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真是柳萋萋，孟松洵劍眉緊蹙，渾身散出凜冽的殺意，那銳利如鷹的眼眸一掃，嚇得幾個(gè)擋在他面前侍衛(wèi)一哆嗦。

    康成見狀道：“侯爺，陛下不過見夫人香術(shù)了得，想請她過去給皇后娘娘調(diào)理身子罷了，過幾日便回去了，您莫激動(dòng)，這里可是皇宮??！”

    孟松洵冷冷瞥了康成一眼，終于知道為何孟郝要讓他趕緊出宮回府，他不曾想天弘帝竟會(huì)趁他不在府上時(shí)，將柳萋萋帶進(jìn)皇宮。

    他有預(yù)感，此事恐是寧旻珺的手筆。

    那個(gè)混蛋究竟要做什么！

    孟松洵望向落在那廂的轎子，看著轎中淚眼朦朧的女子，垂在袖中的手握緊成拳。

    康成見孟松洵站著沒動(dòng)，本以為他是聽進(jìn)去了他的話，不想下一刻，卻見這位武安侯不顧阻攔，闊步往前走。

    那些侍衛(wèi)雖提著刀劍，可攝于孟松洵逼人的氣勢，到底不敢真動(dòng)手，只能一路后退，毫無底氣地說著一些威脅的話。

    孟松洵無所畏懼地行至轎子前，俯身掀開轎簾。

    看著他沉冷的面色，柳萋萋生怕他做出沖動(dòng)之事，強(qiáng)扯出一絲笑，裝作無事般道：“就是去照顧皇后娘娘，很快便能回去，阿洵哥哥不必?fù)?dān)心?！?/br>
    看著她佯作堅(jiān)強(qiáng)的模樣，孟松洵心口一疼，俯身一下將柳萋萋抱在懷里，他伏在她的耳畔，低聲道：“寧旻珺被陛下放出來了，此事恐與他有關(guān)，在宮中萬事小心。”

    飛快地說完這話，還不待柳萋萋反應(yīng)過來，他驀然抬起她的下頜，銜住她的朱唇。

    外頭的幾人見狀，忙尷尬地別過頭去，卻不知在這幾息之間，孟松洵不動(dòng)聲色地將腰間一物塞到了柳萋萋手中。

    他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定在柳萋萋臉上，神色溫柔，若起誓般道。

    “念念，別怕，等我！”

    作者有話說：

    算了算，這篇大概離正文完結(jié)不遠(yuǎn)了

    第82章

    康成見兩人這般難舍難分, 唯恐誤了時(shí)辰，惹怒天弘帝，忍不住催促道：“武安侯, 話也說完了, 奴才得帶著夫人去面見陛下?！?/br>
    孟松洵聞言深深看了柳萋萋一眼，方才退出轎子，他面向康成，一改方才的態(tài)度，放低姿態(tài)道：“內(nèi)人便麻煩康公公多加照顧了?！?/br>
    康成躬身道：“武安侯客氣了，這是奴才應(yīng)該做的?！?/br>
    他說罷一抬手, 幾個(gè)內(nèi)侍聽命重新抬起轎子, 往那金碧輝煌的皇宮深處而去。

    孟松洵面沉如水站在原地，眸光晦暗不明, 眼也不眨直看著那頂軟轎消失在眼底。

    軟轎一路顛簸，就同柳萋萋惴惴不安的心一樣，也不知行了多久，轎子才終于落下來。

    康成掀開轎簾道：“武安侯夫人, 下轎吧?！?/br>
    柳萋萋彎腰踏出轎子, 抬首瞥了眼面前高大的殿門, 便垂下眼眸, 跟在康成身后, 一路入了乾華殿。

    乾華殿正殿前也站著一個(gè)內(nèi)侍, 康成恭敬地道了聲“孟總管”, 那人頷首, 旋即看了柳萋萋一眼, 蹙了蹙眉, 但并未對她說什么, 只道：“陛下和寧大人在里頭等著呢?！?/br>
    聽到“寧大人”三個(gè)字，柳萋萋心下一咯噔，方才孟松洵告訴她，寧旻珺已被陛下放了出來，且既得被稱為大人，大抵是封了官職，一個(gè)制香世家的家主能被賦予什么官職，除了冶香官，柳萋萋也想不到其他。

