇悶聲笑了笑,“都這個時候了,你怎么還是會害羞?”

    他起身取來水瓢,直接上手去解郁棠身上的寢衣,“別磨蹭了,大不了你穿著小.衣,我不看你就是了。這屋中的炭火本就不足,絞干頭發(fā)還需要不少功夫,我們?nèi)找辜娉痰刳s了幾日的路,你不想早點安寢嗎?”

    郁棠略一遲疑,慢吞吞地點了點頭。

    溫?zé)岬乃骱芸旖?透.了她身上淺杏色的小.衣,郁棠紅著臉打濕頭發(fā),一面快手快腳地在自己的發(fā)尾涂上香露,一面佯裝鎮(zhèn)定地同他攀談,“晚膳時吃的那道花鯽魚還不錯。”

    季路元‘嗯’了一聲,“此處臨近海域,食材是要更新鮮些。”

    郁棠又道:“那盞小狗的琉璃燈你放到哪里去了?收起來了嗎?”

    季路元微微頷首,帶著點笑意故意逗她,“自然,公主賞賜的新歲賀禮,我已經(jīng)好生供起來了?!?/br>
    郁棠軟軟地瞪了他一眼,半晌之后才繼續(xù)道:“季昱安,這宅子如此的不合心意,我還以為今夜你又會發(fā)脾氣?!?/br>
    季路元嘆息一聲,“天地良心,我的脾氣真沒有你以為的那么壞,更何況眼下這種情形,罵人也無濟于事,解決問題才是最重要的?!?/br>
    他將郁棠黏在眼角的發(fā)絲撥開,“再說了,這宅子里就我們?nèi)齻€人,我發(fā)脾氣給誰看?”手指收回,默默摩挲了一下指尖潮乎乎的濕濡,“總不能同你發(fā)脾氣吧?”

    說著又停了一停,再開口時便帶了點討巧的怨怪,“我才不舍得對你發(fā)脾氣?!?/br>
    最后一句話里聲罪致討的意味太過明顯,郁棠彎著眼睛笑起來,“那我們確實不同,我還是舍得對你發(fā)脾氣的?!?/br>
    溫?zé)岬乃麑⑿⌒〉念率覛璧渺闩黄?,郁棠沖干凈了頭發(fā)上的皂角沫子,取來干布巾絞住頭發(fā),一腳抬起,作勢要踩著小凳邁出浴桶。

    季路元將水瓢放在一側(cè),手臂繞到她膝彎,微一使力便將她囫圇抱了起來。

    “我覺得你這幾日似乎又瘦了不少?!?/br>
    他抱著郁棠往床榻的方向走,行動間手臂顛動,像是在稱她的重量,

    “總歸著牧達最快也要十日后才能回來,這幾日先替你好好補補?!?/br>
    說話間爆竹聲起,幾個守歲的孩童耐不住寂.寞,追逐嬉鬧著自隔壁的小院中跑了出來。

    ——原來已經(jīng)是季冬三十的年夜了。

    郁棠聽出他話中的虧欠與愧疚,眼睛彎了彎,卻沒接他的話頭,只是反手勾住了他的脖頸,款款仰起頭來。

    “季昱安。”

    郁棠慢而輕緩地開了口,一雙黑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其中眼波流轉(zhuǎn),裹著點溫柔似水的含情脈脈。

    “這是我離宮之后的第一個新歲,也是你我二人的第一個新歲?!?/br>
    她絲毫不覺潦草委屈,心中只有怡悅暢然。

    “昱安?!庇籼闹鲃游巧霞臼雷雍?間的軟骨,“新歲安康?!?/br>
    第67章 鎖鏈

    ◎季路元以一種卑下的姿態(tài)蜷縮匍匐,半點動彈不得?!?/br>
    季路元的步伐明顯凌亂了三分, 腳下卻不曾停歇,直至將郁棠放上臥榻后才俯身壓了下來。

    他在伺候郁棠梳洗前就已經(jīng)在院外用冷水擦過了身,腰脊的位置早已干透, 頭發(fā)上卻還帶著涼絲絲的水汽。

    此時此刻,隨著季世子傾身的動作,那點子涼津津的氣息便無可抵擋地?fù)涿娑鴣?,郁棠閉上雙眼, 在這仿佛雨后山林般清沁的泠泠中與季路元結(jié)結(jié)實實地交換了一個久違的親吻。

    季世子親得十分投入, 鼻腔里甚至還發(fā)出了些許愉悅的悶哼, 先前因為自作主張地請盛時聞過來用膳,郁棠便已經(jīng)同他暗戳戳地鬧了好幾日別扭, 他好不容易將人哄好了,轉(zhuǎn)眼卻又發(fā)生了偷偷離船的事。如此這般的一來二去, 郁棠已經(jīng)小半個月沒同他親近了。

    “阿棠?!?/br>
    眼下郁棠終于不再同他慪氣,季世子一鼓作氣地親了個過癮, 身軀向后退開了一點,手指卻還眷戀地揉捏著郁棠泛紅的耳垂。

    他在一片濕漉漉的清香中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又與郁棠額對著額,黏黏糊糊地說了幾句小話,繼而才脫鞋上榻,攬著郁棠枕在了他胸前,“明日的早膳要吃什么?想用外面的小吃?還是我煮粥給你喝?”

