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求全的態(tài)度，讓初晴眉頭一皺，本就清冷微沉的聲線更加低啞，似是染上了秋日的涼意。

    「你難道就不生氣嗎？」

    「我……」于曉雯一愣，抓著初晴的指尖抽動，緩緩地收緊，吞吞吐吐半會兒還是沒組織好句子，倒是被頭頂落下的視線給灼得松了手，手臂上的力氣似是被抽了去，重重垂下。

    「她那樣對你，卻吝于給一句道歉，我單是看著都替你覺得委屈?！?/br>
    「不要說了……」于曉雯搖頭，眼里蒙上水霧，琉璃似的光輝隨著擺首的動作閃爍，用掌心遮住了耳朵，彷彿這樣就能隔絕所有不想聽見的話，也可以不用去面對那些繁雜又煩心的事情。

    「于曉雯，你不能一直這樣退縮?！钩跚缱プ∷氖滞笫沽_，并強迫于曉雯看向自己，「別怕，抬頭挺胸和她說清楚，你做的不是錯的事?！?/br>
    始終倔強低著頭的于曉雯，咬著牙聽完后，甩開初晴的手，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出聲音，濃重的鼻音和哭腔夾在其中，聽得人心里一抽。

    「有些事情就算是對的也不代表可以說出來?。　?/br>
    寒風襲來，喊聲回盪猶如山谷里的回音，于曉雯忽然感覺到嗓子乾澀，隨后是難以抑制的癢意，一口氣自深處向上竄，她趕緊側過身摀嘴咳了嗽下，卻每一下都重而有勁，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

    初晴顧不上被打得發(fā)麻的手，輕撫著于曉雯的背。

    短暫地消停，于曉雯被激起的脾氣慢慢平息，卻反而讓隱藏在后的委屈衝破防線，手拿離唇瓣的瞬間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是，我是生氣，但是又能怎么樣？」她用雙手輪流抹著淚水，「我說了不僅會和沉茜吵起來，以后可能也沒好日子過啊……」

    初晴見她哭得梨花帶雨，也不忍心再說什么嚴厲的話，手一伸，將她攬入了懷中，像哄孩子似地一下下拍著她的背。而這溫暖的懷抱，對生了病又心里難過的于曉雯而言無疑是短暫的避風港，冰涼的手緊緊揪著初晴的衣襟，一個勁兒往她懷中蹭。

    「我好生氣，我真的好生氣喔初晴……」

    「嗯，不要憋在心里全都說出來吧，我會聽著的，也會站在你這邊。」

    先前定下的約定，在于曉雯的淚水沖刷下如沾了水的筆跡逐漸模糊。初晴一面繼續(xù)手部的動作，一面在心里盤算著，既然于曉雯說不出口，她就替她將一切說個明白。

    今日的課程結束后，初晴趁著慕言來找她前的空檔去了趟教室辦公室。

    身為得力助手，導師一見她進來就熱情地把她招了過去，主動問起來因，并伸手要把一邊的椅子拉過來讓她坐。

    她趕緊輕按住了椅子，道：「不用麻煩了老師，我只是有件事想跟您說，您可以聽我說一下嗎？」

    得到首肯，初晴先將今日發(fā)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并帶出這段期間觀察到的沉茜與班里人的狀況，要求老師們多管教她一些。

    導師臉上的笑容已然褪去，直到初晴最后一個字落下，臉色更是難看得不行。沉默半晌，才用格外凝重的語氣回應。

    「沒想到我們班竟然發(fā)生了這種事?！?/br>
    「沉茜只有在同學之間會這樣，老師們看不出來也是合情合理。但是出了今天這件事，我實在沒辦法置之不理?！?/br>
    「你做得很好，我會分別和沉茜還有幾位同學談談，了解一下?！箤熍牧伺某跚绲募?。