    雖不明緣由，但柳萋萋攥了攥手心，還是依孟松洵所言提起了幾分戒備。

    步入殿內(nèi)，一股濃烈的香氣撲面而來，柳萋萋嗅覺本就靈敏，頓時(shí)被熏得蹙起眉頭，強(qiáng)忍住自胃里翻騰而上的惡心。

    香品此物，原應(yīng)是沁人心脾，用來定神靜心的，可這般氣味的香似乎并不是作為此用。

    內(nèi)殿落著層層帳幔，燈火幽暗，只能隱隱瞧見龍榻上躺坐著一個(gè)人，柳萋萋稍稍屏住呼吸，也不敢仔細(xì)看，在分隔內(nèi)外殿的綃紗帳幔止步，施禮道：“臣婦見過陛下?！?/br>
    帳幔內(nèi)傳出兩聲撕心裂肺的咳嗽，和下一秒似乎便要斷氣的艱難喘息，好一會(huì)兒，才逐漸平復(fù)下來，一個(gè)沙啞的聲兒幽幽響起，在寂靜昏暗的殿中，如鬼魅之聲般可怖。

    “聽聞武安侯夫人是顧愛卿的愛女，想來用香之術(shù)了得，朕如今這般，你也看見了，往后你便跟著寧愛卿一道研制香品，為朕效力吧?！?/br>
    柳萋萋聞言秀眉蹙起，眼睫微抬，看向站在龍榻一側(cè)，隱在黑暗中的身影，那人亦抬首看來，唇角噙著一抹笑，眉宇間盡是得意。

    正是寧旻珺。

    果真如孟松洵所言，她被召進(jìn)宮正是他的手筆。

    見她久久不應(yīng)，天弘帝的聲里頓添了幾分不虞，“怎的，武安侯夫人不愿意，是怨朕不顧你和武安侯新婚燕爾，便將你們二人拆散了？”

    “臣婦不敢。”柳萋萋道，“陛下龍?bào)w安康比什么都重要，只……臣婦自小流落在外，并未學(xué)得太多香術(shù)，恐才薄智淺，幫不上太多忙?！?/br>
    “這又有什么要緊?！闭f話的是寧旻珺，他轉(zhuǎn)向天弘帝，“陛下不知，武安侯夫人天生嗅覺靈敏，能分辨旁人分辨不出的香氣，定能幫著微臣一道制香，為陛下排憂解難?！?/br>
    “那便就這樣吧。”天弘帝看了眼柳萋萋，“朕將夫人留在身邊，難免惹人非議，到底不合適，夫人便去皇后宮中居住，正巧皇后身子抱恙，你也一并替她調(diào)理調(diào)理?！?/br>
    聽得此言，柳萋萋垂了垂眼眸，知曉有寧旻珺在一旁煽風(fēng)點(diǎn)火，天弘帝心意已決，這一時(shí)半會(huì)兒是逃不出皇宮了，她默了默，只得乖順地施了一禮，道了聲“是”。

    被康成領(lǐng)著離開乾華殿時(shí)，柳萋萋復(fù)又抬首看了眼寧旻珺，寧旻珺亦看向她，面上揚(yáng)著欣然自得的笑，似乎在無聲地告訴她，你能奈我何。

