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陳凝已把手按在患者腹部?，她并沒有用?力?，但?那患者就已經(jīng)受不?了了，一碰就叫，陳凝松開手的?時候，患者身體還往上?彈了一下?。但?為了確診，陳凝還是對他心?下?及少腹周圍做了詳細(xì)的?觸診。

    做完后，她跟石大夫?qū)σ曇谎?，說：“確實是板狀腹無疑，按你們西醫(yī)的?說法，里邊應(yīng)該有炎癥了。”

    石大夫也看了出?來，這時候他和錢大夫的?意見是一致的?，最好的?辦法就是馬上?給患者做手術(shù)，但?他們倆不?是外科大夫，做不?來。如果用?內(nèi)科保守方法來治的?話，他們能想到的?基本就是抗生素治療了，但?效果如何并不?確定。

    他就問?陳凝：“小陳大夫，那按你們中醫(yī)來說，這是什么病，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他也知道，中醫(yī)流傳至今已經(jīng)有幾千年的?歷史了，以前又不?存在手術(shù)這種事。那古代中醫(yī)在碰到這種疾病的?時候，總不?至于?全都放棄不?管吧？

    他們一定也有辦法的?，所以他就想著不?如問?問?陳凝。如果陳凝也沒有好辦法，那這個患者可能就危險了。

    陳凝示意他稍等，然后她開始伸手就給患者診脈，又看了看患者的?舌像。片刻之后她就診斷出?，患者脈沉緊、舌苔黃膩，在捫及下?腹部?時，可感覺到他腸中有燥屎數(shù)枚，這表示他有大便秘結(jié)的?情況。

    看完之后，陳凝又問?了患者和家屬幾個問?題，隨后她跟石大夫和錢大夫說：“他這種病在中醫(yī)里叫大結(jié)胸，歸屬于?大陷胸湯證，也就是用?大陷胸湯來治。用?這種藥來起到瀉熱、逐水和開破的?作用?，如果處理得當(dāng)，有望讓患者病情快速緩解?！?/br>
    崔院長中醫(yī)西醫(yī)都懂一些，但?他中醫(yī)不?是很精通，他知道大陷胸湯這個藥很峻猛，便有些擔(dān)心?，怕患者出?事。

    這時陳凝在石大夫和錢大夫的?要求下?，已經(jīng)打算開藥方了，崔院長就問?陳凝：“小陳大夫，你說，患者這個病能不?能用?清熱法來治啊，把他這個熱清下?去，這樣也沒那么兇險吧？”

    陳凝停下?手中的?筆，隨后她果斷搖頭，說：“那不?行，他這種大結(jié)胸是重癥，整個腹部?，從?心?下?到少腹全都變成了板狀腹，這么嚴(yán)重的?熱邪已經(jīng)與實邪結(jié)聚，用?清法是清不?掉的?，必須用?峻烈的?藥來達(dá)成瀉熱、逐水和開破的?目的??！?/br>
    “我?開的?藥方雖然峻猛，但?患者在服藥過后可能很快就會拉肚子，這個過程之后，藥就會停掉，不?用?給他再服，這樣就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問?題?！?/br>
    隨后她又轉(zhuǎn)頭跟家屬交待：“至于?風(fēng)險，也不?能說沒有。但?我?估計這是我?們目前為止能想出?的?最好的?辦法。如果你們同意，就要接受可能的?風(fēng)險。如果你們害怕風(fēng)險，不?愿意讓患者服藥，那你們可以把患者抬回家去，我?們當(dāng)大夫的?不?會強(qiáng)逼你們服藥的?。”

    家屬當(dāng)然是擔(dān)心?的?，但?也都清楚，他們要是就這么走了，那他們家這個病人可能就沒命了。

    現(xiàn)在想把人送到大醫(yī)院別說來不?及，他們也沒有那些錢啊。

    沒別的?辦法，那位最年長的?家屬在跟家里人簡單商量過后，就跟陳凝說：“那，那你就給我?兒子開藥吧。求求你們了，救救我?兒子，他還有三個孩子呢。”

    他年紀(jì)大了，臉上?皺紋叢生，看上?去日子過得并不?好，對大夫也不?敢大聲說話，特別客氣。

    陳凝心?情微沉，也知道以這個患者的?年齡來看，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歲數(shù)。家里一旦沒了這個男人，這頂梁柱就要沒了，那對于?家中的?婦孺老小來說，就像是天塌下?來一樣。

    她掩住情緒，和氣地說：“我?們會盡力?的?，你們既然同意了，那我?這就開方，讓人去拿藥。”

