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自習(xí)后，所有人拿出卷子，每個人都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趙書逸檢查完大家的卷子后，在筆記本上的“第一周真題卷完成情況”那一欄打了個勾，之后便將正確答案公布了出來。

    許芳菲邊認(rèn)真地聽，邊拿紅筆做訂正。

    念完最后一道題的標(biāo)準(zhǔn)答案，趙書逸抬眼看向眾人，問：“有哪些題目需要專門講？”

    大家伙立刻七嘴八舌地報出自己的錯題。

    趙書逸一個不漏，全都記錄在冊。

    高三年級晚自習(xí)放得本來就晚，加上公布答案又耽擱了不少時間，等許芳菲收拾好書包從座位上起身，教室墻上的掛鐘顯示，已經(jīng)晚上九點。

    忽然，兜里的手機(jī)發(fā)出震動的鳴唱。

    許芳菲接起電話，“喂媽?！?/br>
    “你昨天說你們前十名晚自習(xí)后要做真題聽評講，這都九點了，完沒有？”喬慧蘭問。

    “剛完。”許芳菲把座椅推進(jìn)課桌下方。

    喬慧蘭又在電話里交代：“我在外面搭靈堂，沒辦法來接你。你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最好找個同學(xué)跟你同路，知道嗎？”

    “嗯好?！睊鞌嚯娫?，許芳菲收起手機(jī)，一轉(zhuǎn)身，一道清瘦修長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眼前。

    許芳菲愣了下，半秒后才開口：“趙書逸同學(xué)，你找我？”

    趙書逸唇畔噙著一抹溫和的笑意，詢問：“許芳菲同學(xué)，你家是不是住喜旺街？”

    許芳菲回答：“對。怎么？”

    “我家和你家走同一個方向。”趙書逸道，“我爸今天開車接我，反正順路，我送你吧?！?/br>
    許芳菲本想婉拒趙書逸的好意，但轉(zhuǎn)念又想：大家都是同班同學(xué)，搭個順風(fēng)車應(yīng)該也沒什么吧？

    便點點頭，含笑應(yīng)承道：“那就麻煩你們了?！?/br>
    *

    趙書逸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早年間一門心思撲學(xué)習(xí)，埋頭苦讀，通過高考考出了凌城，都是在大城市讀的大學(xué)。畢業(yè)后，兩個懷有抱負(fù)的年輕人心系家鄉(xiāng)，便毅然決然放棄了大城市的高薪工作，回到了凌城。

    如今，趙父趙母都在凌城的規(guī)劃局工作。

    這些事，是許芳菲搭順風(fēng)車時，趙父隨口跟她提起的。

    講完自己和老婆年輕時的輝煌經(jīng)歷，趙父話鋒一轉(zhuǎn)，又隨口道：“對了，許芳菲，以前我給書逸開家長會的時候見過你mama幾次。怎么沒見過你父親？”

    許芳菲聞聲臉色微變，嘴唇蠕動著，正要答話，身旁的趙書逸卻搶先一步接了趙父的話。他說：“爸，許芳菲家就在前面，你就在路口停吧?！?/br>
    趙父靠邊停車。

    許芳菲禮貌地笑笑：“謝謝趙叔叔，今天麻煩你和趙書逸同學(xué)了?！?/br>
    “哎呀，你和書逸都是一個班的同學(xué)嘛，互相幫助是應(yīng)該的，說什么謝謝?！壁w父是個只長個頭不長心眼兒的人，說完又樂呵呵地吩咐趙書逸，“兒子，你下車，把許芳菲同學(xué)送上樓。人家一個女孩子，大晚上的不太安全?！?/br>
    “不不不，不用了?！痹S芳菲連忙擺手，“趙叔叔，你們送我回來我已經(jīng)很感謝了。我家就在前面，一小段路，我自己回去就行?！?/br>
    “要送的。書逸，快下車?！?/br>
    最后，架不住趙父的盛情，許芳菲只好任由趙書逸一起下車，陪同自己往9號院大門的方向走。

    路上，趙書逸轉(zhuǎn)頭看了眼身旁少女乖順柔美的側(cè)顏，有些不好意思：“許芳菲，我爸剛才不是故意問你的，他沒有壞心思，只是不太了解……你家里的具體情況。對不起?！?/br>
    許芳菲搖搖頭，朝趙書逸彎起唇角：“你不用道歉，這沒什么?！?/br>
    看著許芳菲精致的面容，趙書逸喉頭發(fā)緊，掌心有點發(fā)熱，還想說什么，欲言又止。

    八月的小城，夜色吝嗇，霸道地籠罩住云和月，少年少女走在馬路牙子上，路燈投落下暖橙色的光，將二者的身影溫柔包裹，一個干凈英秀，一個溫柔美艷，都穿著潔凈不染塵埃的校服，看上去無比的般配和諧。

