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沈明嶼眸底一閃而過的暗潮令她微愕。

    從未見過沈明嶼如此神情。

    不確定是不是她的錯覺。

    下一秒，沈明嶼站起身，她的視線上移，先看到他喉結(jié)，再是線條優(yōu)越的下頜,筆挺的鼻梁,不過卻有一小團灰影遮住了眼眸。

    阮輕輕轉(zhuǎn)身抽了兩張紙巾,一張按下自己眼下，一張遞給沈明嶼。

    “擦擦?！?/br>
    可能有紙巾遮蓋的緣故,她的聲音悶悶的。

    沈明嶼沒立刻接,垂在身側(cè)的手指輕輕摩挲，水珠已順著皮膚紋路浸潤到指腹,兩秒后,他接過低聲說道：“謝謝?！?/br>
    室內(nèi)重歸安靜。

    “咚、咚、咚”

    三聲規(guī)律的敲門聲響起,擊潰一室微妙空氣。

    “我去開門?！鄙蛎鲙Z對阮輕輕說了句便走出臥室,順帶上房門。

    阮輕輕支起耳朵,聽見李助理的聲音，不過隔著門板聽不真切說了什么，等外面重歸安靜，又磨蹭了一會兒，推門出去。

    瞥見沈明嶼在餐桌旁擺早餐。

    窗戶開了一點通風，城市忙碌的喧囂聲隱隱傳來，陽光傾瀉而至，沈明嶼將白色襯衫的袖子卷到手肘，手里擺著碗筷，抬眼看向她，溫煦一笑，道：“吃飯了。”

    阮輕輕情不自禁回以淺笑：“有什么，好香啊?！?/br>
    說完，她愣了一下。

    背景音，場景，一間屋子，一男一女，配上他們剛才的對話，真有那么點“老夫老妻”的味道。

    一個激靈趕緊抖掉這個想法，她和沈明嶼現(xiàn)在最多處于曖昧期，不能亂加濾鏡，更不能輕率腦補。

    這么一想心境瞬間不一樣了。

    阮輕輕走到桌前見六七樣早餐擺了一桌，點了點桌面：“真豐盛?！?/br>
    “看看有喜歡的嗎？”兩人坐下，沈明嶼把碗筷推到阮輕輕手邊，“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就多買了幾份?！?/br>
    阮輕輕滯了一瞬，眼瞼下斂，拾起筷子攪動蝦仔面：“都不錯。不過，咱們兩人應(yīng)該吃不完吧?！?/br>
    頓了一下，又道：“你可以來問我?！?/br>
    “吃不完可以打包。”旋即，沈明嶼解釋，“點餐時你還在休息，就自足主張了?！?/br>
    他舉筷子的手似因斟酌僵了一瞬，一眨眼，面上表情還是溫和從容。

    “不喜歡驚喜嗎？”他玩笑般不經(jīng)意問道。

    以前的沈明嶼雖然在男女之情上的投入微乎其微，但也聽說過大多女人都喜歡“猜心”的游戲，以此來評判男朋友或者老公對自己的在乎程度。

    他從未經(jīng)歷過，很新鮮，有點躍躍欲試的意思。

    不過，這事得兩個人都樂意才有意思。

    阮輕輕一怔，疑惑又好笑地問道：“嗯？驚喜？所以這頓早餐就是沈總精心準備的驚喜？”

    “驚喜與否主要看接受方，如果你因此開心這便是驚喜，反之就表示我還需要繼續(xù)努力。”沈明嶼夾了一個燒麥探身放到阮輕輕的碗里，溫聲解釋，“我正在慢慢摸索學習?！?/br>
    阮輕輕呼吸一窒，夾起燒麥咬了一口，咀嚼咽下后，眉梢輕揚，唇角淺笑：“拭目以待?！?/br>
    “好?！?/br>
    沈明嶼笑得自信淡然。

    ……

    吃過早飯兩人便開始收拾行李，然后下樓和李助理匯合，退房。

    阮輕輕的家離酒店不遠，在城醫(yī)院附近，小區(qū)有些老舊，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房子，可周邊設(shè)施齊全，公園、商場、學校都在一兩站公交之內(nèi)。

    小區(qū)挺大，綠化也不錯，阮輕輕家所在的樓對面就設(shè)了一個運動休息區(qū)，這會兒就有幾個大爺大媽在聊天。

    阮輕輕暗暗吸了口氣，拉住準備下車的沈明嶼，低聲道：“我想自己上去。”

    關(guān)于“家”，她只在昨天的閃回片段中窺見幾角，強烈的情緒激蕩之下留下的印痕也較淺，可以說是微不足道。如果沈明嶼和她同去，難免不會讓他看出端倪。

    而且，她也想趁此機會去原主的房間翻翻看，假若有日記本之類的東西，能幫助她更多的了解原主。

    想到要獨自一個人上樓，阮輕輕禁不住微微發(fā)憷。

    除去小部分不好言說的玄學原因，她更怕重現(xiàn)昨天在墓園中的遭遇，那排山倒海而來的悲慟好似化為實質(zhì)緊攥她心臟，讓她幾近窒息。

    滿目晦暗的絕望，阮輕輕都不敢回想。

    就在她心緒紊亂時，一只干燥溫熱的大手忽然按在她后腦，手掌滑動兩下，沈明嶼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就在這，有需要叫我?！?/br>
    阮輕輕：“……”