    想起她慘死的父母親，柳萋萋恨不得親手殺了寧旻珺，但她還是強(qiáng)忍下心底翻涌而上的怒意，提步踏出了殿外。

    康成一路將她帶到了皇后寢宮坤安殿，同殿內(nèi)的宮婢道了幾句，便離開了。

    那宮婢恭恭敬敬地領(lǐng)著她入了正殿，柳萋萋便見靠窗的楠木雕花小榻上，一個(gè)二十出頭的女子背靠著引枕，捏些銀針，正繡著一只天青的香囊。

    女子生得極美，但并非那般艷麗嬌媚的容貌，而是若冬日的寒梅，清清冷冷似有暗香浮動(dòng)，令人移不開眼。

    聽得動(dòng)靜，她長睫微掀，抬眸看來，唇角泛起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武安侯夫人？是陛下讓你住在本宮這兒的？”

    “是。”柳萋萋答，“陛下命臣婦前來為皇后娘娘調(diào)理身子?！?/br>
    “哦，是嗎？”皇后朱氏眉梢微挑，旋即自嘲地笑了笑，似喃喃自語般道，“他是怕我這藥引子死了，他也沒救了吧……”

    朱氏的聲兒不大，但柳萋萋卻清晰地聽見了，不禁疑惑地蹙起眉頭。

    見她這副神情，朱氏勾了勾唇角，卻不再多說，只吩咐身側(cè)的宮婢：“紫蘇，命人收拾偏殿，領(lǐng)武安侯夫人過去吧。”

    “是。”那叫紫蘇的宮婢應(yīng)聲，轉(zhuǎn)向柳萋萋，“夫人請吧?！?/br>
    柳萋萋卻是未動(dòng)，只看著朱氏略有些蒼白憔悴的面容，遲疑片刻道：“皇后娘娘，陛下既是命臣婦為您調(diào)理身子，可需臣婦為您把脈？”

    朱氏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了句“也好”，便放下手中的繡活，伸出藕臂，擱在了榻桌上。

    在瀾州的半年，柳萋萋并非整日無所事事，也跟著蘇老爺子和蘇泓學(xué)了不少醫(yī)術(shù)，或是身體里流著醫(yī)藥世家的血，又得了蘇老爺子的真?zhèn)鳎龑W(xué)醫(yī)的速度極快，也算學(xué)到了幾分本事。

    她將手指搭在朱氏的手腕上，發(fā)現(xiàn)她的脈象按之欲絕，似有若無，十分微弱，像是氣血不足。

    柳萋萋朱唇抿了抿，問道：“娘娘平日可是飲食不節(jié)，或是有勞累之處？”

    她雖問了這話，卻是心下生惑，因朱氏的氣血不足不像是近日所致，倒像是有了些年頭。

    朱氏不答，只收回手臂，道了句：“夫人依著病癥開藥便是，不必多問，也不要多問?！?/br>
    她說著，抬手扶了扶發(fā)髻上的鳳簪，衣袂下滑，露出一截藕臂來，柳萋萋無意瞥過去，卻是怔了怔，因那本該白皙無暇的肌膚上，卻是出現(xiàn)了好幾道傷疤，看樣子，應(yīng)是被利刃劃開的，疤痕長長短短，顏色深深淺淺，不像是同一時(shí)間造成的，且更令她震驚的是，在朱氏的小臂的最深處，有一點(diǎn)紅痣。

    但那看著不像痣，更像是……

    柳萋萋被震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忙垂下眼眸，當(dāng)作沒有看見。

    朱氏托腮看著她面上一閃而過的驚慌，臉上顯出幾分玩味的笑。

    “武安侯夫人想必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br>
    “是?！绷螺缕鹕砀Ａ烁＃徊揭膊桓彝Ａ?，跟著那叫紫蘇的婢子離開了正殿。

    畢竟是皇后寢宮，縱然是偏殿也是富麗堂皇，皇后還特調(diào)了幾個(gè)宮婢伺候她，宮中的膳食也確實(shí)極佳。

    可柳萋萋到底不是來做客的，哪里有這個(gè)心思享受，尤其是想到寧旻珺這個(gè)十惡不赦之人仍是逍遙自在，便更是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

