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吻 第1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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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模糊了鄭西野的輪廓,他的眉毛、眼睫、鼻梁、鬢角,全都覆上一層凄靜的白。 在許芳菲的聲音混著沙沙電流聲鉆進耳朵的那一秒,他忽然升起一個念頭。想要任性妄為一次,想要不管不顧地拋下所有一切,回到她身邊。 但這個念頭確實只存在了一秒,僅僅的一秒。 下一刻,風更凜冽,黑云閃電驟然壓頂,豆大的冰雹從天空中墜落。 迷彩帳篷厚重的擋風簾被掀起,隊友朝他打來一個手勢,示意“極端天氣,進帳避險”。 鄭西野目光凝重,無聲點頭,嘴角卻勾起一個笑,朝電話那頭懶耷耷地說:“崽崽,我打算努努力,爭取回來陪你跨個年。” 第57章 那通電話之后,鄭西野再次失去了音信。許芳菲在家過完暑假,和江敘一起幫著mama處理完家里的零星瑣事后,她便提上行李返回云城。 大學生活臨近尾聲,和地方高校一樣,絕大多數(shù)軍校生在大四這年也需要離開校園,進單位實習,將大學學到的各類知識靈活應(yīng)用到工作中。 學員們的實習單位統(tǒng)一由學校分配。 307室的六個姑娘,曲畢卓瑪被分到了晉州,梁雪和李薇去了錦城,魏華去了京嶺,張蕓婕被分到了拉薩,只有許芳菲一個人孤孤單單留在了云城。 大學的最后一年,女孩們便已提前注定各散西東的命運。 臨行前夕,也就是大三暑假的返校的前一天,張蕓婕在微信群里發(fā)來消息,組織大家一起吃了頓火鍋。 幾年的相處下來,六個姑娘早已親密無間,彼此的關(guān)系好得就像親姐妹。 如今分別在即,多愁善感的梁雪夾起一筷子毛肚放進嘴里。咬著咬著,忽然潸然淚下,抱住身旁的許芳菲,嗚嗚哭個不停。 開心果曲畢卓瑪?shù)纱笱郏室怏@道:“咋了梁雪,毛肚塞牙把你塞哭啦?” “去你的!”梁雪被她逗得噗一聲。誰知這又哭又笑,反倒令大家伙的心情更加沉重。 許芳菲心里也不舍,也難過,只能邊拍著梁雪的肩輕聲安撫,邊暗自悄悄擦眼淚。 見此情形,連向來男孩氣的張蕓婕都大為動容。她拿紙巾用力擤了擤鼻涕,舉起桌上的橙汁,舉杯道:“同志們,預祝我們今后都能在各自的崗位上,發(fā)光發(fā)熱,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前程似錦,不忘初心,牢記使命!” 女孩們便一起舉杯碰杯,大聲說:“前程似錦,不忘初心,牢記使命!” 這頓飯吃完,開學后沒幾天,整個大四年級就幾乎走了個空。 許芳菲的實習單位就在云城,因此,她幾乎是最后一個離開學校的。 拖著行李箱,慢悠悠走出女生宿舍樓,隱約聽見cao場方向傳來一陣陣響亮的口號聲。 許芳菲舉目望去,被陽光晃得瞇了下眼睛。 同樣的八月底,同樣的艷陽秋風,大一的新兵已經(jīng)入學,一張張軍帽下的臉龐稚嫩而青澀,懷揣抱負,滿腔熱血,和當年的她們一樣。 怔怔出神數(shù)秒,許芳菲收回視線,轉(zhuǎn)身邁開步子離去。 * 許芳菲實習的單位,位于云城城東,離云軍工只有十個地鐵站。因此,許芳菲從離開學校到正式來實習單位報到,中間用了兩個鐘頭不到。 這里是云城軍區(qū)下屬的某研究所,對外的名稱叫做第十七所。 許芳菲是信息學專業(yè)畢業(yè),按照各科室負責的職能分工,她被分進了四科。 四科的科長叫鄒大澤,是個五十來歲的小老頭兒,胖胖的肚子圓乎乎的腦袋,平時總是穿身板正的軍裝、再拿個小女兒送的印著卡通人物的保溫杯,逢人就笑,樂樂呵呵,跟個彌勒佛似的。 