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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吻 第152節(jié)

    “喂,你這是什么眼神?”許芳菲上前幾步,伸手在他眼前揮揮,臉色俏皮而陽光,“不是說還要開會,去啊。”

    鄭西野仍不語。

    許芳菲有點(diǎn)奇怪,動了動唇想繼續(xù)催促,對面的男人卻忽然有了動作。

    他伸出雙臂,用力將她擁入了懷中。

    毫無征兆,感受到鄭西野軍裝冷冽溫度的剎那,許芳菲鼻尖一澀便濕了眼眶。

    她緩緩抬起雙手,也抱住了他。

    許芳菲努力將淚水憋回去,忍住哽咽,語調(diào)盡量松快:“這次去多久?”

    “可能兩三個月,可能大半年。”鄭西野回答。

    “嗯。”許芳菲彎起唇,手掌探上去,輕撫過他的臉頰,柔聲:“我的阿野,一定要平安順利呀。”

    *

    回到晉州,收了假,鄭西野便回歸到他正常的工作狀態(tài),忙碌,緊迫,緊鑼密鼓,爭分奪秒,幾乎沒有任何閑暇時間。

    許芳菲知道他在做任務(wù)前的各項(xiàng)準(zhǔn)備工作。她理解支持,從不會主動去打擾他。

    她每天的生活很單一。

    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換好軍裝,第二件事,詢問張晨干事上級有沒有新指示。剩余的時間,她會在狼牙大隊(duì)的營區(qū)獨(dú)自遛彎。

    她經(jīng)過靶場,經(jīng)過訓(xùn)練場,經(jīng)過食堂,經(jīng)過辦公樓。遙望每一顆大樹,欣賞每一朵小花,吹每個時刻的風(fēng),看頭頂?shù)拿恳黄啤?/br>
    她將自己沉浸在這方世界。

    這方鄭西野孤軍奮戰(zhàn),苦熬堅(jiān)守了近十年的世界。

    與此同時,許芳菲也在焦急等待狼牙大隊(duì)筆試的通知。她心潮前所未有的澎湃,熱烈地期盼,期盼著能通過自己的努力,進(jìn)入狼牙,成為鄭西野真正意義上的戰(zhàn)友,與他并肩同行。

    然而,鄭西野臨走前的那個傍晚,梁雪的一通電話,直接將許芳菲的所有期盼打入谷底。

    “菲菲,信息已經(jīng)全部匯總完了,我們這兒沒有看到你的報名表?!?/br>
    電話里,梁雪感到極其困惑。她告訴許芳菲,今年的初篩報名已經(jīng)截止,自己翻來覆去找遍了所有單位的報名表,確信沒看到許芳菲的名字。

    掛斷電話的前幾秒,許芳菲還有點(diǎn)沒反應(yīng)過來。她無助,混亂,而又迷茫,完全慌了神,第一個反應(yīng)便是要去問狼牙大隊(duì)的干事張晨,是否將她的報名表遺漏。

    恍恍惚惚沖出房間門,一個沒留神,在招待所的走廊上,與一道高大身影迎面相撞。

    “對、對不起……”許芳菲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報名表,頭都沒抬,匆匆道完歉便準(zhǔn)備離去。

    可前腳剛邁出,手腕便被一股力道鉗住。

    許芳菲懵懵地回過頭。

    鄭西野一身軍裝,風(fēng)塵仆仆,是趕在出發(fā)前來見他的小姑娘最后一面。看出她神色倉皇焦灼,他心都跟著揪起來,皺眉輕聲問:“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

    “教導(dǎo)員……”

    看見他,許芳菲強(qiáng)筑的情緒之墻終于潰堤,毫無保留地袒露出自己最脆弱也最真實(shí)的一面。她像個丟失了重要禮物的小朋友,緊緊捉住了他的衣袖,慌亂道:“我報名了今年狼牙的選拔,可是我的報名表不見了。”

    然而,鄭西野給出的答案,令許芳菲始料不及。

    他先是垂著眸,眼神復(fù)雜地凝視了她片刻,繼而便開口,非常平緩地說:“初篩的所有人員,都要經(jīng)我的手。你的報名表,是我抽出來的?!?/br>
    許芳菲怔住,震驚得甚至口齒不暢:“為、為什么?”