    雖說昨夜寧旻珺已然承認(rèn)當(dāng)年顧家之事是他所為，但柳萋萋很清楚，寧旻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將手伸進(jìn)皇宮里，害死先皇后和她姑姑，且他能成為天弘帝身側(cè)的冶香官，背后定然有人相助，那人恐才是真正的主謀。

    可那人究竟是誰，《異香錄》中究竟有什么東西，這般吸引他。

    還有今日在皇后手臂上看到的傷痕和疑似守宮砂的紅痣，可一國皇后，分明已進(jìn)宮多年，卻仍是處子之身，這事怎么想都覺得荒唐。

    樁樁件件，像理不清的絲線，緊緊纏繞住柳萋萋，令她難以喘息，她將手背抵在額頭上，盯著那繡花床帳帳頂，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她幾乎一宿未眠，翌日天未亮便起了身，本以為天弘帝會(huì)很快將她召去，沒想到卻沒有什么動(dòng)靜，反是被朱氏召去了正殿，為她燃香。

    柳萋萋方才將安神的香丸放在玉片上熏燒，就聽外頭傳來通傳聲，說太子殿下來向皇后娘娘請安。

    不多時(shí)，一個(gè)身材挺拔頎長，清冷俊朗的男子緩步而來，入殿后，他沖朱氏行禮，問了聲安。

    朱氏坐在高位上，頷首道了兩句不咸不淡的話，顯得萬分客套與疏離。

    兩個(gè)年歲相差不大的人坐在那廂互稱母子，多少顯得有些別扭，說起來，朱氏甚至還比太子小上幾歲。

    趁著兩人說話的間隙，柳萋萋上前一步，同太子施禮。

    “臣婦見過太子殿下。”

    離得稍近些，柳萋萋不禁將太子看得更仔細(xì)了幾分，太子的模樣生得并不大像天弘帝，或是更像他母親先皇后。且看他的臉色，確實(shí)如外界傳聞的那般身子不大好。

    這宮中倒是有意思，從陛下到皇后再到太子，竟個(gè)個(gè)都是體弱多病的。

    “這是武安侯夫人吧?！碧由锨坝H自來扶她，“武安侯夫人請起?！?/br>
    “多謝殿下。”

    太子雖只是虛虛來扶，但那寬大的衣袂自她的鼻尖劃過，卻令柳萋萋倏然一怔。

    “母后身子一直不好，孤甚為擔(dān)憂，但如今有武安侯夫人在，孤也能放心了?！碧有牢康?。

    柳萋萋扯唇強(qiáng)笑了一下，偷偷抬眸瞥了眼皇后朱氏，又悄然將眼神落在了太子賀鋮岐的身上。

    不知是不是她聞錯(cuò)，她怎在太子身上嗅到了皇后所用香脂的味道。

    但這怎么可能呢，自太子進(jìn)殿到現(xiàn)在，兩人之間并未有什么肢體接觸，但從那香氣的濃烈程度來看，沾上的時(shí)間定不會(huì)超過幾個(gè)時(shí)辰。

    好生奇怪，總不能是太子也在用此香膏吧。

    柳萋萋實(shí)在想不明白，干脆也不再去想，她不傻，有些事想明白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太子并未多留，又說了幾句關(guān)切的話便起身離開，太子走后，朱氏又回到小榻上繼續(xù)繡她的荷包。

    不多時(shí)，殿外響起一陣腳步聲，康成疾步入內(nèi)，沖朱氏施禮道：“娘娘，陛下召您過去呢?！?/br>
    朱氏秀眉微蹙，放下手中的繡框，一言不發(fā)地站起了身，似是習(xí)以為常。

    康成又看向柳萋萋，“陛下讓武安侯夫人也一道過去。”

    此事在柳萋萋意料之中，她淡然頷首跟在了朱氏后頭，徑直去了乾華殿。

    寧旻珺亦在殿內(nèi)，見到朱氏，他恭敬道：“娘娘，臣的香藥只差您這位藥引了。”

    朱氏扯唇泛起一絲冷笑，“沒想到冶香官一職換了人，可方子卻依然沒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