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從奚海回來以后，下班后和鄭西野視頻，成了實習(xí)學(xué)員小姑娘每天最期待的事。

    這一日，許芳菲與鄭西野互道晚安后，兩個人遲遲都沒將視頻掛斷。

    宿舍里只床頭亮著一盞小臺燈，光線是絨絨的暖橙色。

    許芳菲抱著枕頭坐在床上，兩手托腮，望著被小小一塊顯示屏圈起來的俊臉，忽然嘻嘻一笑。

    這笑容呆呆的，傻里傻氣，又有點小花癡，惹得屏幕對面的鄭西野也彎起唇。

    他柔聲問她：“怎么不掛視頻?！?/br>
    許芳菲答非所問，亮晶晶的眸子眼神很真誠，道：“教導(dǎo)員，你真好看。”

    鄭西野聞言，瞟了眼屏幕上方小格子里的自己，語氣涼一分：“哪兒好看了?！?/br>
    許芳菲還是傻乎乎地笑。

    其實，現(xiàn)在的手機鏡頭都自帶美顏效果，微信視頻的畫質(zhì)也有柔光，人體面部的各類瑕疵，都會被美化。

    這種效果對鄭西野并不友好。

    他的五官英氣硬朗，輪廓線條感分明，整張臉是清冷的，銳感的，冷硬的。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張臉，俊到輕狂恣意白璧無瑕，讓濾鏡一柔化，反而失了幾分味道。

    但，許芳菲就是覺得他很好看。

    真是怎么瞧，都挑不出丁點毛病的好看。

    許芳菲食指敲著自己rou嘟嘟的臉蛋，認真說：“你永遠都是最好看的?！?/br>
    鄭西野輕哂一聲，懶洋洋道：“小朋友，明兒我還得出遠門，悠著點兒，再撩幾句，你教導(dǎo)員晚上要去沖冷水澡了?！?/br>
    許芳菲：“?！?/br>
    許芳菲臉突的一紅，頓了頓，繼而微皺起眉：“你不是要休假回來了嗎。怎么又要出遠門，去哪里？”

    “去一趟新疆。”鄭西野語調(diào)輕柔，帶著安撫意味，“乖。要不了多久，最多一個星期?！?/br>
    許芳菲：“然后就休假？”

    鄭西野：“嗯。”

    許芳菲靜默幾秒鐘，瞇起眼，忽然嗖的下，對著視頻翹起一根小拇指：“你不許騙我。拉勾，誰騙人誰是小狗?！?/br>
    這崽崽到底還是個半大不大的孩子，有些行為幼稚又可愛。鄭西野眸光里寵溺更濃，很配合地伸出小拇指，隔著視頻跟她拉勾。

    拉完勾，許芳菲這才放心幾分。

    她還是舍不得掛視頻，只好嘆了口氣，抱著枕頭喪喪地說：“每次都是讓我掛，這次你掛吧?！?/br>
    鄭西野有點兒渴，起來倒了一杯水，邊喝邊懶漫接話：“我能舍得掛你的視頻？”

    許芳菲：“?！?/br>
    鄭西野：“你等我掛，那咱倆直接開著視頻睡覺得了?！?/br>
    許芳菲：“……你這張嘴，什么時候能不這么貧！”

    鄭西野垂眸想了想，正色給她建議：“你多親幾次估計能治?！?/br>
    許芳菲羞窘輕哼，懶得搭這句話。

    她抿抿唇，托著下巴思考片刻，冷不防道：“阿野，你們狼牙下一次面向全軍選人，是什么時候呀？”

    “估計快了?！编嵨饕半S口回了句?；赝暌活D，微蹙眉，撩起眼皮看屏幕里的她：“你問這做什么？”

    許芳菲琢磨著：“當初你都是一畢業(yè)就被選進去了。那我應(yīng)該也有資格報名，對不對？”

    鄭西野安靜幾秒，盯著她：“你想進狼牙？”

    “嗯。”姑娘一雙大眼睛澄澈真摯，沖他點點頭。

    鄭西野聞言，放下水杯，垂了眸，臉色明顯微沉三分。須臾，他淡淡地說：“小不點兒一個，安心在十七所待著，別成天想些有的沒的?！?/br>
    許芳菲睜大眼睛，皺起眉：“可是我……”