    鄭西野低低嘆了口氣,牽起她的手,將她帶回招待所房間。

    關(guān)上門。

    許芳菲大腦已經(jīng)空白了。她呆呆的,問:“教導(dǎo)員,究竟怎么回事?”

    “崽崽,你聽我說。”

    鄭西野握住她的雙肩,垂眸盯著她,柔聲道:“進(jìn)入狼牙的確是很多人的目標(biāo),但是大部分人根本不清楚來到這里意味著什么。所有的光鮮和榮譽(yù),都建立在流血犧牲之上,我最了解不過。這里不適合你,明白嗎。”

    話音落地,屋子里陷入了一陣長時間的靜默。

    “……”

    許芳菲抬著眸,仰著脖子,以她一貫的角度,安靜仰望著這張她深深摯戀的臉龐。竟發(fā)現(xiàn)此刻的他,忽然變得有些許陌生。

    良久,良久。

    她終于很平靜地開口:“鄭西野,一直以來,你都把我當(dāng)成一個小孩子。在你看來,我不能吃苦,不能流血,更不能犧牲,必須要你隨時捧手心里哄著、寵著、護(hù)著。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把我視作和你一樣的個體。什么時候,才能不這樣高高在上?”

    第73章

    許芳菲難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為了參加這次的狼牙選拔,她前期東打聽,西打聽,生怕遺漏掉任何關(guān)鍵信息,做了那么多準(zhǔn)備,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到頭來,栽在了自己最喜歡也最信任的人手上。

    這種感覺像什么?

    像你心頭竄起來的火苗被冷水撲滅。

    像你信心滿滿打算攀登一座山峰,好不容易已經(jīng)走到半山腰,卻被自己身后的隊(duì)友推了一把。于是,你墜入深淵,被打入谷底,所有的努力與期盼盡皆付之東流。

    此時此刻,許芳菲感到喉嚨發(fā)緊,背脊也隱隱發(fā)麻。

    她的情緒其實(shí)依然平靜,沒有怒罵,沒有哭泣,甚至都沒有發(fā)脾氣。只是有些難以置信,有些痛心,又有些失望和沮喪。

    她看著眼前的這張臉,續(xù)道:“你習(xí)慣了居高臨下,習(xí)慣了將我視為一個弱者,習(xí)慣了把我圈進(jìn)你的羽翼?!?/br>
    “從我們認(rèn)識到現(xiàn)在,你一直都對我很好,關(guān)心我照顧我。”說到這里,失落翻涌,海浪般朝許芳菲襲來,她音量變低,帶出一絲慍意:“但是鄭西野,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和我商量就擅自替我做決定?”

    鄭西野漆黑的眸筆直盯著她。

    片刻,他輕聲說:“原來你也知道進(jìn)狼牙不是小事。那么你要參加選拔,提前跟我商量過嗎?”

    許芳菲眸色微滯。

    鄭西野:“你不僅沒有和我商量,連招呼都沒跟我打一聲?!?/br>
    許芳菲沉默了幾秒,回道:“我不告訴你,是因?yàn)橹拔腋闾徇^一次,你是反對意見。”

    鄭西野很冷靜:“那我現(xiàn)在的意見,還是反對?!?/br>
    許芳菲皺起眉,說:“我在提交報名表之前,征求過我上級領(lǐng)導(dǎo)的意見,也征求過我大學(xué)室友的意見,大家都全力支持我?!?/br>
    “那是因?yàn)樵谒麄冄劾?,你對他們而言,只是一個工作能力不錯的下屬,一個品行端良的朋友。”

    鄭西野依然很冷靜:“可是許芳菲,你知道你對我來說是什么嗎。”

    許芳菲沒有搭腔。

    鄭西野:“你是我的命?!?/br>
    鄭西野:“他們可以做到不心疼你的處境,不在意你的安危,不顧及你的健康。我做不到。他們能夠把你看成一個軍人,一個榮譽(yù)價值高于生命的存在。我不能?!?/br>
    鄭西野:“我根本不在乎你的身份,不在乎你的地位,也不在乎你能為國家創(chuàng)造多大的價值。我喜歡你,我愛你,愛慘了你,所以我唯一在乎的只有你這個人?!?/br>
    許芳菲直視著鄭西野的眸,不甚贊許地反問:“因?yàn)槟銗畚?,你心疼我,所以你就可以擅作主張決定我的人生?”