    這就是冷不防撞進(jìn)鄭西野眼底的一幕。

    “砰”一聲悶響。

    鄭西野咬著煙，反手甩上背后的車門，冷冷盯著前方那對兒緩慢走來的金童玉女，只覺無端刺目。

    不爽來得莫名其妙又翻天覆地。

    鄭西野瞇了下眼睛，掐了煙，背靠車門站在原地等。沒多久，少年少女的輪廓就來到他眼皮子底下。

    和兩人相隔只剩兩米時，他冷不防開口，輕描淡寫道：“挺巧啊?！?/br>
    ……咦？

    聽見這道熟悉的嗓音，原本低頭走路的許芳菲明顯呆了呆，隨之唰的下抬起腦袋。

    果然看見那張意料之外的臉——冷冽頹懶，眼角眉梢藏著股若有似無的戾氣，滿臉毫不掩飾地寫著“老子現(xiàn)在不太爽”。

    腳步停住，許芳菲愕然地站定。

    那次畫展之后，她一連數(shù)日都沒再見過他，沒有想到會在今晚不期而遇。

    再看看許芳菲身邊的班長趙書逸，看著忽然出聲搭訕的年輕男人，他目露訝色，詫異程度絲毫不亞于她。

    幾秒的驚異后，趙書逸皺起眉，眼神轉(zhuǎn)為了警惕和戒備，條件反射便想伸手將許芳菲往身后擋。

    可沒等他有動作，那個看著有點兒不像好人的男人又出聲了。

    他眼睛直直盯著許芳菲，下巴微動，字句間聽不出任何情緒：“你同學(xué)？”

    許芳菲點頭。

    這下趙班長不懂了。

    本來以為來者不善，要么謀財要么害命，結(jié)果許芳菲和這個社會青年，居然認(rèn)識？

    就在優(yōu)等生少年眼光驚疑，打量了鄭西野幾秒后，鄭西野的視線才冷淡地看回過去。他面無表情地說：“謝謝你送菲菲回來?！?/br>
    趙書逸：“……”

    這副大家長的姿態(tài)和口吻，以及那副方圓十里寸草不生的強(qiáng)大氣場，著實把趙書逸唬得一愣，鬼使神差，下意識就接了句：“您不用不客氣。”

    鄭西野又看向許芳菲，語調(diào)柔下來：“回家了。跟你同學(xué)說再見?！?/br>
    “嗯?！?/br>
    許芳菲這會兒還有點懵，聞言，乖乖點頭，朝趙書逸說了句“再見”后便跟在鄭西野身邊離去。

    徒留趙書逸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

    *

    夜色正濃，一陣風(fēng)忽然吹過，攜來涼爽的同時也驚醒街邊老樹，清幽幽的葉子搖擺起來，沙沙作響。

    鄭西野走了幾步，眼風(fēng)不由自主掃向身側(cè)。

    小姑娘校服穿得規(guī)矩整潔，背著小書包，微垂著小腦袋，臉蛋和脖子都白生生的，乖得不可思議。

    鄭西野：“今天放學(xué)怎么這么晚？”

    許芳菲誠實回答：“高三了，老師要求班上前十名主動給自己增負(fù)，要做真題，還要利用晚自習(xí)之后的時間對答案，聽評講?！?/br>
    說完稍作停頓，又輕聲補(bǔ)充了句：“趙書逸說他家和我家在一個方向，所以才順路送我的?！?/br>
    鄭西野擰了下眉：“趙書逸？”

    許芳菲道：“就是剛才那個同學(xué)，他叫趙書逸，是我們班的班長，也是我們上次期末考試的年級第一名。成績好，而且經(jīng)常幫助同學(xué)?！?/br>
    鄭西野聽完，寒著臉哦了聲。

    許芳菲介紹完班長趙書逸，想起今天那套英語真題卷，趙書逸幾乎滿分，內(nèi)心不禁涌現(xiàn)出絲絲羨慕和崇拜，便又自言自語般感嘆：“趙書逸的語感很強(qiáng)，邏輯思維和空間想象力也好厲害，光是數(shù)學(xué)英語物理三門就可以和我拉出分差。難怪他能考第一?！?/br>
    話音落地，邊上的鄭西野忽然冒出一句話，風(fēng)輕云淡：“考第一很難嗎?！?/br>
    許芳菲：？？？

    許芳菲扭過頭，用一種匪夷所思而又極其震驚的眼神看著他。

    與此同時，鄭西野也側(cè)過臉，耷拉著眼皮瞧她，沒有表情地說：“我高中那會兒次次考試都是年級第一?！?/br>
    許芳菲：“……”

    許芳菲臉上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一言難盡。

    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

    無言對視了大約三秒鐘，鄭西野忽然看見，面前俏生生的小姑娘默默仰起了小脖子，抬頭望天。

    然后說：“看見了嗎？”

    鄭西野莫名，循著她視線抬眸看去，夜?jié)馊缒诠韭∵说囊黄炷?，什么都沒有。

    “看見什么？”

    “今晚好多牛在天上飛?！?/br>
    鄭西野：？

    小姑娘又問：“知道為什么嗎？”

    鄭西野：“為什么?！?/br>
    小姑娘便深沉地看回他，語重心長道：“因為有個叫鄭西野的人，在地上使勁吹?！?/br>
    鄭西野：“………”

    第20章

    老實說，許芳菲可真是太服氣了。

    哪怕他說自己成績還不錯、或者偶爾也能考個前幾名，她也不至于這么震驚。

    次次考第一。

    這年頭，大壞蛋吹牛都不用打草稿的嗎？還是說他們學(xué)校全年級就他一個人？

    兩步遠(yuǎn)的對面，鄭西野垂著眸，面無表情瞧著自個兒身前的小姑娘。

    沉默了大約五秒鐘，他目光移開，涼涼地撂下一句“不信算了”后便轉(zhuǎn)過身，邁開長腿徑直進(jìn)了9號院大鐵門。

    許芳菲目送那道背影，一雙清瑩瑩的大眼眨巴兩下，有點懵懵然。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