    很快，陳凝就寫好了一張藥方，這一回，藥方仍然很簡單，只有大黃、芒硝和甘遂。這個大黃就開了9克，芒硝也是9克，至于?甘遂，就很少了，只有1克。

    崔院長見沒有別的?好辦法，也只好同意了，他心?想這個小姑娘開起藥來真是膽子大。什么猛藥都敢用?啊。

    他想歸想，還是讓藥房按照陳凝的?要求把藥抓了。說到甘遂這味藥，藥房平時是沒有的?，要不?是陳凝這次特意帶了一些過來，在這邊還真湊不?齊這一副藥。

    藥抓回來后，陳凝馬上?把大黃交給崔院長，讓他安排人先去把大黃煮了，煮的?時間也不?要長，因為這個藥是用?來攻下?瀉熱的?，煮時間長了就不?好了。

    崔院長答應(yīng)了，他沒用?過這副藥，見陳凝沒讓他煮甘遂和芒硝，剛才?給另一個病人服用?類似的?藥時，也沒煮，同樣是用?的?粉末，他就問?道：“這兩?味藥不?用?放進(jìn)去煮嗎？”

    陳凝搖頭說：“不?用?啊，大黃煮好后，芒硝倒里邊直接就化了。至于?甘遂，它?的?成分不?溶于?水，煮也白煮，沖服就行?！?/br>
    崔院長沒再多問?，直接安排人去煮藥，一時半會藥不?會熬好，陳凝就跟患者家屬說：“你們也把患者帶到離廁所最近的?房間，一會兒藥煮好了，他可能得馬上?就去廁所，近一點(diǎn)方便?！?/br>
    家屬聽了，連忙把那患者放到抬他過來時用?的?門板上?，又給他抬到了衛(wèi)生院最靠門的?那個房間。

    這時汪有財還在那房間里歇著，他這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里已經(jīng)去了三次廁所，每一次都把他累夠嗆，但?身上?也會輕松一點(diǎn)。這時候他已經(jīng)歇了二十多分鐘，估計過一會兒還得往外跑。

    他這邊正留意著身體里的?反應(yīng)，就在這時候，患有大結(jié)胸證的?患者就被他的?家屬抬了過來。

    一幫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進(jìn)來，讓汪有財一家人都吃了一驚。

    汪有財靠著椅背，奇怪地問?那家人：“你們怎么也到這兒來了？”

    那位患者的?爸爸就跟他說：“我?兒子得了急病，醫(yī)生說一會兒給他喝藥，喝完藥會拉肚子，拉完了可能就好了?！?/br>
    汪有財本來身上?很不?舒服，可這時候他竟有點(diǎn)高興起來，因為這邊竟有個大兄弟跟他得了差不?多的?病，這可真是同病相憐啊。

    人在倒霉的?時候，如果能有個難兄難弟陪著一起倒霉，那憂愁說不?定真會減半。汪有財沒想過這個理，但?他現(xiàn)在心?情確實好了些。

    心?情一變好，他就主動給不?斷哼哼的?落難兄弟傳授經(jīng)驗：“大兄弟，一會兒喝完藥之后，你只要感覺有一點(diǎn)不?對勁，你就趕緊起來出?門，往西邊跑。廁所還挺近的?。二十幾步就到，跑快點(diǎn)來得及，慢了就不?行了。”

    他自己本來沒什么精神頭，這時候熱情地說了一串話，累得他身上?都有點(diǎn)虛。

    可這時候那新來的?大兄弟卻說：“你沒看到我?是讓人抬進(jìn)來的?嗎？我?連走都走不?了，你還讓我?跑？”

    汪有財被懟了回來，非但?不?生氣，心?里反而想著:這個人好可憐，比他病得還嚴(yán)重，他自己還能讓人扶著走過去。這個人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人就怕比較，這一比較，又讓他比較出?幾分優(yōu)越感來。

    這時，陳凝帶著一個護(hù)士過來了，那護(hù)士手里端著一碗藥，還有準(zhǔn)備好的?甘遂末。陳凝親眼看著那位大結(jié)胸患者把藥服了下?去，之后她告訴家屬：“你們都在這兒守著他，不?要離開。我?這次為了安全起見，開的?藥量較輕，如果他能順利排出?去，那就不?用?再吃這種藥。要是不?行，那就再開一回藥，到時候藥量要加重一點(diǎn)?！?/br>
    交待完之后，陳凝就回到辦公室，繼續(xù)給其他患者看病。

    過了大約八/九分鐘，汪有財感到自己身上?不?對勁，他連忙跟家里人說：“快點(diǎn)，扶我?過去?！?/br>
    他家人趕緊過來，扶著他往外走。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后來的?患者也嚷了一聲，說：“不?行了，我?也要去，快帶我?過去?！?/br>
    他家人的?動作特別麻利，仿佛經(jīng)過了排練似的?，明?明?是后動的?，出?門之后，卻沖到了汪有財一家人前面，率先抵達(dá)了廁所。