    「好，謝謝老師?！?/br>
    確定導師會如何處置這件事后，初晴欠身道謝，離開了辦公室。

    傍晚的氣溫驟降，一出門，全身就被刺骨的空氣給包覆。初晴站在門外，掌心緩緩覆上一側的肩頭，冰冷的風無情地打在身上，那一處卻還留有溫度。

    藏在眼眸深處的猶豫和打破約定的愧疚，在這一刻如同遠去的光芒愈發(fā)微弱，直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自信與更加堅不可摧的信念。

    她相信，這么做是對的。

    當她專注于自己的思緒時，一股力量冷不防地落在她的發(fā)頂，力道拿捏得宜，拉回了她的心神卻并不感覺痛。

    「想什么呢？看你站在這兒跟木樁似的。」

    一抬眼，就對上了慕言盛滿笑意的眼眸，手上還晃著剛才攻擊她的紙捲，初晴一把將它奪了過來攤開，竟是不知從哪兒找來的松餅店傳單。

    為了這圓謊準備得還真齊全。

    「沒想什么?！顾褌鲉稳啬窖允掷?，從他肩上拿下了自己的書包。

    女孩語氣分明與平時無異，慕言卻從中聽出了一點喜悅，微微彎身湊到初晴面前，眉眼間都染上笑。

    「你心情好像不錯。」

    「錯覺?！?/br>
    初晴繞過慕言，將肩上的背帶提了提逕自往前走，只朝身后的人丟了簡單兩個字。慕言無奈笑了笑，邁開長腿追上她的同時還不忘調侃只隨意看了傳單一眼的她是否知道地址。

    校門口落了一地的枯葉，踩過時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初晴心情不錯，玩性大起，刻意選了有葉子的地方走，踩碎一片片乾枯的葉面，踏著葉片前行。風彷彿也在配合她的調皮，陣陣吹來，吹下更多即將離枝的葉，一時之間下起了葉子雨，沙沙聲四起。

    走在后頭的慕言看她像小孩子一樣，忍不住笑了，但那笑卻不帶一絲嘲諷意味。

    風吹葉舞，女孩像是森林里的精靈，發(fā)絲飛揚，裙擺飄飄，沐浴在如雨的落葉之中。他希望她永遠像現(xiàn)在這般毫無煩憂，而不受到家庭賦予她的性格的束縛。

    嘎吱。

    聽見來自其他方向的聲音，慕言警覺性地往后一瞧，一道身影迅速閃身躲到了校門的柱子后。他沒看清對方的模樣，但是憑藉一瞬間捕捉到的殘影他便可猜出是什么人。

    視線回到初晴身上，他眼里光芒斂去，蒙上一層擔憂。

    如果這個人從放學后就一直跟著初晴，勢必會知道她曾去了辦公室，而慕言猜測初晴去那里的目的十有八九和今日在教室與人爭執(zhí)的事情有關，他擔心初晴會因為此事遭人報復。

    情緒一動，他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的女孩身影逐漸被黑暗吞噬，僅剩方才所見的長發(fā)和裙擺一角，然后，徹底陷入漆黑。

    ……

    不用多少時間，初晴就注意到老師已經(jīng)開始履行對她的承諾，隔三岔五便找一兩個同學去談話，并以例行的導師面談為掩飾，讓多數(shù)人都沒發(fā)現(xiàn)這次面談其實另有目的。

    當然也還是有敏銳的人發(fā)現(xiàn)不對勁，尤其是當事人沉茜，從談話回來后就一直板著臉，隨機逮人就問面談內容是否有提及她，一旦得到肯定或是模稜兩可的回答就會氣急敗壞地贈送對方一句強而有力的臟話。

    「沉茜會不會因為這次的事對我們的態(tài)度更不好啊？」

    下一節(jié)課要移動教室，于曉雯拿上了課本跑到初晴的座位旁，壓低聲音說著，既驚訝于老師發(fā)現(xiàn)了沉茜的惡行惡狀，卻也對這突如其來的有利發(fā)展感到不安。

    「不要擔心，既然老師知道了就不會坐視不管的?！钩跚缫贿吢龡l斯理地翻出課本和文具，一邊安撫于曉雯。

    「但愿如此……」于曉雯瞄了一眼沉茜，心里的陰霾依舊沒有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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