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妾 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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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因天弘帝愛重先皇后而遲遲不肯另立太子,但朝中不少群臣早已視胡貴妃所出的四皇子為下任儲君,為此而攀附胡釗壁者趨之若鶩。 如今,這位首輔大人能瞧上他,在旁人看來,是他三生之幸,顯赫前程觸手可得。雖是如此,但東宮到底還在,每每聽他這位恩師隱晦地提及此事,沈韞玉心下都難免有些不適。 為臣者,自要忠心為君,太子尚在,便在謀四皇子立儲一事,未免有些大逆不道。 見沈韞玉抿唇沉默著,褚裴心里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由得嗤之以鼻。道他不過是當官的年歲太短了些,還未拋掉一些無用的忠節(jié),待在波云詭譎的官場待久了,自會明白什么叫明智的選擇。 他也不多言,只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將話鋒一轉,“聽聞先前查找真兇時,武安侯也在鹿霖書院,緝拿那位方舉子時還幫了你許多?” 沈韞玉喝茶的動作一滯,面色頓時難看了幾分,少頃,頷首低低道:“是,此番若非武安侯相助,只怕此案沒那么順利解決?!?/br> 聽得此言,褚裴的神色驟然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他一雙眸子暗暗轉了轉,片刻后,才道:“前幾日,大理寺卿施儔施大人以年邁為由向陛下上書乞骸骨,意欲告老還鄉(xiāng)。陛下允了,著令吏部尚書舉薦繼任大理寺卿一職的人選,你猜吏部尚書舉薦了誰?” 他這位恩師在驀然提起武安侯后說起此事,定不會是心血來潮,沈韞玉思忖片刻,問:“難不成是武安侯?” 褚裴沒明確答復他,輕輕笑了笑,便算是默認了,“吏部尚書之所以舉薦武安侯,聽說是施大人的意思,施大人言武安侯在此番捉兇□□勞不斐,若非他察覺真相,派人盯著方系舟并攔下他,只怕早已讓兇犯逃之夭夭?!?/br> 提及此事,沈韞玉略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子,欲起身稟告:“老師,關于那事……” “誒,我并非有指責你的意思,此案復雜,調(diào)查時略有偏差也在情理之中,總歸結果好便夠了?!?/br> 褚裴抬手示意他坐下,繼續(xù)道:“我不過有些奇怪,雖說近日陛下確實有為武安侯封官,將他留在京城的打算,但這位武安侯突然摻和舉子兇殺案,再憑此功承大理寺卿一職,真的只是巧合嗎?” 沈韞玉聞言怔了怔,“老師的意思是……” 武安侯參與此案,就是為了這大理寺卿一職? “嗐,能有什么意思?!瘪遗岢晒Φ跗鹆松蝽y玉的好奇心,卻并不再接著往下說,而是佯作輕松道,“就是突然想起此事,覺得有些蹊蹺,隨口一談罷了?!?/br> 他放下茶盞,旋即上下打量了沈韞玉一眼,驀然問道:“我記得,子芨你今年也該有二十五了吧,耽誤了那么多年,還未有娶妻的打算?” 子芨是沈韞玉的字。 聽恩師關心起自己的婚事,沈韞玉恭敬答:“家母正在為學生張羅此事,只一時還尋不到合適的人選?!?/br> 其實,說是尋不到,不如說是趙氏眼高于頂,尋常小吏家的姑娘看不上,可高門大戶的貴女又攀不起,便硬生生拖到了現(xiàn)在。 褚裴點了點頭,“那你覺得,我家煙兒如何?” 沈韞玉驟然一驚,這“煙兒”指的是誰,他自然清楚,正是那位褚三姑娘褚煙。 見他怔愣在那廂,久久不應聲,褚裴不喜地蹙眉道:“怎的,你不愿意?” “學生怎敢?!鄙蝽y玉忙站起身拱手道,“只三姑娘秀外慧中,聰穎絕倫,學生寒門出身,實在高攀不起。” 褚裴滿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愿將煙兒嫁給你,看中的是你的人品而非家室,你知勤奮懂上進,我相信你將來定大有所為,能給煙兒最好的一切。” 