    汪有財這個氣啊，他本來是先走的?，但?他被人扶著，走不?快，竟被人搶到前邊去了。

    但?他這人挺會自我?安慰地，他記得大夫跟他說過，他去四五次，或者五六次廁所，估計就能好差不?多。

    這一次已經(jīng)是第四次了，再過一兩?回，他這邊應(yīng)該就能完事了。到那時這家伙還得在這涼颼颼的?房間里邊熬著，說不?定得等到天黑才?能折騰完呢。

    汪有財不?算壞人，可他就是有這么點(diǎn)小心?思，總愛跟人比。連得個病都希望能有個人比自己更倒霉。當(dāng)然這些心?思他都放在了心?里，并沒有講出?來。

    過了十幾分鐘，兩?路人馬又先后返回，汪有財感到自己身上?又輕松了一點(diǎn)，他想著再折騰一兩?回他就能回家了。到時候就讓那家伙繼續(xù)在這兒熬著吧，他得先走了，看到時候那人還跟他搶不?搶。

    他在家人攙扶下?，準(zhǔn)備回門口那間辦公室繼續(xù)等著。進(jìn)去之后，他原本以為后來的?那家人也會進(jìn)來?？勺屗馔獾?是，那家人都走到門口了，卻過門而不?入，繼續(xù)往里走。

    汪有財感到奇怪，便挪到門口問?了一句：“哎，你們怎么走了，這就完事了?。坎?是說得去四五回、五六回廁所嗎？”

    那邊一個家屬搖了搖頭，說：“不?是啊，大夫說去一次就行。去完了回去找大夫檢查下?，再開點(diǎn)藥回家?！?/br>
    汪有財不?由得喃喃自語：“…怎么只有我?一個人要折騰這么久？”

    他有點(diǎn)想不?通，便讓家里扶著起來，一路跟在那家人后邊，走到陳凝所在的?辦公室門口。

    這時陳凝正在低頭寫藥方，聽到動靜抬頭一看，就發(fā)現(xiàn)這兩?家人全都來了。

    她先問?那位大結(jié)胸證患者：“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剛才?順利排出?去了嗎？”

    患者現(xiàn)在能說話了，他就點(diǎn)頭，虛弱地說：“都出?去了，現(xiàn)在舒服多了，大夫，那你看，我?們現(xiàn)在還要干什么？”

    陳凝招手示意他過去，迅速給他把了把脈，然后告訴他：“效果還不?錯，我?再另外給你開點(diǎn)藥，剛才?那個藥方不?要用?了，自己也不?能隨便亂配。如果有問?題，盡快過來找我??！?/br>
    家屬自然沒什么意見，拿著陳凝寫好的?藥方，連聲表示感謝，這才?帶著病人離開。

    他們一走，汪有財就走進(jìn)來，小心?地問?陳凝：“大夫，我?跟他是不?是差不?多的???？那為什么他就去了一次廁所就能回家了，我?就得折騰這么多次？”

    陳凝完全沒料到他竟然會這么想，但?病人見得多了，總會有人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她懶得去計較汪有財為什么這么想，淡然解釋道：“你倆不?是一樣的?病，你是懸飲，本質(zhì)上?是一種嚴(yán)重的?水飲病。需要多次排泄，才?能把痰水混合的?東西排出?體外。多去幾次對你來說是好事，這樣能排得徹底些。剛才?那位同志他跟你不?是一樣的?病，雖然給你們治病時用?的?都是下?法，但?情況不?一樣。這個不?用?比，回去安心?等著吧。”

    “我?們大夫開藥，是根據(jù)患者病情來開的?，跟別的?沒關(guān)?系。”

    汪有財這回也聽明?白了，原來大夫并沒有開錯藥，也沒有偏著誰。

    這時周圍有個人不?滿地跟他說：“汪有財你怎么回事？大夫給你看病，還看出?錯來了？你上?這兒干嘛啊，來質(zhì)問?人家來了？”

    另一個人也說：“你那病都沒人敢給你治，別的?大夫看見你轉(zhuǎn)身就跑，也就這個大夫能給你治，你小子會不?會說話辦事??？”

    汪有財馬上?認(rèn)錯：“不?是，我?不?是弄錯了嗎？我?認(rèn)錯，我?錯了還不?行？”

    陳凝壓了壓手，示意大家不?要吵了：“汪有財，你還是先回去等著吧，估計再有一兩?回你那邊就差不?多了?！?/br>
    汪有財也不?敢再打擾陳凝，連忙讓他家里人把他扶走了。