    她模模糊糊聽出了縱容和寵溺的味道？

    算了。

    這種心境下，就不去深究了。

    更重要的一點，沈明嶼這樣算不算“動手動腳”？他是不是有點太頻繁了？堅決不能放縱這種行為。

    只是有賴于對沈明嶼“摸頭殺”的措手不及，她腦中負面情緒被驚走大半，算是“功過”相抵了。

    下次再說吧。

    雜七雜八的想一通，阮輕輕站到客廳時心里居然很平靜。

    兩室兩廳的房子空間不算小，布置得很溫馨，窗臺有綠植，墻上有掛畫和布藝裝飾，沙發(fā)茶幾處鋪有地毯，家具不少但擺放有序不擁擠，到眼處都十分和諧舒服。

    原主的房間是夢幻少女風，小碎花、白色的紗、雕花衣柜、各種可愛玩偶……能看出父母十分寵愛她，而原主生活無憂無慮，性情單純。

    阮輕輕喟嘆一聲，在書桌抽屜里找到日記本，不多看塞進包里。

    只找到一本日記本，再沒其他收獲，阮輕輕站在客廳環(huán)視一圈，心中默念再見，轉(zhuǎn)身出了房子。

    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撒在阮輕輕身上，她尋窗看了一眼，噓一口氣，抬步向樓梯口走去。

    哪知道沒走幾步，樓梯口上來一個老太太，她一看到阮輕輕，瞪大眼睛，繼而驚喜地喊了一聲：“輕輕？什么時候回來的？”

    老太太一陣熱情寒暄，在阮家旁邊的門前站住，原來兩家緊鄰，且從她熟稔的口吻中，阮輕輕推測兩家的關(guān)系不錯，果然，老太太知道“阮輕輕”很多情況，基本上都是她在問詢?nèi)钶p輕情況，滿臉關(guān)切。

    等了解到阮輕輕在海市工作生活后，老太太一臉唏噓：“要是你爸媽見到你這么出息該多高興啊?！?/br>
    “誰能想到呢，你媽早上還歡歡喜喜給我說要去看你爺爺，我一聽也高興得不行，尋思你爺爺終于松口了，你爸媽也了去一樁心事，和和睦睦一家子多好。”老太太嘆氣，“沒到第二天就出了那檔子事，那司機就算去蹲監(jiān)獄了，又能干什么，人又回不來了，殺千刀的！”

    阮輕輕勉強慘然一笑，忍住疑惑沒說話。

    見到阮輕輕的神情，老太太明顯后悔了，急急道：“人上了年紀就愛搗鼓事，不提了不提了，輕輕你別過心?！?/br>
    “對了，我記得你爺爺和大伯家都在京城，你畢業(yè)怎么沒去那邊工作？你大伯來接你那次，一看排場就知道是大老板，去京城多好，有親人照應(yīng)，工作肯定差不了，其他方面也更有保障?！?/br>
    阮輕輕知道老太太是好意，只聽著不反駁。

    又絮叨幾句，老太太要回去做飯，極力邀請阮輕輕，阮輕輕百般推脫，她這才作罷，叮囑阮輕輕下回回來一定要通知她。

    阮輕輕應(yīng)下。

    空蕩蕩的樓梯間，阮輕輕禁不住黯然。

    從這場突如其來的對話中，收獲幾點信息。

    第一，原主父母死于車禍，是意外，且兇手已經(jīng)繩之以法。

    第二，原主爸媽和爺爺有矛盾。從原主mama因為去看爺爺而高興來看，過錯一方或者說更愧疚的一方應(yīng)該是原主爸媽。

    第三，原主可能在京城和爺爺大伯居住過一段時間。

    基于以上幾點，阮輕輕產(chǎn)生新的疑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讓原主不再和大伯聯(lián)系？跟沈明嶼結(jié)婚有關(guān)嗎？

    她突然覺得，原主在父母去世到結(jié)婚之前的這段經(jīng)歷可能埋了雷。

    究竟有幾顆，她也猜不出。

    回去看看日記本，說不定能找到答案。

    下樓時，只見沈明嶼也下了車，站在車門旁，幾乎阮輕輕的身影一出現(xiàn)的樓門口，他的視線便投了過去。

    阮輕輕微微抿唇。

    沈明嶼拉開車門示意，阮輕輕道謝，擦身而過時不經(jīng)意碰到他的手背，一觸冰涼。

    阮輕輕垂下眼簾，想來沈明嶼站了不短的時間。

    嘴唇翕動，阮輕輕終究還是對剛在身側(cè)坐下的沈明嶼說道：“下次和我一起上去吧?！?/br>
    “好。”沈明嶼說。

    聲音低沉帶笑。

    車子平穩(wěn)行駛，一路風景倒退。

    沈明嶼埋頭專心工作，阮輕輕對著窗外思緒亂飛。

    一路上想七想八，不知不覺中，阮輕輕睡了過去，再醒來時發(fā)現(xiàn)沈明嶼的大衣正蓋在自己身上，而她的頭擱在他肩胛處。

    凌冽的男人氣息將她籠罩。

    阮輕輕心下一緊。

    是繼續(xù)裝睡好，還是裝作睡醒迷糊沒察覺境況更好？

    暗瞥一眼氣定神閑的男人，阮輕輕心下忿忿：憑什么他可以這么自在？

    而且就目前的情勢看，是她掌握更多主動權(quán)，忸怩干嘛呢，束手束腳只會為難自己。

    阮輕輕想明白這一點便坦然了。

    她坦然坐直脊背，拉下沈明嶼的大衣，剛要還給他道謝，就聽見有手機鈴聲響起。

    “休息好了？”沈明嶼拿出手機，沒急著接，而是溫聲問了一句。

    阮輕輕點頭，示意不打擾他接電話。

    沈明嶼接起電話：“司語?！?/br>
    阮輕輕發(fā)誓她不是有意偷聽，兩人幾乎肩并肩挨著，聽筒又在靠近她的一側(cè)，電話里的聲音自然而然就飄進耳朵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