    “好了。”

    鄭西野朝她笑了下，柔聲打斷，哄道：“崽崽，你該睡覺了?！?/br>
    許芳菲本來還有話想說，眼見鄭西野這副態(tài)度，便不好再多言，只能耷拉著小肩膀默默“哦”了聲，揮揮手，掛斷了視頻。

    黑暗中，許芳菲躺在宿舍的床上望著天花板，有點奇怪地抿了抿唇。

    為什么剛才她提起想進狼牙，他表情不太好看？

    許芳菲拉高被子翻了個身，心想，可能是錯覺吧。

    *

    鄭西野翌日一大早的飛機飛抵烏市，同行的還有狼牙大隊的另外兩名隊員。

    到了機場，那邊單位的同志已經(jīng)在機場出口大廳等人。

    負責這次對接工作的是一名膚色黝黑健康的青年，三十來歲，身形瘦高精干，名叫米偉，是烏市軍區(qū)常年負責行政工作的干事?？匆娻嵨饕暗热?，米偉立刻笑容滿面地迎了上去。

    米偉伸手：“鄭隊，好久不見?！?/br>
    鄭西野與對方握手，淡笑道：“米干事，你好?！?/br>
    米偉手垂下來，同其余幾人依次打完招呼后便領(lǐng)著他們往機場外走。

    路上，米偉忽然嘆了口氣，臉色復(fù)雜地和鄭西野開玩笑：“鄭隊，說實話，一別這么多年，我真是又想到你，又不想再見到你?！?/br>
    話音落地，立刻有人笑著接話：“米干事，你這心態(tài)正常得很。狼牙就是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全國每個單位對咱們老大都是這種感情，比那些小姑娘談戀愛還糾結(jié)呢?！?/br>
    說話的干部名叫姚海洋，國字臉大寬肩，人長得牛高馬大，今年才二十七歲。可別看姚海洋年紀輕，他和狼牙上任隊長一樣，都曾在海軍陸戰(zhàn)隊服役，進入狼牙后也是隊里一等一的偵察兵，反應(yīng)機敏身手了得。

    他性格活潑，平時喜歡撒科打諢，經(jīng)常兩句話就能將嚴肅沉重的氣氛調(diào)活，被狼牙眾人親切地稱為“氣氛組組長”。

    聽完姚海洋生動形象的比喻，幾個狼牙的小子全都把頭埋了下去，嘴唇繃緊鼻孔開合，想笑又不敢笑。

    鄭西野倒沒覺得好笑。他只是微側(cè)目，涼涼掃了姚海洋一眼，眼神里寫著“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幽默”。

    沒有語言的威嚇才最瘆人。

    姚海洋讓這記眼刀子一刮，頓時頭皮發(fā)緊，清清嗓子撓撓脖子，看別處，不敢再吭聲。

    “姚海洋同志還是這么活潑?！泵讉サ故切θ轀睾汀Ｐν?，他臉色便冷峻幾分，道：“咱們這兒安生了這么多年，忽然又見到各位，我這心情真是不好形容?！?/br>
    鄭西野臉色很冷靜，道：“米干事，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營區(qū)?！?/br>
    米偉點頭：“嗯。”

    不多時，幾人便乘軍車前往部隊營區(qū)。

    米偉干事的單位所在地十分偏遠，不在市區(qū)內(nèi)，并且在郊區(qū)的最北面，從烏市機場過去，車程近兩個半小時。

    軍車駛過的路徑，先泊油路轉(zhuǎn)土路，車輪碾著石子兒顛來顛去。

    姚海洋望著車窗外的鄉(xiāng)野風光，忽然笑了下，說：“米干事，這么多年了，軍區(qū)機關(guān)怎么還沒遷市里去??？”

    米偉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還在修，等修好了就搬。估計也就明年的事兒了?！?/br>
    姚海洋點頭：“難怪之前我看你們單位招文職，還招土木工程相關(guān)專業(yè)，敢情修營區(qū)的時候自給自足??？”