在許芳菲進科里之前,鄒大澤就仔細審核過她的所有檔案和信息,發(fā)現(xiàn),這個小姑娘不僅人長得乖巧漂亮,在校的所有科目考試成績還都是優(yōu),用現(xiàn)在的時髦語來講,就是“明明能靠顏值,她還偏偏要靠才華”。 鄒科長和科政委馮俊蓮聊過,兩人對即將到來的實習生十分期待。 而當許芳菲真的來到單位工作一周后,兩位領(lǐng)導對她更是滿意得不得了。 這個小姑娘,踏實好學,勤勞樸素,接手的所有工作,她會的,一定完成得保質(zhì)保量,即使是不會的生疏的,她也能在短時間內(nèi)克服困難完成。 這天是許芳菲來到實習單位的第八天。 恰逢星期五,科里的已婚干部們只要家在云城的,便都已離營回家,留在單位的就只剩下戰(zhàn)士、單身干部們和一眾與對象兩地分居的已婚干部。 許芳菲在食堂吃完飯,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背后忽然響起一道屬于女性的嗓音,喊道:“許芳菲!” 許芳菲停下步子,轉(zhuǎn)過頭。 叫她名字的正是四科科政委馮俊蓮,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中校,長發(fā)盤在軍帽里,氣質(zhì)精干中又流露出一絲婉約。 許芳菲打招呼:“政委好!” 馮俊蓮說:“咱們所前段時間和狼牙大隊那邊有個合作,要一起研發(fā)一款軍事攔截軟件。其中有個子項目,我們是交給了一個叫‘新秀科技’的地方單位,最近那邊遇到了一點問題,需要我們和狼牙派人過去協(xié)助處理?!?/br> 在聽見“狼牙”兩個字時,許芳菲眼神明顯微動。她不動聲色,繼續(xù)認真聽馮俊蓮說著。 馮俊蓮又道:“我和鄒科長商量過了,打算派你和竇煥去。竇煥是咱們所的老人,技術(shù)一等一的大牛,你跟著竇煥去,正好也可以多學點東西?!?/br> 許芳菲點點頭:“政委,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請問什么時候出發(fā)?” 馮俊蓮說:“越快越好。具體行程,你聽竇煥同志安排?!?/br> 許芳菲抬手行軍禮:“是!” 次日清晨,天還未亮透,十七所便安排了軍車送兩位出差的同志前往云城機場。 竇煥是典型的技術(shù)骨干,平時人很內(nèi)向,不擅交際,許芳菲來十七所一個多星期,壓根沒機會和這位大牛說話。 但在前往機場的路上,竇煥卻主動跟許芳菲說起了項目的具體細節(jié)。 許芳菲趕忙拿起工作簿和筆,盡可能詳細地做記錄,遇到有疑問的地方,便及時向身邊的前輩提出。 竇煥也會耐心地講解。 經(jīng)過三個小時的飛行,中午十一點半左右,許芳菲和竇煥抵達了目的地——奚海。 奚海是一座沿海城市,但它不及夏城浪漫,也不及深城摩登時尚,小小三千平方公里的面積,常住人口也僅一百多萬,悠閑迷你,不適合卷王們打拼,倒是很適合度假旅游。 飛機落地,許芳菲去了趟洗手間。 昨晚在宿舍和mama視頻的時候,mama特意叮囑,她是軍隊的人,走出去就代表著整個單位的形象。去地方公司出差,為表尊重,絕對不能像平日上班時那樣簡樸。 mama讓她畫個淡妝,簡單打扮一下。 因此,許芳菲特意穿了她上個月新買的淺色長裙,并且畫了眉毛、涂了口紅。 從大三開始,學校對女學員發(fā)型的要求便寬松不少,許芳菲的頭發(fā)蓄了一年沒剪,長度已經(jīng)在肩膀以下,烏黑濃密,帶著純天然的微卷弧度,看著非常復古,極具風情。 她五官本就嬌艷嫵媚,平時不施脂粉就已經(jīng)美得奪目,雪白的臉部多了色彩點綴,配上一頭黑發(fā),就像從上世紀香港電影里走出來的一般。 作為乙方,地方公司早就派了對接人員在機場接十七所的兩位甲方。 