    這一回,軍裝如畫的男人沒有再吭聲。

    片刻,他松開握住她雙肩的手,閉上眼,指尖發(fā)狠地掐了下眉心。過了會兒,他像是糾結(jié)過后做出了某種決定般,重新睜開眼,胳膊一抬,隨手便將軍帽摘下,丟在了一旁。

    取了帽子,他又三下五除二,瀟灑而利落地解開了軍服外套的紐扣,也脫了扔開。

    許芳菲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眉心擰得更緊,明眸深處染上疑惑。

    短短幾秒鐘的光景,鄭西野便已經(jīng)將除軍褲外的衣物全部脫去,露出一副緊實(shí)、精悍、漂亮,而又烙著大小傷痕的上身。

    “你這是什么意思?”許芳菲不解極了。

    鄭西野撩起眼皮,直勾勾盯著她。然后,他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修長五指隨意地神展開,拿手背對著她。

    “手背上這道傷,是我進(jìn)狼牙執(zhí)行的第一個任務(wù)留下的?!编嵨饕罢f,“□□彈,直接穿透掌骨,子彈取出來之后整整兩個月,這只手完全不能拿任何重物,險些廢掉?!?/br>
    許芳菲怔住。

    一粒尖刺扎進(jìn)她心口,漫開心酸的疼。

    鄭西野抬起自己的右手胳膊,指指自個兒的右大臂,道:“這只手骨折過三次?!?/br>
    又抬起左邊胳膊,一指,“這只一次。”

    緊接著,鄭西野便指向自己的胸前。在那片鼓囊緊實(shí)的胸前肌rou上,依稀可見三道利器傷,傷口都不長,因年生久遠(yuǎn)的緣故,已經(jīng)淡化,變得很不明顯。

    鄭西野說:“凌城那次任務(wù)弄的?!?/br>
    說完,他又背轉(zhuǎn)身,向一言不發(fā)的姑娘展示自己精瘦勁窄的后腰。一道猙獰的陳年舊傷,霎時無遮無攔闖進(jìn)許芳菲的眼簾。

    心臟上的那根尖刺又深寸許,直疼得許芳菲喘不過氣。

    許芳菲定定盯著男人后腰上的那道傷。

    她記得這道傷。多年前,在喜旺街,她曾親眼目睹鄭西野將它帶回3206。那時,這道傷汩汩往外滲著血,血腥暴戾,殘忍可怖,一度成為她當(dāng)年的噩夢。

    “這道傷,也是在凌城留下的?!编嵨饕罢f話的語氣,平緩淡漠,聽不出任何起伏,“西瓜刀砍的。幸虧那倆小子手上沒力,再深兩公分,我大概率就交代在那兒了。”

    鄭西野一五一十,從容漠然地介紹著各處傷痕的來由。

    最后,上身的大小傷口全部說完,他眉毛很輕微地挑了挑,盯著她道:“腿上那傷口的來路你清楚,不用我再復(fù)述了吧?”

    許芳菲搖頭,聲音出口有點(diǎn)?。骸安挥?。”

    鄭西野邁開長腿走到她身前,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動作分明輕柔,語氣卻沉得有點(diǎn)兒發(fā)冷。他問她:“這些傷,既是我的經(jīng)歷,也是我的榮譽(yù)??墒悄阌X得,我有什么理由同意你進(jìn)狼牙,讓你也承受這些?”

    許芳菲眸光微動,視線依次掃過男人身體的各處傷痕,緩慢抬高。最后,看向那雙漆黑沉靜的眼。

    許芳菲深吸一口氣吐出來,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到底為什么要進(jìn)狼牙?”

    鄭西野沒有說話。

    許芳菲接著說:“就是因?yàn)槲抑滥愫茈y,很苦,很危險。我不想讓你一個人這么孤單地面對一切,我想陪在你身邊?!?/br>
    鄭西野:“這只是你單方面的想法。我不想,也不需要?!?/br>
    許芳菲:“所以在我們意見不一,有分歧的時候,就必須按照你的想法來嗎?”

    鄭西野擰眉:“崽崽,我是為你好。”

    “……”許芳菲苦澀又憤懣地勾了勾唇,鼻尖酸澀涌上淚意,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