    他走之后，有個漢子就站了出?來，跟走廊里那些等著看病的?人說：“你們來看病，要看就好好看，別給人添亂?！?/br>
    沒人敢說不?是，事實上?這些來看病的?人大都很配合。大家都知道這幾個城里大夫是冒著雪趕過來給他們免費(fèi)看病的?，多少都有點(diǎn)感激的?心?情，就算那漢子不?提，敢在這時候給大夫添亂的?人也很少。

    接下?來的?治療過程都很順利，陳凝一直忙到五點(diǎn)鐘，走廊上?還是有不?少病人在等著。

    崔院長看了看表，走進(jìn)陳凝辦公室，問?她：“小陳大夫，是不?是該休息了？其他人明?天再讓他們來吧?！?/br>
    陳凝抬頭看了眼門外，見外邊還有不?少人在等著，似乎都不?愿意走。

    她也知道，這些老百姓很不?容易，日子清苦，平時有病都舍不?得花錢找大夫，現(xiàn)在有這免費(fèi)的?機(jī)會，這些人自然想看看。

    有的?人住的?地方可能挺遠(yuǎn)的?，又沒有自行車，是走路過來的?，一個小時都不?一定能到。

    想了下?，她就說：“我?去問?問?錢大夫和石大夫?！?/br>
    這時，錢大夫剛好過來找她，一進(jìn)來就跟她說：“這地方的?老百姓看一次病不?容易，外邊還有二十來個人，不?如咱們晚點(diǎn)休息，把這些人的?病都看了吧?！?/br>
    陳凝便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跟石大夫他們繼續(xù)加班，直到六點(diǎn)多鐘，幾個人才?回到宿舍休息。

    陳凝回到房間，準(zhǔn)備先休息一會兒，再跟石大夫他們一起吃飯。

    她剛用?梳子把頭發(fā)通完，就聽到門外傳來“撲通、撲通”的?聲音。

    她聽到動靜，匆匆把頭發(fā)扎起來，走到門口。這時錢大夫也出?來了，他正奇怪地摸著地上?的?一個包裹，說：“這里邊什么東西啊？”

    石大夫看了眼周圍，沒看到什么人。他便喊了一聲：“誰扔的?東西？出?來?！?/br>
    第196章

    這時錢大夫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的圍墻上掉了一片雪, 有一串腳印從這邊蔓延過去?。他連忙跑到墻邊，向外張望。

    很快他走了回來，跟石大夫和陳凝說：“有個?男的, 穿的不怎么好，剛才?從這邊跑了?！?/br>
    “他跑得快，咱們追不上，算了, 先看?看?這里?邊裝的是什么？”

    這時崔院長還沒離開衛(wèi)生院，他正好要過來找石大夫他們一起去?吃飯, 走到這邊時，就看?到了地?上的藍(lán)色花布包裹。

    聽錢大夫說這包裏是一個?中等個?子的男人扔到這兒的, 崔院長隱隱猜到了些什么。

    這時, 石大夫已經(jīng)把那包裹打開了, 很快眾人就看?到, 里?面裝的全都是吃的東西。

    最上面是用白?布包著的咸鴨蛋, 一共有6個?。中間有一小袋烤熟的帶皮花生，能有一斤左右。最底下則是一包地?瓜干，這個?份量重一些, 大概有兩斤。

    看?著這些東西, 陳凝和石大夫幾個?人不禁面面相覷。緊接著, 石大夫嘆了口氣，說：“這應(yīng)該是哪個?病人或者家屬特意?送來的?！?/br>
    錢大夫蹲下去?, 打開裝咸鴨蛋的袋子，拿起一個?在手里?掂了掂，隨后他撓了撓腦袋, 看?上去?有些糾結(jié)：“老鄉(xiāng)攢點(diǎn)東西不容易，一下子送來這么多, 他這接下來的日子肯定更緊巴了。尤其?是這咸鴨蛋，他們平時可?能都舍不得吃，這都送給咱們了，他們吃什么？這誰送的啊？我要知?道是誰，我肯定得給他送回去??！?/br>
    崔院長把東西攏了攏，重新包好，跟錢大夫他們幾個?人說：“既然送來了，那你們就收著吧。有的老鄉(xiāng)就是這樣的，特實在，你們要是不收，他反而會?過意?不去??！?/br>
    錢大夫和陳凝他們就算想退也不知?道退給誰，只好把包裹收下，先拿到陳凝屋里?，打算等稍后再做處理。

    隨后，他們就和崔院長一起去?吃飯。醫(yī)院的伙食很一般，就是白?菜粉條加極少的一點(diǎn)豬rou燉出來的大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