    郁棠順從地趴在他身上,食指無意識地繞住了他一縷黑發(fā), “還在年節(jié)呢,哪家攤販明早就會出攤呀?”

    她微微昂首, 烏漆漆的眸子里含著些顯而易見的質(zhì)疑, “季昱安, 你居然還會煮粥嗎?”

    季路元笑了笑,“從前確實不會,現(xiàn)在卻是會的。”

    他邊說邊抬手解下郁棠頭上包著的干布巾,展開后又罩在她頭上,動作熟練地替她擦拭著尚且濕濡的發(fā)絲。

    “有些事我大抵沒同你講過,當(dāng)年初入軍營時,我還算是個滿身紈绔氣的公子哥,自大又挑剔,甚至因為不喜營中的伙食,偷偷摸摸地跑出去倒了幾次飯食。后來這事被我父親發(fā)現(xiàn)了,他便索性直接摘了我的腰牌,讓我當(dāng)了好幾個月的伙頭兵,給全營的人洗菜做飯?!?/br>
    他舉起自己的右手給郁棠瞧,“你看,我這手上還有當(dāng)時冬日里洗碗留下的凍瘡。”

    季世子的一雙手冷白而修長,一眼望上去像是精金美玉的文人之手,可若細(xì)細(xì)探看,便會發(fā)現(xiàn)他手上的傷痕其實很多,大大小小的斑駁痕跡,仿佛都在無聲訴說著他一路行來的不易。

    郁棠握住他的手貼了貼自己的面頰,五指從他的指縫間插.進去,慢而緩重地摩挲過他粗糙的指腹。

    “季昱安,軍營里的日子很苦嗎?”

    季路元沒準(zhǔn)定也沒否認(rèn),答非所問地淡淡道:“不記得了,我只記得自己每日都在想你。”

    他逗貓一般蹭了蹭郁棠的下頜,眉眼微微顰了一顰,似是在猶豫接下來的話是否應(yīng)當(dāng)說出口。

    郁棠撩著眼皮睨他,“季昱安,你又開始了是吧?”

    才和好了他就又變得遮遮掩掩,什么事都想瞞著她。

    挨了一記威脅眼刀的季世子妥協(xié)似的沉聲笑了笑,“那先說好,你聽過之后可不許哭鼻子?!?/br>
    郁棠比起二指,“你說,我絕對不哭。”

    “好?!奔韭吩捌鹪掝^,繼續(xù)娓娓道:

    “我很早之前就在平盧的宅院里種了兩棵欏木石楠,想著等它們開花結(jié)果了,我就能親手腌梅子給你吃。我還嘗試著想在兩棵樹的樹干之間搭上一架秋千,你幼時很喜歡陳妃宮里的那架秋千,做夢都在囈語著想有一架屬于自己的,只拴有橫板不夠,背后還要有可供倚靠的豎板,握繩上最好別著鮮花,如此,當(dāng)秋千蕩起來,你就可以在風(fēng)中聞到花香?!?/br>
    他又輕又緩地喃喃敘述著郁棠兒時的每一個要求,清晰到仿佛這話是郁棠昨日才提筆寫下來交給他,再要求他逐字逐句牢記背熟的。

    郁棠鼻頭發(fā)酸,卻是很快彎著眼睛笑起來,“我什么時候做夢說過這種話了?你少編排些有的沒的來造謠我。”

    季路元也很輕地笑了一笑,“我哪里造謠你了?你十二歲生辰的時候,我們午后去落霞湖泛舟,你在船上睡著了,拽著我的袖子親口說的。”

    暖熱的薄唇蜻蜓點水般碰了碰郁棠的指節(jié),“我當(dāng)時沒辦法替你搭秋千,于是便悄悄尋了一塊木頭,試圖雕一架能放在桌上的千秋擺件送給你,可惜最后卻沒能雕完?!?/br>
    郁棠十二歲生辰的當(dāng)晚,季路元跟隨鎮(zhèn)北王離開皇宮,就此與她分離。

    他重重地嘆出一口氣,“阿棠,我很無能對不對?我自以為是地做了許多與你有關(guān)的設(shè)想,可若細(xì)究起來,每一個設(shè)想我都完成得不盡如人意?!?/br>
    他自小卓絕,卻一次又一次地在郁棠面前放下驕傲,讓她看清他的狼狽。

    “季昱安?!庇籼木従弻ι纤囊暰€,“平盧的秋千現(xiàn)在搭好了嗎?”

    季路元搖了搖頭,“沒有?!?/br>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而且欏木石楠還被我養(yǎng)死了?!?/br>
    “你好笨啊?!庇籼暮鴥赏魷I花淬了他一句,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

    “不過無妨,等回去平盧之后再重新去種?!彼罅艘话阉膫?cè)頰,“等回了平盧,欏木石楠我們一起種,秋千我們一起搭,搭好之后我坐上去,你在背后推我,好不好?”

    ……

    外頭的爆竹聲漸漸弱下來,瘋跑的孩童被自家大人提著燈籠喚回家去,在沉沉的夜幕下告別了喧嚷的舊歲。

    潮乎乎的布巾隨手被扔在榻下,季路元將她箍緊,眉心抵住她的眉心,款款蹭去了她眼角的淚痕。

    “好。”

    *

    他們就這么安家似的在宜州城中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