話雖這般說,但他不可謂沒有私心,沈韞玉是他一手栽培起來的,如今被首輔大人看中,定是前程萬里,不可估量,舍一個女兒與他結親,大有裨益。 不待沈韞玉應允,褚裴已在心下擅自做了決定,道等年后,再具體商議婚事。 恩師發(fā)了話,沈韞玉也無法推脫,又坐了小半個時辰,便起身告辭。 外頭飄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等吉祥喊車夫?qū)ⅠR車趕到褚府門口,沈韞玉才躬身上了馬車,甫一坐定,他不由得想起孟松洵就任大理寺卿一事。 的確很蹊蹺,若那位武安侯先前處心積慮是為了繼任大理寺卿,他又在圖謀些什么。 從品級來看,大理寺卿雖為正三品,但卻在正二品的六部尚書之下,大理寺所職,不過審冤案,平冤獄,難不成武安侯入大理寺,便是想重審某樁冤案。 可哪樁冤案,值得他如此大費周折。 沈韞玉蹙了蹙眉,驟然想起什么,雙眸微張,露出些許難以置信。 初入刑部為官,他曾無意聽同僚提及過這位武安侯的過往。 十幾年前,老武安侯在時,因孟家子孫歷代為國征戰(zhàn)沙場,戰(zhàn)功赫赫,武安侯府在京中威望甚高。 當時,四大制香世家北上入京,因顧家用香藥延緩了前武安侯夫人的病情,兩家交好,甚至讓武安侯孟松洵與顧家家主的幼女顧緗緋結了親。 顧家家主因絕妙的香術被天弘帝封為冶香官,其妹顧氏也因姿容出眾入宮為云妃,深得天弘帝寵愛。 然好景不長,天弘六年,先皇后薨,皇后的貼身宮婢跪在御前,直指云妃與顧家聯(lián)合在香中下毒,害死了皇后。 翌日,云妃被發(fā)現(xiàn)在宮中懸梁自經(jīng),還留下了一封認罪書,承認毒害皇后一事是其所為。天子大怒,下旨將顧家滿門抄斬,可刑部的人還未抵達,顧宅便走了水,熊熊烈火間,顧家家主似瘋了一般,提著刀將顧家三十余口盡數(shù)殺盡,一時間血流成河。 家主夫人宋氏則帶著一兒一女,鎖緊房門,本欲抵擋發(fā)了瘋的顧家家主,但最后卻和兩個孩子一起,活活燒死在了里頭。 因與顧家交好,從案發(fā)開始,老武安侯為證顧家清白四處奔波,屢屢求到御前,因此觸怒了天弘帝,以近天命之齡被趕至荒涼的邊塞守關。 后因失了圣心,老武安侯與武安侯世子又相繼戰(zhàn)死,武安侯府才逐漸敗落下來。 難不成,這么多年,這位武安侯仍是不死心,欲為當年的顧家平反。 思至此,沈韞玉搖了搖頭,自覺這個想法很荒唐。 先皇后之死一直是橫在天澤帝心頭的一根刺,這么多年,誰都不敢輕易觸碰。 而今武安侯府好容易復歸往日榮光,這位武安侯怎會傻到冒著觸犯龍顏的危險,去重啟一樁十幾年前的案子。 沈韞玉垂眸思索間,忽覺馬車慢了速度,周遭驀然喧囂起來,他掀簾往外一瞧,發(fā)現(xiàn)街邊燈火璀璨,已至京西升平坊。 每年除夕前后,升平坊都會解了宵禁,許開七日夜市。 他草草掃了一眼,本欲放下車簾,余光卻驟然瞥見了一個胭脂攤子,忙叫停了馬車。 吉祥不明所以,掀簾詢問,卻見自家主子遞來一兩紋銀,示意他去前頭買幾盒脂粉回來。吉祥還以為這是給沈明曦買的,便揀著貴的,挑了幾樣交差。 沈韞玉將胭脂握在手中,白瓷做的胭脂罐子觸手微涼,看著也算精致。 他記得,上回抱柳萋萋回東廂,她那妝臺空空,連盒脂粉都沒有。 沈明曦唇角微揚,都能想象到柳萋萋收到這些時受寵若驚,欣喜若狂的模樣,畢竟這還是他頭一回買東西送給她。 雖說先前他的確有將柳萋萋送走的想法,可經(jīng)歷了方系舟一事,他自知對她有愧,便算斷了這個念頭。 畢竟她一個女子,孤苦伶仃,若真離開了沈府,沒了他的照拂,又能有什么好去處,只怕落得更凄涼的境地。 馬車復又緩緩向前駛去,沈韞玉看著這些脂粉,心下不由得安慰了幾分。 他無意抬眼往車窗外看去,便見路邊一小肆前一長身玉立的男子正在為女子溫柔地簪花。 那人身姿挺拔如松,容貌俊朗,卓爾不群,顯得格外惹眼。 沈韞玉一眼便認出此人,驚詫過后不由得心嘆,果然如古語所言,英雄難過美人關。 他微微側首,想瞧瞧究竟是怎樣的絕色之容能得這位武安侯的青眼,令他這般溫柔以待。 然隨著馬車的行進,在看清掩在孟松洵大氅后頭的嬌小身影的一刻,沈韞玉唇角笑意煙消云散。 “停車!” 