看見許芳菲的剎那,三個來接人的高層全都愣住了,被驚艷得眼神都挪不開。 最后,還是許芳菲朝三人落落大方一笑,主動伸手介紹自己:“你們好,我是許芳菲,這位是我的同事,竇煥竇先生?!?/br> 三個高層這才如夢初醒,忙顛顛地跟她握手,領(lǐng)著兩個出差干部走出機場。 五人坐上了一輛奔馳七座商務(wù)車,驅(qū)車前往新秀科技公司所在地。 路上,竇煥終于合上看了一路的資料冊,問:“這次主要是另一個單位牽頭,我們只是輔助。很多需求可能還是需要那邊來提。” 許芳菲沒有吭聲。 之前竇煥跟她詳細說過,這次的攔截軟件其實主要就是為狼牙大隊研發(fā),十七所這邊只是上級找來輔助狼牙的幫手。因此,狼牙大隊才是真正的甲方,頂頭老大。 因這個組織實在太過隱秘,對外透露的信息不能太多,所以和地方公司對接的時候,就連“狼牙”這兩個字也是絕不能提的。 竇煥又說:“另一個單位的同志應(yīng)該要下午才到?!?/br> 新秀科技的梁總想了想,說:“那竇先生,許小姐,你們看,今天反正是周六,不然晚上咱們先一起吃個飯,明天你們好好休息一天,周一咱們再正式開工?” 邊上另一個高層也適時接話,干笑道:“主要是我們公司,這個星期是雙休,之前為了趕這項目的進度,大家伙連軸轉(zhuǎn),已經(jīng)整整了加三個月班了。好不容易休息兩天,再臨時把員工們喊回來,我們確實有點兒不好做。” 竇煥想了想,道:“我們可以,主要還是得征求另一個單位同志的意見?!?/br> * 全世界的乙方果然都是批量生產(chǎn)的周到。 盡管許芳菲和竇煥已再三婉拒,梁總還是給他們甲方人員預定了一家位于新秀科技公司附近的五星級酒店。 今天起了個大早,飛機上又顛了三個小時,許芳菲早就又累又困。 在酒店餐廳吃午飯時,她強打精神,胡亂往嘴里塞了幾口食物,之后便向眾人揮揮手,上樓回到自己房間。 踢掉小皮鞋,倒頭呼呼大睡。 睡了不知多久,是一陣手機鈴聲兀然響起,叮鈴鈴、叮鈴鈴,才將睡夢中的女孩驚醒。 許芳菲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從床頭柜上抓過手機,一看,是竇煥打的。 她接起來:“喂,煥哥。怎么了?” 竇煥說:“小許,那邊單位的人到了,梁總他們叫著一起吃晚飯。地址發(fā)你微信了,你快過來吧?!?/br> “嗯,好?!痹S芳菲掛了電話。 起床走進洗手間,對著鏡子簡單拾掇了一下,她換上小皮鞋開門出去。 新秀科技給許芳菲等人定的是單人大床間,樓層都在16樓。為了方便甲方爸爸們吃飯方便不折騰,晚餐地點也是直接選定在這間酒店內(nèi)部,就在7層一個名為“蒹葭”的包間。 許芳菲在服務(wù)員的引導下來到包間門口,推門入內(nèi),抬起頭。 只一眼,許芳菲的瞳孔便徹底凝住。 五星級酒店的雅間,無疑古色古香富麗堂皇,但無論是頭頂?shù)姆鹿叛蚪菍m燈,還是入口出的碧玉四君子屏風,都不及餐桌主位的一個人顯眼。 這種場景,這種畫面,許芳菲不由自主想起了楊露中二時期跟她分享的言情小說。 在那些蕩氣回腸的狗血文里,會在這種場合下隆重登場的,都是霸道總裁,西裝革履皮鞋锃亮,外面停機坪上保準還有一架私人直升機。 但,此時主位上那個人,衣著十分隨意,簡單的深色薄外套,包裹住一副修長挺拔的身形,他膚色冷白,眉眼寒凜,看人時的目光只見三分凌厲,不見半絲漣漪。 歲月在他身上流淌,唯一留下的痕跡,是那身愈發(fā)沉穩(wěn)內(nèi)斂、雍容自若的氣度。 幾乎是許芳菲走進包間門的瞬間,那人也撩起眼皮,看向了她。 許芳菲呆愣在原地。 那一刻,她以為自己又在做夢。 還是竇煥先出聲叫她,壓著嗓子提醒:“小許,你愣在那兒干什么?快進來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