    米偉說：“可不是么?！?/br>
    米偉又小聲接話：“幸好招了幾個懂行的文職。你們是不知道，之前修新營區(qū)，乙方那邊發(fā)的什么圖紙啊，合同啊，我完全看不懂，逼得我買了一大堆建筑書通宵達旦自學(xué)，太難了?！?/br>
    狼牙的另一個年輕干部聽完，哈哈笑出聲：“現(xiàn)在各行各業(yè)都卷，咱們也卷起來了，這是大勢所趨?！?/br>
    一路輕松閑聊，倒是將先前的凝重氣息沖淡不少。

    等載著狼牙幾人的軍車駛?cè)霝跏熊妳^(qū)機關(guān)的營區(qū)大門，時間已接近這天下午的兩點鐘。

    汽車兵將車停穩(wěn)。

    米偉下了車，對鄭西野道：“鄭隊，飯點兒都過了，我先帶你們?nèi)ナ程??！?/br>
    鄭西野讓姚海洋等人先去吃飯，自己則問米偉：“張政委在哪兒？”

    米偉皺眉：“鄭隊，你也先吃飯吧。”

    鄭西野搖頭拒絕，道：“喀渠市的爆恐襲擊有組織有預(yù)謀，我這里也了解到了一些情況，想先跟張政委交流一下?！?/br>
    米偉遲疑兩秒，知道這位大佬一貫雷厲風行說一不二，只好點點頭：“行。你跟我來吧。”

    幾分鐘后，兩人徑直來到營區(qū)辦公大樓，敲響了位于三層最里側(cè)的那間辦公室門。

    樸素硬朗的木質(zhì)辦公桌后，坐著一個著二一式秋季常服的中年男人。他頭頂頭發(fā)略顯稀疏，其貌不揚，中等身材，鼻梁上架著一副老花鏡，正緊蹙著眉頭，瀏覽手上的加密文件。

    聽見敲門聲，穿軍裝的中年人頭都沒抬，平靜地說了句：“請進?！?/br>
    米偉先邁入一步，敬禮，道：“政委，狼牙的鄭西野同志來了?！?/br>
    聞言瞬間，張青山猛地抬眼望向門口?？匆娬驹诿讉ド砼缘目デ嗄?，他臉上霎時綻開笑容，起身快步迎上去。

    “鄭西野同志?！睆堈兆∴嵨饕暗氖?，笑道：“一路辛苦了，快請坐?！?/br>
    鄭西野禮貌笑了下，彎腰坐在會客區(qū)的沙發(fā)上。

    張政委朝米偉招手，道：“米偉，去，給鄭隊倒杯茶來。”

    “茶就不喝了?！编嵨饕捌胶屯窬?，接著稍停兩秒，沉聲道：“張政委，我想詳細了解一下，三天前發(fā)生在喀渠的爆恐襲擊事件。”

    提起喀渠的爆恐襲擊事件，張政委臉色頓時微凝。

    他先是將整個事件的始末詳細講述了一遍，繼而長嘆一口氣，說：“鄭西野同志，你也知道，咱們省是西北邊陲，長久以來，一直是反華勢力重災(zāi)區(qū)。據(jù)我們判斷，這次的爆恐襲擊，應(yīng)該只是敵人的第一步動作。”

    鄭西野靜默了會兒，問：“消息封鎖了嗎。”

    米偉搭腔：“為了不引起老百姓恐慌，所有主流媒體都打過招呼了，但是還是有一些視頻和圖片流出去。評論區(qū)說什么的都有，各種帶節(jié)奏，唉，看著就心煩。”

    鄭西野說：“自媒體時代，這是無法避免的事?！?/br>
    米偉苦笑：“互聯(lián)網(wǎng)上水太深了，敵人潛伏在群眾里，躲在網(wǎng)線后，防不勝防啊?！?/br>
    張青山看向鄭西野，說：“鄭西野同志，你們狼牙的情報部門在全世界都是最頂尖的，我相信在喀渠爆恐襲擊發(fā)生之后，你們那兒肯定有消息?！?/br>
    鄭西野垂著眼皮沉吟片刻，終于開口：“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奧秘組織’。”

    米偉面露茫然。

    張政委也是微微一愣。

    兩人同時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