作者有話說: 沈韞玉:吃瓜吃到自己家 感謝在2022- 22-23:69: 25~2022- 22-2 23:66: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2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20章 兩個時辰前。 沈府,竹韌居。 秋畫解下柳萋萋脖頸上的布條,見上頭的傷口已然結了痂,蹙眉擔憂道:“看樣子,這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知,會不會留疤……” “留便留吧,無礙。”柳萋萋淡然地笑了笑。 左右她身上的疤印多得很,也不差這一道了。 秋畫聞言略有些心疼地看過去,不由得紅了眼睛,“好端端的,怎就教那兇手劫持了,虧得那日有二爺在,擒了兇手,不然只怕見不到jiejie了?!?/br> 柳萋萋勾了勾唇角,沒有搭話。因脖頸上的傷尋不到合適的借口,她大抵同秋畫說了那日在鹿霖書院發(fā)生的事,但一些細節(jié),她略過沒說。 秋畫若是曉得那日沈韞玉欲犧牲她來抓住方系舟,只怕真的會氣得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何況沈韞玉命人朝她放箭之事,柳萋萋也著實說不出口。 她擔心眸中不自覺流露出的苦澀會教秋畫看出端倪,忙轉而問道:“最近你便這般空閑?居然還有功夫回家去,我看姑娘整日在院里不出來,近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自然是忙著同孫嬤嬤制香,只不過因著上回的事,夫人最近也不愿讓我陪著姑娘了,所以我才能這般空閑?!鼻锂嫳饬吮庾斓?,“jiejie不知道,你不在那幾日,武安侯府派人遞了帖子來,讓咱家姑娘去參加年后在武安侯府舉辦的品香雅集,聽聞此番受邀參加雅集的姑娘并不多,夫人高興得不得了,覺得是與武安侯府的婚事有望,便催著姑娘趕緊學制香,畢竟這騙人的事有過一回,這一回到底是要姑娘親自來了?!?/br> 上一回在凜陽侯府,柳萋萋就覺得那位孟大奶奶許是看上了沈明曦,故而對沈明曦能去武安侯府赴宴一事并不意外。 趙氏和沈韞玉雖對她不好,可沈明曦卻是個好姑娘,若能真嫁進武安侯府,柳萋萋也真心盼著她能幸福。 因上回凜陽侯府之事心生陰影,秋畫不大愿意多談此事,與柳萋萋解了脖頸上的布條,兩人便坐上租來的騾車,一道離開了沈府。 沈明曦心善,見秋畫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又臨近年節(jié),便允了她的假,讓她回家與家人團聚,恰好柳萋萋也要出門,就選擇了同行。 到了升平坊附近,柳萋萋先一步下了車。 秋畫略有些不舍地留她,說讓她跟著一道回去,如今舉子案告破,余祐也已從鹿霖書院回來,不若去她家坐坐,雖無好的飯菜招待,但圍坐在一塊兒,熱熱鬧鬧的,也算過個早年。 對于這個提議,柳萋萋確實是心動,但她還有更要緊的事兒要辦,再說了,若她真去了,少不了讓秋畫他們破費一番,他們本就不富裕,還是罷了。 柳萋萋?lián)u了搖頭,說自己還要在升平坊購置一些東西,改日再去。 見她堅持,秋畫也只得作罷,說待回了府,會給她捎些她娘親手做的餃子。 柳萋萋頷首,望著秋畫的騾車遠去,才斂了笑意,轉而入了升平坊附近的當鋪。 當鋪伙計見她衣著老舊,不像是什么有錢人,態(tài)度敷衍地問她來當什么。 柳萋萋在袖中摸索半晌,才掏出一用棉帕仔細包著的物件來,小心翼翼遞過去。 伙計接過那枚那物,掀開瞥了一眼,頓時面露嫌棄,“你要當這個?” “是?!绷螺戮o緊盯著那枚金簪,問,“這能當多少?” “這要看你怎么當了,若是死當,能多給些,大抵八十文。”伙計隨意將簪子丟在桌上,“若是活當,則少些,至多能給五十文?!?/br> 五十文! 柳萋萋不由得生出些許猶豫,這枚金簪是祖父在世時用幫人做農(nóng)活好容易攢下的二兩銀子買的,便是為了給她及笄用,只可惜后來到祖父病逝,都沒能親手為她戴上。 它對柳萋萋來說意義非凡,當初入沈家時也作為唯一的嫁妝被帶了來,若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會選擇當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